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鄉女孩

　　（一）

　　那是一個特別熱的天氣。

　　中午，朋友請飯局，我是滴酒不沾的，盛情難卻呀！我到的時候，大家都在等我，怪不好意思的。朋友忙介紹說：“這是我的朋友劉先生，在中學教書。”他還想說出什麼“官職”來，被我打斷了，“是教書匠子”我搶話道。朋友繼續介紹說：“這是劉小姐，我的同學，做時裝生意的。”我趕忙說：“恭喜發財！”她沖我笑了笑，靦腆地說：“謝謝劉先生，咱們還是一家子呢。”我開玩笑道：“全國十大姓氏之一的劉姓嗎？我們的先人可是做過皇帝的！”大家都開心地笑了。

　　中午，朋友請飯局，我是滴酒不沾的，盛情難卻呀！我到的時候，大家都在等我，怪不好意思的。朋友忙介紹說：“這是我的朋友劉先生，在中學教書。”他還想說出什麼“官職”來，被我打斷了，“是教書匠子”我搶話道。朋友繼續介紹說：“這是劉小姐，我的同學，做時裝生意的。”我趕忙說：“恭喜發財！”她沖我笑了笑，靦腆地說：“謝謝劉先生，咱們還是一家子呢。”我開玩笑道：“全國十大姓氏之一的劉姓嗎？我們的先人可是做過皇帝的！”大家都開心地笑了。

　　她是那種一看就知道受過良好教育的女孩子，雖然長相不是那種特靚麗的女孩，只是她不喜歡那樣打扮罷了，我想。可是那雙明媚的眼睛真的會說話似的，透徹得讓你一眼就能看到心底。

　　席間，她主動向客人敬酒，當然也向我敬酒，令我驚訝的是一般的敬酒者，都會說些讓人“喝乾”什麼的話，可是她初次見面，初次敬酒，卻十分關切地說：“劉先生不會喝酒，你就喝雪碧吧，人意水也甜嘛。我一般是不主張讓人多喝酒的，何況是我們當家子哥哥呢！”她的這一番話是十分得體的，既不失勸酒者的熱情，又不失那種知情達禮的有教養的淑女型的女孩子的拘謹。我也只好應酬道：“謝謝當家子小妹妹啦！”（我們這個地方的人喜歡稱本姓的人叫當家子，即一家人的意思）大家都很愉悅，大概是因為她的緣故吧，我想。

　　散席時，她熱情地對我說：“如果有機會的話，請到我那兒去做客好嗎？”於是她就說出了她在什麼什麼地方開的小店等。我也很高興。不知為什麼，從來的赴宴也沒有像這次的歡悅，說也說不清楚的。

　　（二）

　　大概一個禮拜后，我又到L市出差。辦完事情后，還有點時間的，我就心血來潮地給“當家子”打了個傳呼。不多時，她便出現在我的面前。她親切說：“真的是緣分嗎？今早我就預感會有貴客來的。”她一面說著一面問些諸如什麼時候到的，辦完事了沒有，什麼時候回去，天氣怪熱的等話來，儼然像個大人似的。（她大概也有二十多歲了吧，但在我看來她還是個孩子的）。我說：“怎麼叫貴客呢？不是當家子嘛。”她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忙說：“遠者為客呀，咱們回家吧。”她招手叫了出租車。大概是夏利吧，心情特別高興的我也沒在意車的牌子的。

　　在車裡，她對我說：“我那房子不太好的，亂七八糟的，你不會見笑吧。”“那怎麼會呢？”我笑了笑，她也笑了笑。“我是租了別人的房子，挺貴的。不過地方位置還可以的，每個月多賺點就有了。”我說：“你小小年紀還挺有經濟頭腦的呀！”她笑着說：“現在就是這樣的嘛，你不能見笑的。一說到錢真的叫人害臊死了。這不像你們國家的人的思想境界的。”“國家的人？”噢，我明白了，她是在說我是吃國家飯的人。“那你怎麼不好好讀書呀？”大概是出於一種職業習慣吧，一開口就犯職業病。我感到有點唐突而不好意思。她也有點局促不安起來。我真的好後悔說出這麼句掃興的話來，於是我想岔開話題，就說：“實際也是無所謂的，幹什麼都一樣。一位偉人就曾經說過，這只是社會分工不同，都是人民的勤務員嘛。”她知道我是在用揶揄的話在檢討自己了。就認真地說：“真的，我也好想讀書，只是家中條件不行，我並不是那種不求上進的孩子，說了你也許不會信的，其實我很用功的，成績在班上也是上游，只是俺家負擔太重了。”她真的好象在說著別人家的故事，很平靜，很自然，娓娓道來，這樣的心態不是一般的人能夠做到的。何況又是一個女孩子呢！真實“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啊！我心裡想。“我爸爸是個建築包工頭，一次，在承包的工程中出了個人命關天的大事故，辛辛苦苦幾年的積蓄全部花完了還不算，還背了十幾萬元的債。沒有辦法我只好上了職業中專。學的是機電專業，真的，我現在還會開機床，會車機器零件呢！”她笑得很甜很甜，好象她的手裡就有一個經她的巧手親自車的一個合格的機器部件似的。“爸爸一走了之，至今還不知下落。媽媽在家也是整日以淚洗面，頭髮全白了。所以我的心裡是很難過的，也是很矛盾的。我不能恨我的爸爸，我更憐愛我的媽媽。為了能讓小弟堅持讀書，我就沒上班，那工資太少了，每個月300元還不及時發的。根本沒辦法維持我們娘仨的生活。我就在同學的幫助下，湊了點錢開了個小時裝店。開初的生意還可以，這年把你是知道的，生意不好做了。上個月我算了一下，就虧了3000多元。”她說的時候沒有那種在困難壓迫下的可憐相，也沒有那種麻木的心態，那是很自然的面對現實的頭腦清晰的那種大人的剛毅！那種自信！我真的被她感動了，也真的為她而折服。我在她的面前，倒好象我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了。

　　她住的房子真的不太大，就是那種常見的平房，兩層的，上下各三間，中間院子里有個用水泥板壘的梯子，穿過一間小過道，踏上彎繞的樓板梯子，就上到了二樓，中間的那間就是她的住室了。（她說是堂屋，我轉向了，認為是西屋呢）。她的住處和小時裝店是不在一起的，原來是這樣的。她看出了我的想法，就說：“這裡是我住的地方，小店不在這兒，離這大概有一里多地的，不遠呢。那邊不能住人，晚上下班時鎖上防盜門就行了。”噢，我想起來了，就是那種在大街兩邊鱗次節比的那樣的小房子嗎？一個接一個的，像是中藥房裡的葯櫃的那種，並寫有號碼的小房子。她告訴我說她的那小房子的編碼是12號。

　　主室里真的好簡單的，中間放着一張簡易的席夢絲。門後邊放着一個小低櫃，大概是存放些日用品的吧。床頭有個小箱子，上面放着一個小搖頭扇。靠後窗的地方放着個衣架，外面用花布裹着，帶拉鏈的，我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東西呢。最明顯的標誌是屋角處還放着幾個服裝模特，那大概就是時裝店裡的用物了。她拉了一個小凳子讓我坐下，忙着打開電扇，又去打水讓我洗臉。我說：“不怎麼熱的，你先休息一會兒吧。”她又連忙打開小柜子，取出一小盆葡萄，用水洗了，放在我的座位的旁邊的小椅子上說：“葡萄不太熟的，現在的人都喜歡趕着時髦吃呢。”說著就掬起她那非常天真且略顯稚氣的小臉衝著我：“你能吃酸東西嗎？”我趕忙說：“能，能的。”隨手掐了一個葡萄放到嘴裡。她看我笨拙的且傻呼呼的樣子，就無不憐惜地說：“不好吃的，就算了。這是房東大姐給的呢。”“挺好吃的！”我趕忙討好般的說。

　　她起身打開小箱子，取出一本精製的影集來，翻到第一頁指着相片說：“你看這是我們的全家福。中間的這個就是我的爸爸。他很古板的，不象您這樣的人容易接近。”我說：“這也全是職業的緣故。我整天和象你一樣的孩子在一起，養成習慣了，就有那麼容易接近的感覺。你爸爸是個工頭，干泥水的活兒。誰願意多出力呀！和他們說說笑笑還能幹活嗎？那工期呢？質量呢？錢呢？怎麼辦？”我又犯老毛病了，怎麼又教訓起人來了？是的，她笑着說：“你的職業病很重的。”“是嗎？”我故意道。她接著說：“這是我媽，我媽還算開放，你看她靠我爸多近呀。”我說：“你媽長得很好看的，你爸長得也挺不錯。”當我說出前半句覺得不妥時又補充了後半句。她說：“我爸和我媽還算般配的，就是感情合不來。我爸整天本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他們還經常吵架。且吵起來沒完沒了，可煩人了。”說著，她慢慢地低下了頭，用右手緊緊地握着左手，使出用力折指的動作。看得出來，她很傷心，也很痛苦的。現在我才真的明白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的內涵了。

　　我不想讓她再傷心了，就指着另一張她的靚影故意地說：“哇，這是誰？大概是你表妹吧，好象在什麼電視劇里見過的。怎麼長得這麼漂亮呀！別說是‘小燕子’。就是‘紫薇’也沒法比的。”她習慣性地用牙齒咬着下嘴唇，淡淡地笑了笑。我原以為我的這一番誇獎，她會高興起來或者生氣的樣子說我不該諷刺她什麼的呢。可她的反應卻是那樣的平靜，那樣的天然。這是什麼樣的心境啊！這是水晶般的心靈！這大概就是“成熟”這兩個字的最好的詮釋了。

　　天氣還真的有點熱了。

　　大概是中午時分的緣故吧，亦或是心情的煩躁。本來的，不知是天意呢還是我這樣年齡的使然，和這樣的善良孩子在一起，有一種親人般的感覺。我並不是那種感情激越的人，但我在這樣個懂事的女孩面前，卻有一種不安的負疚的感覺。為什麼呢？真的，我真的不該耽擱她的寶貴的時間的。時間對於她來說那不就是金錢嗎？只有有了錢，她才能去維持她的本來不該由她去承擔的那個負重的家呀！我真的有負罪的感覺！真的感覺她今天的處境不是那個天掉的事故所造成的，倒好象是完全由我來造成的似的。我必須走了！我不能也沒有理由再耽擱了屬於她的時間了。她看到我臉上的汗，就忙濕了濕毛巾遞給我。我說：“我有毛巾的，夏天不應該使用別人的毛巾的。”我從布包里取出毛巾。她忙接過去放在水盆里洗了洗，打了舒服佳后遞給了我。我接過毛巾擦了擦汗水，於是想說告辭的話語來。這時她卻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說：“你們那裡的人，都喜歡背着個小布包的，而且在布包里還裝着個公文包，挺有意思的。我們這裡不興這個的。”我忙說：“你們這裡的人洋氣呀。”她也忙說：“那不一定的，那些喜歡把公文包夾在胳肢窩下，挺有風度的樣子，我才不這麼理解呢。這正說明我們這裡的人的那種落後的意識。都是什麼年代了，‘才美不外現’嘛！真的知識，真的學問，真的人品，真的氣質，不是夾着個公文包就能表現出來的。我再次驚訝她對事理的那麼透徹而精闢的看法。心裡想，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呀！當我抬眼看她時，她不好意思起來。我說：“你太像一位老師了。”無論是外在的形象，還是內在的心靈，她真的太像一個老師了。“她就是一位老師！”我想，我真的願意做她的學生了。“是嗎？”她有點故意地問，“是的。”我認真地回答。

　　我真的該走了。

　　她笑着說：“是吃午飯的時候了，就在這兒吃吧。挺好辦的。不行還有方便麵呢”我忙說：“天氣熱，也不太想吃東西的，改天我一定請你吃頓飯的。”她說：“你現在在我家都不在這兒吃，我怎好吃你的飯。”我打趣道：“一家子人不說兩家子話嘛，自家的飯想哪會兒吃就哪會兒吃，不要客氣的。”她天真地說：“下次有機會的話，我給你燒菜吃，我做的粉絲燉白菜特別好吃。我媽都誇我做的好呢。”我說：“那好吧，下次專門來吃你的‘憶苦飯’喲。”她衝著我道：“不許忘本呀呀！”她笑了，我也笑了。我們都笑了。

　　（三）

　　再次見到她，那才叫緣分呢。

　　出發到另一個城市去，辦完了事情，準備返回。當時天下起了小雨，我獨自一人站在停車站的遮雨傘下。突然一個天使般的身影出現在我的視線里：一個陽光女孩，瘦瘦的，一米六零左右的個子。穿着一件乳白色的褲裙。那“小刷把”翹在腦後挺有精神的。是她，真的是她！她騎着一輛坤式奇安特向這邊過來。我輕輕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她一眼就看見了我，趕快下了車，忙不喋地說：“哥，你怎麼會在這裡呀？”我也擬着她的口吻說：“你怎麼也會在這裡呀？”她那歡快的樣子，好象見到的不是我這個算認的當家子哥哥，倒是象見到了她爸她媽似的。她興奮地說：“我外婆在這裡呀！她老人家最近身體不好，我媽叫我過來看看的。你不知道，我可是我外婆帶大的，她對我可有感情了。這次來看她，我還給她買了個小獅子狗呢！她一個人很孤獨的。我媽又不能常來看她。我小舅也不在家的。我小舅對我可好了。你可知道，我外婆家院子里有一棵棗樹，特大的。我小的時候，小舅經常爬到樹上打棗給我吃的。有一次，小舅不小心竟摔傷了，我媽把我臭罵了一頓，外婆也把媽媽臭罵了一頓，扯平了！”她不能自己地說著一個又一個美麗的故事。我真的陶醉了。她也陶醉在那美好的回憶之中。那樣的天真，那樣的純樸可愛，冰潔的心靈，聖潔的情懷，真的使人感到這個世界原來是那麼的美好！那麼的讓人流連忘返。

　　我沒時間跟她一起去看她的外婆了，我只好祝福她的外婆：好人一生平安。我也祝福她的爸媽：好人一生平安。我更要祝福她，一個天使般的孩子：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