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

　　天山，呈東西走向，橫貫在我國和薩克斯坦境內，全長2400多公里；在我國新疆境內，東起星星峽，西至烏恰縣的克孜河谷，長1700多公里，寬僅在100至400公里之間，平均海拔高度4000米，最高峰是托木爾峰，海拔7435。38米。

　　天山，我在讀中學的時候才知道它的存在，那時酷愛唐詩，常讀到“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日暮天山下，嗚笳漢使愁”，“忽上天山路，依然想物華”，“陣雲朝結晦天山，寒沙夕漲迷疏勒”，“四月猶自寒，天山雪濛濛”，“天山雪雲常不開，千峰萬嶺雪崔嵬”，“看君走馬去，直上天山路”，“輪台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那時我在北京讀書，覺得天山離我太遙遠了，看看地圖，簡直就在天邊邊上，且又是那麼蒼茫雄奇、寒冷肅殺，恐怕今生實難與之謀面了。

　　沒多久，因父親所謂的政治歷史問題，我們全家被當局攆出了北京城，“發配”到新疆，一瞬間就由首都居民變成了天山兒女。

　　什麼是命運？這就是。

　　到了1969年，“上山下鄉”的前夕，己是“工人階級領導一切”的時期，我們在家裡、學校里實在閑得難受，一位同學突發奇想：“哥們，咱們去看看王母娘娘洗澡的地方去吧！？”於是我們分頭去學校的食堂能附近單位去偷米、面、油、皮大衣、鍋，一大早坐運煤的窄軌火車到阜康縣，然後步行上天山，去看天池。走入山谷，天己大黑，摸進路邊的村子，跳窗進入一所學校的教室里就寢，夜半被村裡的民兵捕獲，晨獲釋，繼續爬。

　　這是我人第一次親近天山，她太高大了，直到下午六點多，走在前面的人大叫：“看！天池！”早已筋疲力盡的我們陡然來了精神，一口氣跑到了天池邊，癱倒在草地上，閉上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氣。這裡靜極了，靜得讓人不敢說話，湛藍清澈的湖水安卧在山谷之中，輕輕拍打着芳草萋萋的湖岸；墨綠色的松林蔚然而深秀，陣陣鳥嗚和着松林的清香隨風飄來，遠處的松林深處，露出一兩項白色的毯房；天池正對面那挺拔的博格達峰雪白如玉，在雲霧中時隱時現，湖中的倒影也陪着飄忽不定，……。我就這樣一聲不響地躺在草地上，貪婪地呼吸着清涼的空氣，地大腦里的“誓死捍衛”、“橫掃一切”能紅旗招展、鑼鼓宣天，都清除的無影無蹤，那顆狂熱無知的靈魂，在天山面前變得足那麼愚蠢而醜陋。感到自己是那麼軟弱而可憐。直到天光漸暗，遠處的毯房上空升起一縷淡蘭色的炊煙，博格達峰被晚霞染成了玫瑰紅，……

　　我接受着大自然的教誨能洗禮，在他靜謐、安祥、乾乾淨淨的懷抱里，我好象睡醒了，明白了什麼，卻又說不出來，但感覺十分重要。

　　寧靜比瘋狂持久，獨立不遷比隨波逐流強大。

　　大自然不但給我們的物質生活提供豐富的生產資料，也為我們的精神生活提供取之不盡生產資料。那些為我們“烹飪”精神食品的藝術家們，最懂得向大自然求教、學習：莫奈指着樹林、天空對他的學生說：“你們的老師在那裡，向它們請教，聽聽它們的傾訴吧！”鄧肯說：“我的靈感可以從樹林、雲彩、海浪以及介於熱情與山嵐之間和恬靜與微鳳之間的共感得到。”羅丹說：“你們問我在什麼地方學來的雕刻？在森林裡看樹，在路上看雲，……”貝多芬認為：“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象我這樣地愛田野……我愛一棵樹甚於愛一個人。”達。芬奇說：“自然是那麼博人歡心，那麼形形色色取之不盡，以致在同一品種的樹木中也不會遇到這一棵與另一棵完全相似的樹木……”中國的藝術家們也深深懂得“師造化”，去羲之觀白鵝戲水，悟出用筆的方法；懷素夜聞嘉陵江水浪潮起伏、觀夏雲多奇峰而師之筆下；黃炎虹說：“我從何處得粉本，雨淋牆頭月移壁”。

　　在嗣後的歲月里，我多次在不同的季節和地點進入天山，親近她，感悟她的教誨。

　　我與天山有緣，本是天山兒女，何必苦爭做那首都市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