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的天山

　　當我第一次看到天山時，那滿山碧綠蔥翠的嬌美，和那白皚皚的雪峰時，它宛若一顆碩大的翡翠上鑲嵌着潔白的寶石，那一刻，她以牢牢地嵌進我的生命中。那是1993年7月份，當時我懷着八個月的身孕，到托里鄉打工摘枸杞子路過時看到的。

　　然而，第二年去沙山子親戚家后，回來路過賽里木湖時就沒有那麼幸運啦！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幾乎要了我和一歲小女兒的命。那萬丈深淵幾乎是我們的葬身之地。那時大概是八月份，我們坐上夜班車回我居住的霍城縣，沙爾布拉克鄉三大隊時的經歷。

　　那凄厲般的鬼哭狼嚎聲常使我在睡夢中驚醒。怪不得在沙山子乘七點多的班車時，就颳起了大風。當夜班車行到賽里木湖時，狂風伴着漆黑的夜幕像是要把大地刮個天翻地覆一樣。有經驗的司機也只有慢慢的開了，漆黑的夜伴着陣陣颶風，搖撼着千山萬谷的樹木，使樹木的枝條發出噼噼啪啪的怪叫聲。山谷里驟然下起綠豆大的雪粒子，砸在班車頂上噹噹作響。慢慢前行的車燈前，閃動着瘋狂晶瑩的雪粒子。偶爾拐彎窺見車燈一剎時，我看到了前面的森林樹木像發瘋了一樣，拚命地搖晃着，彷彿是鬼影憧憧，漆黑的森林猙獰可怕。狂風好像要撕碎夜的帷幕一樣，瘋狂地撲向黑魆魆的空谷和我們乘座的班車。

　　那來自天山的暴風雪所帶來的寒冷遠遠遜色於我身體內的溫暖，值得慶幸的是我的小女兒自上車后就一直甜睡着，我緊緊地將她摟在溫暖的懷抱里，她猶如一顆溫暖的火炭，同時也溫暖了我身心。我真希望女兒一直甜睡，如果她醒了會被這咆哮的狂風嚇壞的。我把臉貼在女兒熟睡的額頭上，親吻着這幼小可愛的臉龐。此時此刻我把世上最至高無上的母愛都給了我可愛的女兒，她甜睡的圓臉上突然露出可愛的笑靨，我想小女一定是在做個甜美的夢。

　　颶風更加痛苦得吼叫着，響徹整個山谷，回蕩在我的耳伴上。藉助車燈能看到地上已是白白的一層冰溜子，慢慢行走的班車咔嚓一下停住了。司機很負責任地對乘客們說﹕“不能在前進啦，會出事故的”。乘客們蜷縮着腦袋無可奈何地萎縮在做位上，唏噓着毫無選擇。

　　我用臉輕吻着小女如花瓣的面霞，把她緊緊地貼在我的心口上，此時此刻，我的身心是小女的安樂窩。此時，我卻想起那些可憐的眾鳥，這肆意的暴風簡直是對它們毀滅性的撕殺。它們的巢穴怎經的起這般颶風的劣待，對它們簡直是一種難以忍受的酷刑。也許它們早就躲在山洞裡，鳥兒是有靈性的，也許早就知道有颶風的到來。

　　咆哮的狂風，猶如一個身經創傷又遭遇的棄婦一樣，那凄厲的悲痛聲，如泣如訴，若怒若怨，令人毛骨悚然。那悲哀的哭訴，是在哀嘆不幸的身世，還是在傾訴着人類的寡情？痛嚎的哀泣，千迴百轉，讓人聽了肝腸寸斷，壓抑破碎的心一下子都發泄出來吧，也許痛哭后心情就好啦。

　　颶風吞噬着所有的車輛，像鋒利的刀刃一樣切割着每輛車。狂吼聲猶如鐘馗與魑魅魍魎在唳鏖。猶如百萬雄軍的刀槍劍戟在與敵人撕殺，震天的戰鼓、轟隆的大炮、天搖地動。天山怒吼，山崩地裂，使人感到驚悸與顫抖。風颯颯震憾着山壑，像百萬哈薩族人大吵大鬧，響徹整個深山，使人感到大自然的雄奇威力。

　　颶風啊！你是在演義着歷史上那驚心動魄的戰場嗎？是在傾訴着十七萬土爾扈特英雄東歸的戰鬥過程嗎？飛濺的鮮血，滾燙的烈火，與敵人拚命的吶喊聲，何等壯烈的場面。驚天地，泣鬼神，陣陣激戰吶喊聲響徹整個山谷，揺動天山的力度，奏響英雄凱旋勝利的豪歌，揚鬃狂嘯的烈馬和勝利后的狂歡聲，都集聚在一霎間爆發出來啦！

　　我迷迷糊糊地走進一座陰深深的墓地里，看到躺在冰冷狹窄棺木中的死屍，冰涼的死屍抖顫着，雪花不停地吹在他們的屍體上，刺骨的陰風在墓碑上怒吼時……我一下被噩夢驚醒，全身發抖，天已經亮啦。女兒還在甜睡着，我輕吻一下她的臉龐，還好，愛女的體溫還不至於太寒冷，我的心稍微平靜了。

　　隔着車窗我看到我們做的班車停在懸崖的邊沿，正處在松樹頭下端最危險的下坡地段，下面是萬丈深淵，太可怕了。車上所有的人都嚇得埋怨司機，為啥昨晚不早停車。司機當然有他的理由，說他比我們中間任何一個人都怕，那種特別的場面很難控制。滿是冰溜子的路上，癱瘓着猶如長龍一樣的車輛，當時的山路還沒維修，起伏不平，看起來很窄的路面竟然參擦錯落地停住三輛車。真是讓人不可思議昨夜司機們的心情是極度的驚悸。

　　此時，車上有防滑鏈的司機都取出來捆在車輪上。許多車沒帶防滑鏈的都在搖頭晃腦。此時，交警以及時趕到，嚴格地指揮着車輛慢慢的前行。我們車上的司機沒帶防滑鏈，他用食品袋到路邊裝許多碎土灑在車輪前面，才能慢慢的行動，交警親自指揮着我們做的這輛班車，前進一下，車上的人們都提心弔膽，太危險啦。這一次經歷是我看到最多車輛的一次，全國各地的都有，班車，貨車，擠滿了整個破路。交警們整整耗費了大半天時間，才把車輛調整得緩行。

　　此時我才有心觀賞天山怒吼后的模樣，前面諸山，雲霧霏霏，整個形狀朦朦朧朧，滿山的松樹呈獻黛綠色。又像飽脹的綠瀑，從山頂麓跌落下來，匯成黛綠色的流水，掀起綠色的餘波。我總覺得山也是海，山的水是空氣，山的波濤是森林，山山相連，連綿不斷，就好像是無邊無際的大海一樣，那白皚皚的頂峰就是洶濤破浪浪蕊的花朵。

　　美麗的天山啊！我雖然經歷了你那憤怒的驚悸，但我永遠也無法猜透你為什麼那麼痛苦的噥吼。但我又看到你現在那溫柔秀麗的一面，你那濃郁的歷史像一壇陳釀美酒；你那黛綠的雲海像藍緞子一樣纏滿整個天山山腰；你那滿山上悠閑的牛、馬、羊啃着含有乳劑的酥油草，和點綴在美圖上的氈房像萬花筒；你那迷人的一幕永遠使我品不盡，忘不了。

　　整整十七年過去了，如今我的小女已在新四中上高中了。但那憤怒的夜晚，雖然人人都不喜歡，雖然極度危險，但短暫的一夜，使我記憶如昨，使我充滿了與命運抗爭的靈感，用這支禿筆寫下了顫動着生活中脈博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