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我只是路過

　　11月26日，農曆11月初二，江南竟這般美好，陽光慵懶之中裹着曖昧，路邊的香樟樹閃着逼人的綠光，街上那些時尚女短裙高靴，細長的脖頸是隨意搭着一條絲巾，談笑而過，一派明媚的景象。站在這樣的大街上，雨兒覺得自己就是個土老帽！多年的戎裝生涯，雖然還是很臭美，卻沒有了敏銳的嗅覺。

　　久違了！江南。

　　今天是雨兒的母校100年校慶日，懷着憧憬期待的心情重返故里，一踏進曾經的校園，身上每一根神經就像章魚的觸角，往各個方向探尋着曾經的一切，比如曾經的風景，曾經的人；曾經的彷徨，曾經的歡笑；曾經的羞澀，曾經的誇張……

　　沒有什麼比青春更美好的了！回憶也因青春而變得更甜蜜，更興奮！

　　迎着小橋而上，欄杆已經不是當初的木頭做的了，玉砌而成。站在這裡，雨兒等慧來，她們電話里約好的。

　　一陣風過，飄來一陣陣桂花的香味。記得《紅樓夢》里有一章節說探春、湘雲等去看望黛玉，談話間忽透過來一陣清香，眾人說道：“這是何處來的香風？”，黛玉道：“好像是木樨香！”。探春笑道：“林姐姐終不脫南邊的話，這大九月里的，哪裡還有桂花呢？”

　　想探春說的九月應該也是陰曆月份，南北氣候相差甚大，如今已經是陰曆11月份了，這三秋桂子還在含蕊吐珠，把一年的花事開得淋漓盡致，不需張揚，也盡得風流！

　　雨兒和慧亦如林黛玉一樣，家在江南，終究北上。當年她們是班上有名的仙人掌，不接受任何男生拋來的媚眼，來者竟殺！因此，她們也成了臭味相投的死黨，不過在學習上也是強勁的對手，誰也不服誰！雖是一介女子，她們的數理化成績卻是男生們舉首仰望的。

　　那時高中都是兩年制，經過兩年的拼殺，她們都考取北方的一所國防大學。捷報傳到學校，驚起四座，全校為之歡呼！80年代的國防生，而且是女生，稀有品種。以至於若干年的時間內，她們都是母校老師嘴邊的驕傲，也是給小師妹小師弟們樹立的絕好榜樣！她們在大學里學的專業不一樣，分配時慧被分配到西昌衛星發射基地，雨兒到了青島。從此天涯兩隔，各奔東西。開始還有書信來往，慢慢地就斷了音訊。

　　空氣中突然有香奈兒的味道，尋香看去，雨兒看到了慧，亦如雨兒一樣也是精心裝扮過的，只是臉上無華，既蒼老又滄桑。雨兒一時竟無語，腦子裡老是把她青春的長瓜子臉蓋在現在的臉上。雨兒想：也許，我在她眼裡也是如此吧！

　　慧也看到了雨兒，一如當初，抿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糯米牙。雨兒從恍惚中醒來，跑過去在她身上使勁擂了一下，四隻手交織在一起。

　　慧揉了揉臂膀，說：哇，你還是這麼暴力！

　　風兒吹動着慧的短髮，雨兒問道：怎樣？現在過得好嗎？

　　慧看着遠處的舞台，鼓樂喧天，歡歌歡舞，好不熱鬧！

　　她猛然轉過頭，眼淚悄然滾落，然後卻淡淡一笑：“唉，熱鬧終究是他們的！我還是一無所有！”

　　坐在石階上，就像讀書時那樣，她們肩膀靠着肩膀。

　　慧說：“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當年脂正濃、粉正香，為何兩鬢髮成霜；觸目思情不忍顧，反認他鄉做故鄉！唉！”又是一聲長嘆，嘆得雨兒心底透寒透酸。

　　慧說，當年分到西昌，條件太艱苦了，一心想回到江南來。於是在心底給自己定了一條死規：絕不在談戀愛，免得日後想走有後顧之憂。那裡要搞的科研項目太多了，工作做起來也是沒完沒了，一直就這樣拖了十幾年下來。於是她下定決心退役，帶着一筆可觀積蓄和退役費，回到南京，找到了一份好工作，也買了房。也許太想要一個家了，經人介紹與一個比她大十歲的人閃電式結婚，比李湘還要閃！

　　都說愛情來得快，走得也匆忙！就像一道物理公式，很快在我身上得到證實。

　　開始的時候，老公百般體貼溫柔，讓我嘗到了遲來的愛情，是這樣甜蜜，激情仍然充盈着生活。兩年後的一天，他捲走了我所有的錢，突然間消失。誰能忍受這樣的欺騙？更不能忍受的是，這種事還發生在一個高知女人身上！欲哭無淚，痛定思痛，我一氣之下又回到了西昌。

　　看着慧的臉，聽着慧的述說，雨兒流淚了！原來西北的風沙並沒有吹老一張好看的臉，倒是所謂的愛情像一把利刃，直接插在她的心上！

　　慧說：“你看，江南還是秋天的艷麗，雕欄玉砌，小樓東風，畫橋廊坊，而我只是來過這裡的過客！這裡的風景太美，太迷惑人，我會迷失得找不到自己。雖然無數次夢回楊柳岸，也就是夢而已，醒了終究還是大漠孤煙，長河落日。”

　　陽光不改當初的面容，依舊纏綿在她們身上；風兒不改當初的情懷，依舊在她們耳邊呢喃；而疼痛如一根絲線，越纏越緊。

　　青春，如同一場盛大而華麗的戲，每個人都有着不同的假面，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演繹着不同的經歷，不同的生活！

　　當江南一季又一季變化着不同的色彩，演繹着一幅有一幅的小橋流水人家時，故事已經埋葬在春天裡。

　　慧望着熟悉又不熟悉的校園，對雨兒說：江南，太美，但只是路過！再也不想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