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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深處那棵蒼老的松樹

手機:M版  分類:優美散文  編輯:小景

  樹的的氣質,永遠與藍天白雲相接。

  記不清是哪一位詩人說過這樣一句讓我記憶猶新的話:一棵樹便是一條寂靜的河流。

  河流或自數千米高的皚皚雪峰上潺潺淙淙地流下,或從荒無人煙百鳥啼唱的高原沼澤的泉眼中汩汩滲出,先是成羽狀的溪水,最終彙集成大江大河,一瀉千里,向著蔚藍色的大海奔涌而去,彷彿大海便是她生命的最後歸宿。

  而一棵樹呢?她由嫩芽綠葉長起,漸漸茁壯,漸漸斜伸出枝椏,漸漸長滿茂密的樹葉,向著藍天白雲伸展而去,寂靜而崇高,須仰視才見其風采,彷彿無限遼闊的蒼穹便是她嚮往的理想境地。她枝葉繁茂,蓊鬱蒼翠,遮天蔽日,成為人們視野中一道獨特的風景。

  於是,我想起兩年前在天山深處鞏留恰西境內看到的一棵美麗而蒼老的松樹來了。

  那是一個飄着白蒙濛霧雨的秋天。山谷里松柏深深,綠蔭重重,空氣潮濕而清涼,裹夾着一縷縷青松枝葉的苦澀味兒。山谷里有一條河水像是受了雨的青睞,喧囂着彎彎曲曲地向著遠方奔瀉。

  在一座旅遊氈房前,我發現了那棵蒼老的松樹。在她的腳下,橫躺着一棵人腰一般粗壯的松樹,已經斑駁皮削,木質腐敗,輕輕用腳踩去,稀鬆如土如粉,一層層地剝落,裸露出成群的螞蟻,熙熙攘攘,川流不息。我想,這棵倒地成腐的松樹,怕是有幾十年的光景了。至於為什麼倒下,又為什麼沒有被當作木材去用,我就猜想不出了,我只覺得她似乎遠離了曾經對她不仁的世界,擺脫了曾經有過的掙扎和憂慮,以另外一種方式與泥土為伍,扶助着她身旁的這一棵樹,希冀她根深葉茂,茁壯成長。

  這是一棵怎樣的樹啊!她雄渾大氣,華蓋如雲。她的樹榦粗壯,無論哪一個人再怎樣的壯碩,也無法與她相比。她的一根根伸展出去的枝椏長滿了鬱郁青青的針葉。或許是煙雨朦朧的緣故,她的頂端始終被一團團裊裊浮動的煙霧纏繞着。從粗壯的樹榦以及溝壑一般的樹皮判定,這是一棵有着三四百年歷史的老樹。在她的樹根周圍,落滿了泛黃了的針葉,虛虛軟軟的,踩上去忽悠忽悠的,舒坦極了。

  然而,當我注目端詳時,竟然發現在離地面二米處,有一幾十公分寬、四五公分深的疤痕,那裡的樹皮早已脫落,裸露出的木質已乾枯,在上端與樹皮相結合處,還流着渾濁的淚水,粘粘糊糊的。在其傷口的旁邊,還有一把拴馬釘深深地釘在樹身里。這使我很驚訝,我想,這銹跡斑斑的拴馬釘怕有數十年歷史了吧!那樹的傷口該有多少年了呢?是誰為了什麼而傷害了她呢?或許從她被傷害的那一天起,她就這樣默默地流着眼淚,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年復一年……

  也許正是由於這個緣故,她疼痛難忍,差一點也像腳下的樹一樣橫躺下來,逐漸腐敗成粉塵,但又不知什麼緣故,她還是堅強地站立住了,沒有倒下去,而且把她那四通八達的根須深深地扎入貧瘠的土地內,逶迤延伸,連接着巍巍天山,連接着白雪皚皚的喀班巴依峰,而那清清亮亮的天山雪水又滋養她以生機勃勃的生命,使她堅強剛毅地像個戰士,屹立於天地之間,不屈不撓地抵抗着風霜雨雪的侵襲。我一時覺得,人的那種巨大的潛能,那種能吃苦的耐力,那種受了打擊和傷害仍顯示出的那種剛毅和氣派,都被這棵樹的容姿風貌所包涵了,因而她毫無愧色地成了一處獨特的風景。

  她確實是一處獨特的風景。她那兀立的姿態,固執的信念,高深莫測的表情,把你引向無限遼闊的蒼穹,然後又注視着腳下,聆聽那一灣河水的喧囂與歡騰。她絲毫沒有感到生命的孤獨和落寞,而且她的長勢有點像意大利的比薩斜塔,讓人擔心有一天會傾塌下來,或者狂風肆虐,或者瀑發山洪時沖刷出她的根須,從而被什麼人套上什麼馬使勁拽拉。然而據我細細觀察,這一切似乎都已發生過,但都沒有難倒她,她依然昂揚着倔強的身子,鬱郁青青地立在那裡,那麼高傲,仰天長嘯,卻又那麼悠然閑靜,適意自得,哪管它風吹雨蝕,雲起日落……

  倒是一些搞旅遊開發的人發現了這棵樹的價值,且又立於清澈的河水不遠處,因而便在樹下搭一頂氈房,以期讓來此遊玩的人可以閱景讀山,可以醉卧於氈房內聆聽着陣陣濤聲酣然而睡。

  那天晚上,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夜潑墨一般漆黑,許多人圍着一堆燃燒的篝火,聽一位長頭髮的小夥子彈着吉他,唱美麗動聽的東方小夜曲《草原之夜》。歌聲悠悠揚揚,在黑黝黝的山谷里回蕩往複,一陣陣晚風吹來,火苗兒一閃一閃,我油然想起老子的訓言:“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我想,如果說一棵樹就是一條寂靜的河水的話,那麼這棵樹一定有着河水一樣虛懷沉默的柔性,不管風吹雨襲,她只管生長枝椏綠葉,只管年年月月向上生長,以點綴襯托着碧空如洗的藍天和悠悠飄浮的白雲。

  但我又想,她或許總有一天會被人用斧子砍去,燈塔般地轟然傾塌下來的。

  這樣想着,我的心一半亮了,一半又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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