走在秋天中的牛總管

　　在我放牛的記憶里忘不了的一位讓我尊敬的人他的叫牛總管，他的真名我已經忘記了，可能我從來沒記起過。從我懂事起就經常聽那些放牛回來的人們談論他，我不知他們所談的內容只看到他們的表情帶着玩味的笑容，我一直在想牛總管是誰，為什麼叫他牛總管，每天我都在渴望有一頭牛，那樣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上山去見見那位牛總管。八歲那年我拉着父親和大伯合資買的水牛上山看到他，他趕着兩頭水牛步履蹣跚的走在山間的小道上，弓着腰手肘長長凸出走起路像在划船，我拉着牛跟在他後面喊道“牛總管”他停下來轉過頭，我看到一張蠟黃消瘦的臉，顴骨高高凸起像兩座圓溜溜的小山，整張臉像一個倒立的三角形，當時我以為他天生就這幅模樣後來才知道是小時候出了一場車禍。他看着我問“你是誰家的娃”我說我是我爸家的娃，他張着嘴露出一口黃牙和藹的笑，有大人調侃着說”總管啊！那隻小牛怎麼長得那麼像你啊，是不是你親生的“氣得他張牙舞爪努力擺動着雙腳要上來用牛繩打人，可惜他雙腳有點瘸怎麼也追不上那人，所有人都被他的舉動逗笑了。

　　當把牛趕到一片長滿青草的草坪上，他悄悄湊過來說要帶我去找果子吃，我嘴饞就跟着他上一座不小山頗上，我吃到甘甜的捻果，他告訴那座山的捻果最多，那種過會有蟲子，我吃得肚子鼓鼓的還用草帽兜滿，後來隨着放牛的次數越來越多，和我一般年紀大小的夥伴都非常喜歡有些傻愣的牛總管，有時候會叫他幫忙看牛然後幾人半大孩子蜂擁的跑上山掏鳥蛋，找野果。然而我們卻忘記他雙腳不靈便，經常是把一頭快要鑽進樹叢的牛回來另一隻又不見了，有一次我托他幫我看牛，說下午給他偷來一包“劉三姐”煙，等着我掏得幾窩鳥蛋回來發現牛不見了，氣得大罵他笨連頭牛看不好，罵著罵著就一陣害怕如果找不到牛回家家裡人肯定不給我吃飯，想到此鼻子一酸就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學着牛叫，我想叫夥伴們一起幫找他們推脫說走不開，正在我望着茂密的樹叢感到無助時就看到牛總管從一旁的樹叢鑽出來後面跟着我的牛，我的牛找到了他的牛卻不見了，而此時已經到了午飯的時間大家匆忙把牛栓好回家吃飯，牛總管跟我們幾人說“你們不要告訴我哥牛不見，不然我就要挨鞭子了”我知道他不敢回家吃飯，我吃完飯特意一個瓶子裝滿粥裡面還家裡蘿蔔乾，等我來到栓牛的樹林時看見他趴在地上像死狗趴在地上，身上沾滿黃色的泥土，旁邊還有一根掉落藤蔓，他說他被他哥打了，不知道誰泄了密。他大口大口的喝着我帶來的粥，我看到在他那件滿是窟窿紅色背心遮蓋不到肩膀上有一條條充血發紅鞭痕，觸目驚心以致我至今都無法忘記。

　　隨着我們的長大牛總管開始和我們聊大人們的話題，他經常說那幾個上山砍柴的鄰村婦女對他有意思，我們總是耐心的聽着有時會趴在他瘦骨嶙峋的大腿上讓他拔一根牛尾巴毛撓耳朵，或者會抽着他那五毛錢一兩的旱煙，他生活在一個富裕的家庭九三年在農村普遍都是瓦房時他家已經都起了一棟兩層的樓房，當時有人開玩笑說“如果那個女的過我們村找對象，條件必須是樓房就叫她去找牛總管”，家庭的富裕和他個人貧窮形成強烈的反差,他常常連一毛錢一疊的旱煙紙都買不起，沒旱煙紙圈煙時就拿他侄女寫過的作業本來圈，說到他侄女時他總是一臉的自豪，他說一家人中最關心他的只有侄女小丹，放了十幾年的他大哥沒給他一分錢有時晚些回家菜沒了只有一些剩飯，小丹經常從買作業本省點錢出來給他，一毛兩毛的攢着存夠五塊又可以買一斤旱煙。

　　關於他小時候的那場車禍連他也說不清楚，我從一些大人的口中得知他是被一輛手扶拖拉機撞到全身多處骨折，大腦也受到損傷後來送去醫院因承受不了巨大醫藥費就只簡單的治療才有如今的悲劇，我在想如果當時他父母付出多一點愛送他去大醫院治療，那麼他還會一個人孤獨的守着老水牛度過一生么？或許他應該有一個不算漂亮卻賢惠能幹的妻子，還有一個不算聰明卻健康的兒子，他應該是正常人而不是傻子。他應該可以自主選擇生活方式而不是牛不見就被打的奴隸生活。可惜時間永遠回不去了，他依然跟着老水牛走過的道路前行“辛勤的勞作，默默的貢獻”

　　零八年我為尋找理想去廣東漸漸失去家鄉的消息包括牛總管，有一年國慶節回家我一個人瞎逛到山上看到很久不見的牛總管坐在枯黃的草坪上看牛我過去給發一根煙問他最近的情況，他說一切照舊，末了他問“這煙多少錢一包”我說“不貴十多塊而已”他聽到連忙把抽了半截的煙掐滅說“好煙要省着抽”說著站起來去把牛趕回來，他的背比以前更加駝了此時他的年紀才四十歲看着卻像是六十多了，他一瘸一拐的爬上一個土坡掙扎了幾次都才爬上去，我突然發現他老了，黃西村最善良的牛總管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