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味道

　　故鄉是一壺酒，那酒里飄着泥土的芬芳，故鄉是一壺茶，那茶里瀰漫著花兒的蜜甜。故鄉是一壺清泉，那清泉里蕩漾着濃濃的鄉音。

　　故鄉的味道，是寒冷的味道。低矮的茅草屋，泥濘的鄉村小道，黝黑的臉龐，粗糙的雙手。忘不了那裡的貧窮與飢餓，忘不了那年的茅屋為秋風所破。忘不了屋漏偏逢連夜雨。記得那一年的暴風雨，刮破我家的茅屋，屋頂就像千瘡百孔的篩子。大雨傾盆而下，家裡的鍋碗瓢盆都用來盛雨。雨兒打在床上，滴在盆里，乒乓做響。父母把雨傘遮在床上，我和妹妹躲在床下，瑟瑟發抖。屋外電閃雷鳴，屋內饑寒交迫，怎一個愁字了得。

　　故鄉的味道，是飢餓的味道。粗糙的大米飯，每頓不是南瓜就是蘿蔔，青青的野菜，熱氣騰騰的紅薯，吃得兩眼發綠光。最難的是每年的雙搶前夕，家中便斷糧了。父母便拿着臉盆，挨家挨戶去借，但總是能夠借到。父母常常跟我們講過去的故事，講公共食堂的事，講每天只能吃一兩米的飢餓的童年。講吃草根樹皮糠秕，偷吃豬食，被糠堵住屁眼拉不出屎的故事，常常聽的我們淚流滿面。

　　故鄉的味道，是勞累的味道。那是早出晚歸，那是沉重的擔子，那是無法釋懷的煎熬。每年的春插，雙槍，學校都放假，幾歲的兒童都跟父母一樣早出晚歸，成天勞動，有時累得，躺在田埂上就睡著了，無數的蚊蟲叮咬都沒有感覺。一個暑假，都在稻田裡嗮着，勞動着。活兒幹完，就開學了。

　　故鄉的味道，是炊煙的味道。每當做飯時刻，家家戶戶都升起裊裊炊煙，村子里便瀰漫淡淡的芬芳。屋裡煙熏火燎，屋外輕煙曼舞。白色的炊煙，是最浪漫的詩篇，沒有什麼比炊煙更有詩意，那是我們童年手寫的最美詩句。在記憶的天空，繚繞了幾十年，都沒有散去。眼睛在煙熏里慢慢變紅，飯菜也慢慢散出淡淡的了芳香。

　　故鄉的味道，是泥土的味道。每年的春天，父輩們赤着雙腳，背着梨，扛着耙，牽着牛，在田野里行走。最喜歡看那牛拉着梨在地里幹活的模樣，男人們拿着長鞭在後面驅趕，女人們拿着鋤頭在地里翻隴。孩子們在盛開的紫雲英里打滾，也有油菜花，一地金黃。最愛的是蠶豆，既可以賞花，也可以吃。那柳樹發芽，那桃花兒開，野花兒笑，那小魚兒出來竄水，我便常常在上學和散學的路上抓一些小魚，改善伙食。燕子呢喃，陽光和煦，清風吹拂淡淡的泥土味兒，醉了村莊，醉了老鄉。

　　故鄉的味道，是野果的味道。春天的野脯，桑葚，夏天的野葡萄，秋天的野柿子，無不是童年最美的佳肴。野脯是長在田埂上的藤狀物結的果實，手指尖般大小，桑葚般形狀，沒成熟是黃色，熟透時紅通通，像女人的乳頭。摘一顆放進嘴裡，蜜一樣甜。那種誘惑，沒有東西可以比擬。野葡萄味酸，野柿子味澀，只是將就而已。秋冬時節，叫不出名兒的野果紅彤彤的，漫山遍野，吃不完，用來玩耍。

　　故鄉的味道，是花蜜的味道。那淡淡的槐花，那潔白的油茶花，無不是孩子們最大的快樂。秋冬季節，油茶花遮天蓋地，我們便拿着吸管，帶着小瓶，做起了採花的蜜蜂。半天下來，自己吃個飽，還能帶回小半瓶。那天然的甜蜜，帶着清新的花兒的香味，與商店裡賣的，一個是天上，一個是地下。

　　故鄉的味道，是酒的味道。新釀的米酒，紅薯酒，一經父親的燒烤，散發出勾魂的芬芳。自己釀的酒，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故鄉的人都喜歡自家的美酒，城裡來的瓶裝酒，都被涼在一邊，無人問津。我喜歡豪飲，每次來客，我就捧出大缸，用大碗喝。我喜歡水滸里武松喝酒打虎的況味，那種豪氣，彷彿自己就是一個草莽英雄。當然醉的人就多，常常一桌人都倒在桌子底下，七橫八叉，胡亂一夜。

　　故鄉的味道，是井水的味道。那自然里冒出的清泉，勝過一切美味。井水清冽而甘甜，沒有一絲塵埃。酷暑天，探頭在井裡，狂吸幾口，全身都涼透。清泉從石頭縫裡咕咕流出，四周青石圍砌，井內絲藻橫斜，游魚漂浮，美不勝收。那是凈土的聖水，喝一口，靈魂也隨之升華。

　　故鄉的味道是溫暖的，熊熊的篝火會溫暖整個冬天。濃濃的鄉音，深情的問候，真摯的幫助，無不溫暖着人心。故鄉的味道，是火辣的。只有辣椒，才能解胃的鄉愁。那熱氣騰騰的火鍋，火一般紅的辣椒，征服了多少思鄉的遊子。永州喝螺，零陵血鴨，東安土雞，無不是辣椒燴出的人間美味。

　　我愛故鄉的味道，那是鄉愁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