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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頭上的驢耳朵

手機:M版  分類:優美散文  編輯:小景

國王頭上的驢耳朵 標籤:笑貓日記之塔頂上的貓 地球上的星星

  一、從陳子昂到陳十姨

  這篇文字的主角是“流言”這個詞。而促使我寫這篇文字的動機不是我對這個詞的淺見,起碼不是最主要的原因,自認為也並沒有什麼標新立異的意見可以發表。沒有猛料又要強出頭,再沒有比這類人或事更可惡的了。當然,喜歡自述家史的名作家和名撰稿人除外。說到底好看不好看憑的就是自覺自愿。所謂脫俗的品味,和掙來的稿費在一起不象是宿命的天敵,更象是外強中乾的擋箭牌。我的猛料如下,它來自一本野史輯錄的書。需要說明的這個野史和所謂“傳位十四皇子”與“傳位於四皇子”這一類的野史還是有些不同的。以一個非專業人士的觀點,野史大概可以分兩類事情,關於江山輪替,神出鬼沒,血肉雜陳的大事件和眾多民間風物,事態炎涼的趣聞軼事。“皇子”之爭屬於前一種,其真實性姑且不論,這個故事裡已然摻雜了太多複雜的利益與情感糾葛,做為滿清旗人詬病最烈的當家人,雍正皇帝以他並不聰明的辨解的短命給蓬勃的野史風雲蓋上了鮮紅的印信。那些流言無疑可以上榜中國民間經典流言的前幾名。而我所說的是后一種。有一本書叫《白話野史輯錄》,我反覆看了幾遍,這些不入清流的軼事最長不過幾十言,所述皆為前朝人事,有的前了一知多年,所涉當事人,有帝王將相,也有販夫走卒,小偷騙子無賴;行文直書胸意,無所旁顧,嘻笑恕罵,暢快淋漓,有着偽造不了的行動與生動與鮮活。印象最深的就是這個“詩人變婦人”(白話翻譯):“唐代大詩 人 陳 子 昴,死後閬州人為了紀念他,建立了陳拾遺廟(陳 子 昴曾任右拾遺,中國古人慣用人官司階以稱其人,在詩人、文學家裡屢見不鮮。右拾遺,唐代官階,諮詢建議官員)。但後來語音訛變,變成了“陳十姨廟”。更不知從何時起,廟裡的人像也變成了婦人,裝飾相貌還十分嚴肅。有時禱告似乎還很靈驗。”

  而當你隨手翻開一本唐詩選,有關陳 子 昴的介紹多為如此,“陳 子 昴,字伯玉,梓州射洪人(今屬四川)人。世為豪族,少以俠知名……從征西域至張掖而返。……又隨軍東征契丹,參謀軍事。……”還有就是那以孤篇雄視盛唐詩林的登幽州古台:

  一個少年就以俠知名,曾西征北戰的詩句落地作金石聲的大詩人,鑲金嵌玉的詩名竟自抵不過時間的消磨,成了一個相貌莊嚴,小有法力的陳十姨,想來保佑的也多是送子做媒這類的事吧。在現在遍地的綜藝節目里,又有哪一個以訛所訛的遊戲可以與之相比呢,現實果然是戲劇最好的老師。當然以陳拾遺的詩名在這裡換在稿費尚可,放在網上捕點擊率就失色多了。隨便在街上揪出一個大學生來,考考他古代詩人(現當代不要提,都留一點面子,大家都是文化人),等有人想出一個陳 子 昴來,在今年的寒流里怕你是已經凍哭了。所以,當這個故事以流言主打的身份登場時,它的名字就是:“不可承受的盛名之累——前國家調研室主任,國家一級作家的男變女全程解密(獨家,轉貼必究)”

  二、下個定義——兩個女人的故事

  我不是一個很負責任的寫作者,沒有去找辭書給流言這個詞找一個官方的,有底氣的文字說明。這麼大的題目本人是蓋不住的,姑且接野史聽聽算了。而之於我,當想到給這個詞下一個定義時,就想到了三個女人,三個有名的女人。如果有好事者問曰:“為什麼是女人,而不是男人”,我就回答他:“因為做人難,做女人難,做有名的女人實在難。”你不要笑,所有在流言里顫粟的笑臉都有一點面目可憎。一個名女人的故事就是流言的載體,這話並不算虛構。在這先說兩個,一個是張愛玲,她是我的偶像,但不是夢中情人。因為這位女士的身世太可複雜了,當年我的畢業論文寫她的小說,光身世介紹就用了兩面A4紙(打印稿)。李鴻章後人,滿清遺少,父親吸毒,母親留洋,背過詩詞學過英文看過五四小說受過後媽虐待;在殖民地(香港)上過學,住過上海舊租界,在日本侵華時寫書出名,交了一個漢姦情人。有過一點進步傾向,被右翼罵過,被左翼罵過,後來又寫了反動小說……真是不勝枚舉。莫說當時,放在現在一樣也是爭論多多。雖然當時她以文而得名,現世仍是以文而揚名,但仍不影響讓其本人成為輿論的中心,不薄的身世被大家反覆掂念。做為一個小說家她是寫世象的高手,她寫的一本書名字就叫流言,還有一本叫張看,二十幾歲就閱盡繁華的模樣。但奇就奇在這裡。當年在日佔的上海,群魔亂舞,群醜畢現,她自己寫了“出名要趁早”的話,奇裝異服招搖過世,後來被有的學者稱為孤島上盛開的罌粟花(文學史上對日本侵華時上海租界區的文學統稱為孤島文學。我很想見一見當年的熱鬧,比如和李香蘭在一起的,但是能看到的幾張傳世的照片一片模糊,寒傖的僅能看清楚人頭而已。半個世紀之後,在大陸,從京派、海派文學熱到世紀末回眸的現當代文學熱,僅存於文學史上五行字的終於又被鉤沉出來,並且一再被追捧。當年我寫的關於張愛玲小說的論文受導師表揚,推薦去發表。我一度很是飄然,以為心血沒有白費,可以奇文共賞析了。誰知投稿一再碰壁的乾脆。後來我才從一個學者的文章里看到一個令人齒寒的統計:九十年代初時張愛玲小說熱甚囂塵上,別說專家學者,甚至於十個大學生中文本科生就有1個寫她的論文。而我的論文寫成已是1997年了!

  而就在當時,這方如火如的時候,作家本人尚在世,卻凄清的連一個冷漠的背影都沒見過。原因也在她本人,據說,晚年的張愛玲深居簡出,基本謝絕訪問,偶有人得見,說房間里簡陋的如同雪洞一般,連床也沒有,本人說是為了搬家方便。她的沉默的存在使關於她的新的流言無法產生,她的冷漠讓舊的流言失去營養而枯萎。這一結果導致介紹其人其文的書籍層出不窮,但信息量捉絀見肘,鮮有新見。最可憐的是我曾見過一整本書除了大段引用原作者的文章和他人所著外,再無一點多餘。而就在熱鬧的最高潮,1995年作家悄然辭世,也未見報章過多的報道,她的冷漠使她與她被追捧的文章成了二層皮,頗為百毒不侵的意思。就這樣,一邊波瀾不驚的同時高潮已過,她的書從書店的熱銷欄退回到經典欄,其聲名亦不聞於市井間。在信息不值錢,怪事層出如過江之鯉的今天,熱鬧是見得多了,但張愛玲這樣進退從容,不為掌控的例子卻是少見。一句話,流言者,都是紅塵中事,皆入是非人等耳中。

  另一個女人的故事自然不同了。她並非不知名,但因流言而更聞名,因為已事關生死,所以能出其右者實在不多了。她,就是阮玲玉。我看過她主演的默片片段,個人認為她真是中國電影的一個奇迹,在那個電影技術粗糙到可笑的年代,她的表演不僅感人而且動人,彷彿一朵鮮花在曝光過度的舊照片上盛開並吐露芬芳。然而這朵花謝,在盛開時,留下人言可畏的遺書。這是一個近人皆知的故事,人戲不分是表演的至高境界,新女性為演新女性而死則更加充滿了戲劇的激情與感染力。前幾日看了一個紀錄片,重述了這段史實,阮玲玉的命運坎坷與她的婚姻有關,一嫁不當,二嫁不該,她的死確有不堪其辱的原因。然而,然而還有一點是我從未想到的,那就是那封有名的公之於眾的遺書是偽造的,更確切的說,人言可畏那句話是后加上去的!她的第二任丈夫為了推卸責任而改了遺書,把原來遺書中去他的指責抹去了。這實在是個太重要的註解了。不過真理至此得到弘揚,那就是,人言,無論可畏還是可怕,都是靠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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