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頭裡的柿子

　　6歲那年，他生日，母親在庭院里種下了一棵柿子樹。看着跟他差不多高的樹，母親笑着說是種下了希望。年幼的他並沒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只是抬起小頭問，“什麼時候能吃柿子，我要吃柿子，我有柿子吃嘍…”

　　時光斗轉，在母親的精心照料下，柿子樹茁壯成長，正如他一樣。每年他總會托着小腦袋看着院子里的柿子，企盼着快快結出柿子來。夏天，他會和小夥伴們在樹下玩彈珠，晚上和母親一起乘涼，看月亮，數星星。從柿子樹的樹葉縫中看着漆黑的夜空，點點的微茫正在他眼裡閃耀，正如希望。

　　日子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流走，13歲的他就要上初中了。那是一個初秋的早晨，他跟着朝陽映襯着的長長的影子後面，一步一步走到了鎮里的初中。送母親離開時，在學校門口，母親不知從哪拿出幾個硬硬的黃皮柿子，笑着跟他說：“差點忘了，還給你帶了幾個柿子，是咱家柿子樹第一次結的。”說著便往他手裡塞，“記得要放段時間再吃。”“記得在學校要好好學，聽老師的話…”“還有，遇到困難時把枕頭翻個面睡”，最後一句話，他沒在意。

　　看着他母親緩緩離去的背影，還尚小的他兩手拿着柿子站在校門口眼淚不停地流。一路抽泣着回到了寢室，將柿子放在了枕頭旁，可能是第一次離家住校的陌生與害怕，那一晚，開始他一直睜着眼睛聽着室友們講話，月光下視線中漸漸發白的柿子，他想家了，想到了那棵柿子樹，想到了媽媽…初一，他成績很好。每次考試完后，他總會帶着試卷回家，當母親看着試卷上的分數和滿滿的紅勾眉開眼笑時，此時也是他最高興地時刻，因為他能吃到母親的雞蛋面了。

　　在柿子樹下，他開心着吃着麵條，母親會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囑咐他繼續努力。時光總是顯得那麼急促。上初二那年，因為上課不認真聽講，喜歡說話，他的成績有所下降。其中考試他數學沒及格，看着紅紅的“38”，他不知道怎麼回去交代。在從學校出來的路上，他一直在想怎麼辦。手裡拿着紅筆，猶豫着。在快到家時，他還是拿出了卷子，在數字上改了改。回到家時，母親拿着他的試卷看着，不知怎麼他覺得母親的笑容很勉強。

　　母親這次依然為他煮了碗雞蛋面，還是柿子樹下，母親摸着他的頭囑咐着，於是他將之前歸結為他心虛了。看着院子里的柿子樹葉在風中搖曳，不知道為什麼這次他沒有高興。終於上高中了，在離家更遠的地方了。依然不變的是母親抱着被子和枕頭，他想自己抱着的，但母親執意要自己來，最後他只有妥協了。在學校門前，有事母親的一連串叮囑，“一個人在外好好照顧自己，生活上有困難，就把枕頭換個面睡，困難可能就會解決了。”

　　他聽得雲里霧裡，依然沒懂母親的這句話。院子里的柿子樹早已進入盛果期，每年母親總要留下些柿子，然後其他的拿到集市上賣。柿子營養價值高，清熱去火，很好賣，母親也因此有點小小的收益。每逢這時回家，他都會吃着母親為他留着的紅柿子，聞着柿子獨有的清香，嘴裡甜甜的，澀澀的，比初中那時吃的時候味口好多了。記得第一次吃時，嘴巴都苦澀了，最後不停地去喝糖水才好過點。

　　高中三年轉眼就過去了，他沒有考上理想的大學。在院子前的柿子樹下，他坐了一晚上，想着初中時第一次住校，想着第一次吃苦澀的柿子，想着雞蛋面，想着母親…他的眼淚不爭氣的湧出。在柿子樹下，他嘗到了苦澀。黑暗中母親靜靜看着他，他整夜沒睡覺，母親又何嘗不是？後來在母親堅定地支持下，他上了外市的一所大學。

　　這一次，母親依舊把他送到了大學，將被子和枕頭交給了他，“大學，為了將來，要好好學了！”大學的生活里，他很努力，學習很認真，閑暇時也積极參加學院里的各種活動，每天都過的很累很充實。因為他知道，有個人會在遙遠的地方想着他；他知道，有個人會在冷的時候牽挂着他；他知道，有個人會引頸翹盼着他的歸來；他還知道…

　　大二時，有次他換洗了枕巾，感覺睡着不舒服，於是將枕頭換了個面睡，但感覺到頭卻被什麼硌着了，當他打開枕頭時，發現裡面藏着一個紅布袋。紅布袋裡裝着一張折着的泛黃紙條，紙條里包着一套人民幣，從一分到五十元紙鈔，一共88。88元乾淨的疊在了一起。他的鼻子酸酸的，在早已泛黃的紙條上歪歪斜斜地寫着：希說錢不多，是媽媽的心，這是你第一次出遠門我們在七盼着你把學業學好，把企術學到家，將來有一個很好的人生，這錢是柿子樹第一次結果賣的錢，留紀念，必要的時候還是可以用的，結尾留名“媽媽”。

　　看着語句不通，還有錯別字的字條，這一刻，他終於放聲哭了起來。想起多年前初中時，高中時，母親在離去前總會不經意間提的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