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顏玉骨白玉蘭

　　素顏玉骨白玉蘭

　　諸葛玉兒

　　剛剛進入三月，濱河路上的白玉蘭便競相開放了：灰白蒼虯的枝幹上，沒有一片葉子，落寞的身軀似乎還在沉睡，而潔白的花朵確如天使翅翼般或含苞，或舒展地掛滿枝頭，一簇簇白色——如同火焰般燃燒！冷冽中透着一股清新。我，獃獃地凝望她們，也喜愛上了她們。

　　佛說：花開，只為緣。這個可愛的世間有很多美好的東西，而真正能夠凝駐心間，彼此相憐相惜，歷久彌新的事物畢竟不多。我把相遇她們稱為緣分，白玉蘭於我——不是同類的吸引。

　　那一年，地處中原的宛城被和風吹醒，工作暇余，我在濱河路上漫步，猛然瞥見灰色的樹丫上懸浮着一片片白花花的東西。

　　“那是什麼？”我驚訝地輕呼。趕緊趨近端詳：哦！那分明是大朵大朵盛開的花！不禁驚嘆：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純白如玉的花！那花朵，盛開的，有碗口般大小，有着少婦般成熟的風韻，顫巍巍地立於枝頭，嫣然巧笑，弄得你心旌搖蕩；……忍禁不住欲伸手撫摸，可惜樹高觸碰不到，無奈何只能仰觀，她們則在眼前不遠處笑得花枝亂顫；那些含苞待放的蓓蕾，深藏少女的羞澀，靜靜地躲着，好似看到一雙雙清澈的雙眸在花苞間朦朦朧朧地撲閃着，把那瀲灧的心事深埋心底，欲說還羞，不由得撥動起心底最溫柔的臆想來。

　　仔細看去，潔白的花瓣上，似乎還有柔風輕拂的痕迹，還有細雨的吻過唇痕，讓人分外的憐惜。花瓣的基部，卻暈現出淺淺淡淡的絳色，肯定是嫌白色太單調，而輕施了胭脂么？看她們在陽光下嬰兒般嘟起唇角，倏的一笑，立刻便醉了你的眼；看她們軟風中窈窕一搖，婀娜一顫，便迷住了你的心。帶着露水，盈盈搖曳間，或濃或淡，若有若無的縷縷馨香，縈繞鼻翼，深吸一口，沁人心脾，一下子身上每個細胞都舒張開來，迷迷醉醉間，恍然已身在仙界，渾然忘我了……

　　這時候，不知誰填的一首《如夢令》字字句句便跳躍而出：

　　“一夜春風頻顧，吹開瓊花滿樹。素顏凝玉骨，盈盈玉人如訴。誰妒，誰妒，我自高潔風度！”

　　此後，每年的早春，滄桑的虯枝上那朵朵潔白的花兒總會令我駐足，令我我的期盼，成為春季中除了垂柳，另一首優美的旋律。而玉蘭，也從未辜負我的痴盼：她們不畏春寒的料峭，不懼殘冬的余虐，款款而來，姍姍停留，不矯揉不造作。把積蓄一冬的柔情愛意，在短暫的春光中盡情釋放。

　　宋代詩人盧梅坡有詩云：“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殊不知，眼前的玉蘭花既不遜雪之白，又不輸梅之香，二者優點美德兼具。正因如此吧，雪花望而落荒而去，梅花羞慚慌忙收拾殘妝閉門謝客了。

　　白玉蘭似大家閨秀，端莊俊逸，優雅貴氣。 “玉雪香脂”讚譽她們名副其實。明代詩人文徵明寫道：

　　“綽約新妝玉有輝，

　　素娥千隊雪成圍。

　　我知姑蘇真仙子，

　　天遣霓裳試羽衣。

　　影落空階初月冷，

　　香生別院晚風微。

　　玉環飛燕元相故，

　　笑比江梅不恨肥。”

　　這首七律詩，不惜動用最華美的霓裳羽衣來比擬白玉蘭的飄逸，更毫不吝嗇地用四大美女中的“玉環飛燕來”比喻白玉蘭的雅緻莞爾的笑靨。這神韻，這仙姿，不覺然已醉千年了。白玉蘭在婷婷然枝頭佇立，其優雅的、傲然的、展望的姿態，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舉手投足間，風韻自然天成。花朵開得大大方方，經過了一年的能量積聚啊，厚積而薄發，將一懷俠骨柔腸張揚到了極致。

　　白玉蘭似巾幗俠女，從容淡然，與世無爭。“人世間有百媚千紅，我獨愛，愛你那一種……”人世間，花花草草琳琅滿目，香味也不下萬種，她卻選擇了清淡；世上萬事萬物，顏色不下千種，她卻就用了最純潔的白色。有誰知道，此花的前世，經歷過怎樣的風雨交錯，寒霜酷暑？應是見慣了繁華寵辱、悲歡離合；故在今生，才如此安於獨抱孤寂，冷暖無傷，寵辱不驚。

　　擁有過，失去過，美好的，凝駐心間，悵然的，飄散雲端。幽然含笑，不爭寵，不獻媚，只在那裡默默釋放自己的滿腔芳情，始終篤信：有緣人的腳步，終會為她停駐！於是，在蒼涼的初春，淡掃蛾眉，挾一柄利劍，劈寒斬霜，櫛風沐雨，喜形不於色，兀自塗成一捲風流，颯爽立於早春的冷冽中。

　　白玉蘭似吉普賽女郎，豪爽奔放，激情澎湃。也許昨天，你還沒有在光禿的枝椏間發現她，也許一縷春風撫摸，一夜春雨的滋潤，幾縷太陽的溫存，她就倏然開放了！在不經意間，給你一個大大的詫異！

　　我想：也許玉蘭知道自己生命短暫，報春暉的機會太少吧，所以，一開就開得熱烈，開得堅決，開得決絕，開得轟轟烈烈，開得酣暢淋漓；絕不膽膽怯怯，絕不畏畏縮縮，絕不猶抱琵琶！在屬於自己的時光，盡情展現自己的美麗；要開就張開笑臉，傾城一笑，風中曼舞，絕不扭扭捏捏；要開就毫無保留，傾囊而出，散盡芬芳；就算凋謝，也謝得雄渾壯美，捨棄枝頭，縱身一躍，義無反顧！任憑世人唏噓惋惜。

　　白玉蘭縱然花期短，但燦爛過，壯美過，沒有辜負自己的夢想，沒有辜負愛她的人的期望，又有何憾呢？多像人的青春啊，短暫，但無比美麗！愛過，走過，奮鬥過，便無怨無悔。畢竟，花開，只有一季。畢竟，青春只有一個！

　　細雨如煙，我在樹下，凝望白玉蘭，讀你這首無字的詩，聽你這曲無聲的歌，想你那副難訴的心事……我驀然站成一棵開滿白玉蘭花的樹，沉靜盈香，拼上一世芳情，只為你——留駐。不覺間，竟潮濕了臉頰，浸潤了身心：花開含淚，花落無痕。不禁讚歎：“素麵粉黛濃，玉盞擎碧空。何須瓊漿液，醉倒賞花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