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塢

　　桃花塢考據：《山海經》云：“夸父與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飲，飲於河、渭，渭不足，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化為鄧林。”據清代學者畢沅考證，“鄧”“桃”音近，“鄧林”即“桃林”。；

　　；——題記

　　很久很久以前的某個黃昏，陰霾的天空飄灑起紛紛揚揚的細雨綿綿，書生慵倦得象是斜風細雨的鬆散，不願舉足跨過房門，去雨巷偶結油紙傘下丁香一樣的愁怨，傳感太息一般雨雲色的冷眸。於是，慵懶在晚霞和月色漂染的苔痕斑駁的亂齋，沏一壺雲香裊裊的清茶，落下心靈的窗帘以膨脹書生寂寞的性地，天馬行空於冥想的廖廓和幽邃。這時，夜幕漸漸綻放暝暗的昏花，微風踏着凌虛微步的柔軟穿過青青藤蘿纏繞的窗欞，瀟瀟細雨的氳氤瀰漫藤蘿的蔓葉淡淡生煙，蘊涵遙遠空谷的未知野花的素馨溫婉，摩挲着書生恬淡無欲的臉的清潤，輕撫着書生黑髮微綣的松亂，和緩地滲入書生的體內融合著冥想的幽幽無極。

　　書生靜定於一呼一吸間，不知過了多久，乾坤舒泰，徐徐地捲起眼帘，微笑着舒展墨黑的寂靜，耳畔仍是雨聲瀟瀟的芭蕉低鳴。點燃蠟燭，微風閃爍着燭光，書生捧起茶壺吮吸一口，然後環顧古樸潔凈的竹屋四壁，竹制的書桌、椅、書櫃和床、以及滿齋雜亂的書，書香、竹香、茶香、夜風夜雨的馨香，寒窗苦讀，清香自賞。桃花塢遠離鬧市，漫山遍野桃樹，塢內斑竹修篁，竹林深處有一竹屋，屋前芭蕉數顆，溪流蜿蜒曲折，溪水清澈明鑒。三年前書生來此讀書，名竹屋為亂齋，晝夜苦讀，諸子百家，詩詞歌賦，朗朗而讀，閑時吹奏長簫，簫聲抑揚頓挫，如怨如幽，如泣如訴，環繞於桃林修竹，縷縷不絕。桃花飛舞之季，書生漫步于山野，或歌或舞，或嘯或簫，流連忘返；清風明月之夜，書生徜徉於竹林，望月詠懷，把酒臨風，雅趣怡情。三年清苦三年磨礪，可謂飽讀詩書，坐懷不亂，書生想來，躊躇滿志，神采奕奕，飛揚跋扈。當此微風細雨夜深人靜之際，正是讀書好時節，於是，書生不覺雅興大發，伏案誦讀陶淵明的《閑情賦》“……願在衣而為領，承華首之餘芳；悲羅襟之宵離，怨秋夜之未央！願在裳而為帶，束窈窕之纖身；嗟溫涼之異氣，或脫故而服新！願在發而為澤，刷玄鬢於頹肩；悲佳人之……”

　　“夫何瑰逸之令姿”，似夢似幻般地在書生晶瑩的瞳神里綽約，如痴如癲般沉淪紅塵的銷魂十願浸漬着書生的子曰詩云，恍若一女子，玉骨水柔的冰清，滿月桃腮的靨渦，落一地霞輝的嬌艷，披一匹秀髮的紛紜，風姿婀娜而恬適，蓮步飄搖而默然，微風蕩漾着秋水幽潭的眸波，纖指搖曳着羽紗悠揚的風韻，從夜色雨霧的山野飄窗而來，從古香古色的素描寫意而來，從黃金書屋的紙墨抒懷而來，春意盎然桃花繽紛，婷婷娉娉地飄落在書生的對面，屏氣凝神地聆聽着“儻行行之有覿，交欣懼於中襟；竟寂寞而無見，獨悁想以空尋……”

　　“徒勤思而自悲，終阻山而滯河。迎清風以怯累，寄弱志于歸波。尤《蔓草》之為會，誦《召南》之餘歌。坦萬慮以存誠，憩遙情於八遐。”書生讀罷生起無名的憂鬱感傷，唱道“卷幃望月空長嘆，美人如花隔雲端。”而抬頭嘆息，忽見柔弱如夜風美貌如仙姝的女子玉立於似夢非夢似真非真的眼前，相視的眸光閃電轟然銀蛇爍爍，劃破鐵色沉默的空闊穹宇，劃破心顫神裂的獃滯木訥，恰似幽潭沉澱桂華清輝，綠波蕩漾翩然芙蓉，剎那間驚鴻於天上地下人間，游龍乎前生今生來生。游思遐想人鬼仙的瞬間，女子展袖輕舞，狀若嫦娥飛天，形似太真醉酒，長袖翻飛着桃花紛揚，步舞輕盈着紅雨落地，一個桃花的舞場，一個落紅的流光，且歌之“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書生忘卻驚濤的駭然，忘卻銷魂的呆然，手持長簫優雅地站起，會心地微笑，簫聲合著歌聲，簫聲合著舞韻，簫聲合著紛揚的桃花，是夢遊是神合更是風行水上的濤濤波瀾，一濤濤的推波助瀾，一濤濤的迴腸盪氣，彷彿是高山流水的空谷回音，巍巍乎湯湯乎的心靈感應；彷彿是清風明月的草原上情人依偎的夢囈，纏綿悱惻的碎語呢喃；彷彿是落日前雲蒸霞蔚的光雲交合；彷彿是生命長河上風帆裊裊的天際流；彷彿是“落霞與孤騖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唱晚漁舟。一聲聲一簫簫一袖袖交合著心靈的默契，撞擊着心空的延伸，每一朵桃花都是靈魂融通的怒放，每一朵桃花都是思想際會的核變，天人合一的咒語啊，書生、女子、歌聲、簫聲、舞韻、還有紛揚桃花的娑婆，凝了合了化了，一個陰陽交合的宇宙！

　　在桃花塢的亂齋，在亂齋里娑婆，書生、女子、歌聲、簫聲、舞韻，桃花的紛揚，天人合一的咒語啊，一個世界，一個宇宙……窗外是夜雨瀟瀟的芭蕉低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