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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禪修

手機:M版  分類:散文欣賞  編輯:pp958

  文/叢敏

  前日讀英國著名的服裝研究專家喬安妮﹒恩特維斯特爾的《時髦的身體》.這本書主要闡述了時尚與身體的關係,將時尚和衣着的各種文獻及身體的社會學綜合在一起分析:指出前者忽略了身體,而後者則在研究中把時尚和衣着的問題邊緣化了。要理解時尚和衣着就必須應理解在特定文化中身體被賦予的意味——因為時尚對之說話的是身體並且由身體帶到幾乎各個社會情境和場合中。提出了時尚和身體是“情境身體實踐”的觀點。讀的過程中,我總是在開小差,居然聯想到廚房和時尚,廚房和身體,廚房和社會學,廚房和衣着的關係,竟然傻氣氣地想:應當結合自己的下廚史,經一番大大的考察,寫個《廚房的革命》,《廚房與愛情》,《廚房與時尚》,《廚房與身邊的經濟學》等專著,但翻翻家中的藏書,有關飲食方面的書籍,除了菜譜,還是菜譜,終偃旗息鼓,跑進了廚房,將寫書的鴻鵠之志,變成了剛剛從電視上學來的辣椒新做法的燕雀低回。

  由於媽媽是個多愁多病的身,又是家中的長女,我的下廚史與同齡人比較起來,很是悠久。自六歲半起,就蹬踩着小板凳翻炒大白菜,貼金黃的玉米餅子。起初,我的做飯只想填飽了自己和弟弟們的肚子,不使病中的媽媽憂慮,不讓勞碌的爸爸分心。但自那次事件后,卻讓我覺得做飯非但填飽肚皮那麼簡單。

  那個初冬,爸爸又帶着重病的媽媽去到島外的大城市看病。爸爸媽媽走後不久,我就患上了急性腸炎,住進了當地的衛生所。吃飯只能靠左鄰右舍接濟。接濟的畢竟不能滿足量的需求與內容的豐富,更何況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口淺。十歲的我就遙控指揮六歲的大弟操刀做飯,沒想到身為男兒身的大弟不僅切不了菜,連餅子也貼不了。只好讓他煮土豆,地瓜。但麻煩還是跟着來了,不會填燒柴的他竟然讓串出的火苗燎傷了手腳,連眉毛也給燎光了。無奈只好停火停灶,總不至於讓三歲不到的小弟繼續着做飯的宏圖大業吧。無奈,就與隔壁的張嬸商量:在我沒痊癒之前,讓她給帶做。等到我再次坐到了灶台前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後的事情了。看着積滿灰垢的灶台,冰冷冷的炊具,感覺似誤入了一無生靈的地帶,寒冷,孤獨,一齊襲了來。淚水也忍也忍不住地滴嗒滴嗒地流。第一次那麼真切地感受到:洋溢着煙火的廚房對一個活生生的生命竟然是溫暖的空氣和強心劑。於是就痛下決心一定練就一手好飯菜。而今重溫當時的感受,依然雙目盈淚,不自禁地想起“又見炊煙升起,暮色照大地……”這句歌詞,對灶台,對廚房更是感激涕泗。自此因虔誠地修鍊,沒多久,我就成了故鄉遠近聞名的小小廚娘了。十五歲時,不僅能應對大小節日餐桌的豐盛,還能把大多的家常菜做得很像那麼回事情,連一向嚴苛的媽媽也時不時誇我味蕾好,手感好,有悟性,將來能是個不錯的廚娘。

  離家讀書,住宿,吃的雖是飯來張口的食堂大鍋飯,但碰上節假日,我們這些學生也有幸到食堂幫忙打下手,這個時候,是我大顯身手的時機,我的刀工,包餃子的速度,炒菜的火候往往會贏得大師傅們交口讚頌,同窗的傾慕。記得那一年的元旦,學校的迎元旦聯歡會的開場詩朗誦“迎新春”,出自我的手,而聚餐的餃子,糖溜魚段,也是我的手筆,當我的上鋪告訴我:“為了我的詩,她把手都鼓痛了。”我則不無得意地說:“等着吃飯啊,那三鮮餃子,糖溜魚段是我和大師傅一起做的,好着哪!”見她大睜着眼睛半天反應過來后,大喊:“你還是個稱職的廚娘啊。”我的自豪大有周邦彥把“西風吹渭水,落日滿長安”的古人詩句化進自己詩境的得意和不知羞。因為我知道,一個只會塗抹詩句,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人,歷來就不是敬佩的對象,而廚房,做飯滿足了我的虛榮,讓我不至於被誤解成“自憐詩酒瘦,難迎接許多春色”的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也是這個時候,我進一步地悟到:原來做飯做菜也能蹬大雅之堂,尤其讀了普魯斯的《追憶似水年華》里說的,吃過蘆筍尿都香,更想到《紅樓夢》之所不朽,那些眼花繚亂的佳肴更是功不可磨,尤覺得自己必得勤勉修鍊飯食之功。讓其大長一番自己的身價。

  工作了,依然地住宿,閑暇的時間多了,自己也有了分收入,對下廚,做飯更專心致志。那時侯同住宿的三個女子,就我不吃食堂,自己做着吃。起初那兩個妹妹總嘲笑我有福不會享,吃現成的多好,可一段時間后,她們竟交起了伙食費跟我搭起伙,說是自己做的不但好吃,還節省。感情她們知道搭夥了,她們依然如吃食堂般地飯來張口地方便。如斯我就成了宿舍的全職大師傅,採購,烹飪,全包。美得那兩個姐妹,逢人就說,她們有福氣,遇見了“上食劉娘子”(歷史上著名的女廚子)了。她們也仗儀,因着我的做飯,而承包了我所有要洗漿的衣服物,室內的衛生也從不用我沾手,一旦我有個頭痛腦熱,更是跑前跑后地忙碌。下廚做飯贏得了這般堅固而熱情的友誼,真是三生八生地有幸。這就叫做“玉盤珍饈值萬錢”吧。但也有讓她們頭痛的時候,大概是年紀使然,總覺得墨守陳規是件很枯燥的功夫,這樣修鍊的定力確是份苦差使。時不時的,我就不依着菜譜,更不想依着媽媽傳下來的法則,而憑着心緒,隨意地創造起食譜,添加口味,一次竟把燒茄子活活地做成了拔絲黑油。幾次下來,就明白:做菜不僅要有執着地遵守規則的修鍊,更要有堅定的信念與忠誠。不然做出的菜會如不測風雲的天氣,敗了興緻,也辜負摯情與信任。

  生兒子后,為兒子的成長,更是大食譜小食譜地鑽研,涼拌,熘炒,燒悶,湯,羹,粥,面,樣樣過招兒。只要兒子愛吃,能吃,煙熏火燎,水深鍋熱在所不辭。可是自從帶著兒子單過,迫於生計,不得不告別心愛的廚房,奔向賺錢的掙扎。這個時候主要以吃飯店為主。手頭寬裕些后,為了彌補那份因顛沛而欠缺的母愛,更是要平衡勞碌的疲憊,時不時的帶兒子出入肯德基,麥當勞,烤肉店……西餐,日餐,韓餐……通吃。明明知道大多的西餐,還有韓國的烤肉不利於健康。還是依然放肆與縱容這種危險。大有歐美列強的經濟霸權與政治強權的自得與優越。只為獲得那份受尊重的服務和感官享受。本來以為這番的苦心經營,兒子一定幸福愜意。但一到了假期,兒子還是再見也不說,立馬奔向姥姥家,寧肯吃喝姥姥的鹹菜稀粥,也不與我吃那些誘人的大餐。問他,說只想要個家的感覺,與媽媽在一起,只是在做吃的旅行,沒有寧靜與溫馨。兒子的感慨着實讓我大大震動了一番。也是在此時,好友素素寫了篇《細節溫暖》,文中說,為了讓女兒能有溫馨的記憶,她練就了幾個獨特味道的菜,要女兒以後的回憶里好有份無法替代溫暖。而摯友林夕的小品文《愛情胃》,更是說最相得益彰,最人間煙火的婚姻愛情,往往與主婦愛人的一手好飯菜密不可分。美食再誘人,也抵不過樸實,醇厚,純粹的母性的風情韻味。這一番指點進一步讓我瞭然:一手好的廚藝不僅是一個家的基點,更是這個世界極致的溫暖。從此後,無論再忙碌,我也要親自下廚。我的廚房重又生機盎然,形勢大好了。

  也記得兒子初一時,他的班主任來家訪,見我麻溜溜地一會兒做了六個大菜,邀她共進,大呼道:“你兒子說你每天都做三四個菜等他,原來是真的啊?!”我和兒子一齊地大笑。班主任不好意思地解釋:“我是覺得你那麼地忙,又寫稿子,又上課……”我不無得意地歸納:做好人間美食,是在盡一個人的本分,特別是母親。可始料不及的,自那后,兒子的班主任再見我,定會高喊:“好媽媽到了!”那個熱情,那個周到,大有把我尊為“良母”楷模之嫌,讓我有種“惟憐一燈影,萬里眼中明”的得意和自豪。

  而今邁進了中年的門檻,更戀着廚房。尤戀那些歷史悠久,吃得長遠的菜肴,如,白菜,豆腐,米飯,麵條……那裡有一份份恆久的純粹情感飽含其中。更知道,為了身心的健康,怎樣營養膳食,在口味的變化中,盡其所能讓喜歡走私的胃腸有所節制,做到忍耐和忠誠中的創新改造。因為中年的我,已深切地感受到:一種腳踏實地的美,與幸福是緊密地相連着的,一種腳踏實地的創造,才是最熱烈的愛戀。廚房能讓我這種情緒發揮到極至。做到“有有我之境,有無我之境。”選料,選炊具,手起刀落中把握着炊具的靈魂,欣賞着菜肴的精髓。每每為來客做上一桌子可心的飯菜,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靜靜地欣賞着這幅酒酣人醉的狂歡圖,那麼地人間煙火,似一支悠揚愉快的俗曲,陳舊熟膩的調子,繁音促節,引我悠然入夢,使我淚下。

  一桌菜肴,無論是什麼的菜系,從器物食材到烹飪技巧,每一樣都需要全情投入,要想使頓頓飯食做得色香味具佳,不僅要有個好的刀工,嫻熟的烹飪技巧,更重要有個對美好事物不斷追求的心,和不為蠱惑的寧靜。已然不是為了填充肚皮,而是在追求一種目標,一種境界。有所追求,便去了匠氣,技在日積月累中,藝與情與境,只在於拈花微笑的一瞬間。

  為此,我心甘情願地做個幹練的廚娘,豐富的美食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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