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愛的情人（十二）

　　歐陽心裡的柔情蜜意正涌動着一江春水，頃刻間那春潮就將在他的唇上決堤，劉念瘋狂的一推，他的心一下子就跌入了萬丈深淵。

　　劉念的一隻腳已經邁進了江中，歐陽來不及多想，他拚命的抓住她的胳膊，用盡全力的往回一拽，劉念坐在了地上。

　　說不清是剛才的用力太猛還是被劉念氣的，歐陽渾身發抖，臉色蒼白，他一屁股坐在劉念身邊，氣急敗壞扒掉她腳上的鞋，狠狠的拋到了江心。

　　劉念面無表情。如果不是那兩行眼淚在流，誰也不知道她是活人。

　　歐陽並肩和他坐着，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一言不發。

　　燃燒的夕陽，像濃重的血色懸挂在地平線的上方，緩緩流動的江水淹沒了天邊的落日，承載着這一天人世間的悲喜，從容鎮靜的路過了這座城市。

　　遠處，一個高高支起的三腳架，一個全神貫注的攝影師，按動着相機的快門，定格了一個經典的畫面。

　　誰能用文字來書寫，誰能用曲譜來彈奏，誰能用畫筆來描摹，誰懂景中人，誰解畫中畫，誰的眼淚變成了誰眼中的風景。歐陽真想大聲的吶喊。但他終於還是控制住了自己。

　　似乎沉默了好幾個世紀。

　　“你要在自己心靈的地獄里活一生嗎？”歐陽的眼睛看着寬闊的江面。

　　“我無法控制你的眼淚，因為那是你自己的，我也無法阻擋別人留給你的憂傷，因為我來晚了。我以為安琪走後我會心如止水，可這幾個月來你讓我的心復活了，我的感覺出賣了我的理智，我輸了！我以為我還有實力從新開始，可今天你讓我看到了我自己的尷尬狼狽。我現在才知道，愛一個人就像在心裡種下了一個大樹，這棵樹會因思念而瘋長，因別離而枝繁葉茂，因遺憾而盤根錯節。我真的接近羨慕嫉妒恨了，那哥們太幸福，值了！如果有一天我去了天堂，這年頭還能有個人能為我死去活來的痛苦着，那我算是沒白活一回了！”歐陽看着無動於衷的劉念。他真想揪着她，把她搖醒。

　　劉念還是一動不動，她似乎在聚精會神的細聽風吟。

　　“我餓了！你走不走？”歐陽站起來，提高了語調，頭也不回大步的朝停車場走去。

　　劉念看着越來越黑的江天，打着赤腳，失魂落魄的遠遠跟了過去。

　　歐陽把車開到了江邊的萬盛商城，買了雙38碼的黑色皮條涼鞋，扔給了劉念。

　　穿上吧，希望你走好前面的路！”歐陽幾乎是一字一板再說這句話。

　　夜色闌珊，華燈初放，車子在流光溢彩中飛駛。

　　劉念藉著斑斕的夜色，偷偷的看到歐陽濃密的眉毛緊鎖着傲氣，深邃的眼神專註的緊盯着前方，剛毅的嘴角微微下彎掩不住極度的深沉。他也穿阿瑪尼的T恤，穿桑蠶絲加棉的商務版牛仔褲。她有點後悔從來沒有仔細的端詳過他，現在她才感覺到這樣的男人在二十幾歲的女孩心目中應該是神，在三十幾歲女人的心目中應該是虎狼，在四十幾歲女人的心目中應該是魔鬼。那麼對自己而言那？難道真的是傳說中的女妖男魔在月黑風高的午夜時分遭遇了嗎？

　　可能女人就是一種奇怪的動物吧，越是被追跑得越快，而一旦被無視的時候，她便開始回過頭來，甚至不甘心自己被放棄。

　　儘管晚餐劉念只喝了一杯紅酒，但此時她有點臉發燒，心跳也加快了。

　　她輕輕的把頭靠在了歐陽的肩上。

　　車速減慢了，在一個燈光幽暗樹影搖曳的小巷口停了下來。

　　“明天上午我單位有事，你出院我就不能來送你了，我們雖然相距只有幾百公里，但恐怕將來見面的機會也不會太多，感覺有很多話想對你說，可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表達清楚，就想到哪說到哪吧。”

　　劉念感覺到了歐陽要說長話。她意識到了這個世界將面臨別離。她忽然好希望他永遠說不完，好希望就留在這個美好的夏夜。

　　"我們都是人到中年了，對生活對人生都應該有了深刻的認識和感悟。說到底生命只是一個過程，每個人都是男歡女愛的產物，每個人都是因愛而生，但是不是幸福痛快的為愛而活就不得而知了。真愛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在婚姻中得到真愛，也不是所有的人背叛婚姻便能尋到真愛。芸芸眾生，大千世界，為理想信仰而活的人只佔少數，為愛奮鬥的男男女女卻比比皆是。無論你是貴是賤是尊是卑，是帝王還是乞丐，最後的歸宿都是一樣的，到頭來什麼都帶不走，如果說人有靈魂，可能帶走的只有厚重的感受。”歐陽喝了一口冰咖啡。繼續說道：

　　“好好心疼自己吧，一輩子的時間不長，我們每天都在一步一步的走向死亡，每天都在努力的掙扎。國際婚介現在也不好做，你就不要飛來飛去的折騰了，套牢的股票不要再去看了，就讓它睡在保險柜里吧，眼不見心不煩，生意上的壓力也別太大，知足常樂吧。孩子回國有自己的追求和生活，我們無法主宰她們的人生，因為我們自己的人生都沒活出精彩。少回憶，過去的永遠不會再來，多嚮往，心中有所希望生命才會堅強。如果你的臉上能多一份笑容，那麼你會更年輕更漂亮更有魅力”。

　　“我有魅力嗎”？劉念的聲音低的好像只有自己才能聽見。

　　“這是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歐陽並沒有直接回答她。

　　你以前總說我強勢，現在還那樣認為嗎”？劉念很希望歐陽能說她溫柔。

　　“女人之所以強勢是因為她沒有找到自己認為可以依靠的肩膀，男人之所以堅強是因為他害怕身邊的女人看到他的軟弱。。！”歐陽像個哲學家。

　　你很睿智，除了科研以外你還應該涉足哲學領域”劉念不失恭維的說道。

　　“我上學的時候就喜歡讀徐志摩的詩，喜歡他那浪漫的情懷，也夢想着以後當個作家，可父親反對我學文，更不許我走仕途之道，於是就選擇了物理學，有了現在這樣的人生。”歐陽似乎心有不甘。

　　“你現在很成功啊！”劉念讚許道。

　　“呵呵，在你面前我什麼都不是，你以前說過我是失敗者，你說過男人最大的成功是經營好家庭，我現在敗得算是夠慘吧，很多人把婚姻比作圍城，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城裡人還是城外人，我好像把自己弄丟了”？歐陽的語氣有點傷感起來。

　　“也不是所有看上去完整的家庭裡面都有完美的幸福”，你會等到自己的真愛的”。劉念有點語無倫次的安慰起歐陽來。

　　歐陽苦笑了一下，“我說的太多了，你累了吧？”歐陽看了一眼依偎在她肩頭的劉念。

　　“你要回家？”劉念的語氣有點不安，她抬起頭，靜靜的看着他。

　　夏夜的風，輕輕的搖動着梧桐樹葉，空氣里瀰漫著丁香的芬芳，靜靜的醉了整個城市。

　　他仔細的看着她，生怕記錯了眉眼，她認真的凝望着，希望把他印在心裡。

　　他讀懂了她的依戀，她看出了他的不舍。他聞到了她的體香，她聽到了他的心跳。

　　他的吻纏綿濕潤，她的唇性感火熱……

　　短短的幾秒鐘，他們像被人發現了一樣，冷靜的恢復了常態。

　　“你愛我嗎？”歐陽輕聲的問道。

　　“你說那”？劉念反問道。

　　“我要你直接回答我”！歐陽的語氣乾脆像是在命令。

　　……

　　歐陽看着劉念在黑夜中的明眸，他看到了晶瑩的淚花。

　　“哈哈哈！”歐陽的笑聲在夏夜裡有點恐怖。

　　你不回答最好了，我早就猜到你不會回答我。你知道我想要的是後半生的情人，她是我靈魂的伴侶，不是一副華麗的軀殼，更不是空虛寂寞時的一個吻，我也不會去給別人做替身，成全你的心動。”歐陽有點懊惱。

　　“我堅信有你這樣的情人是我這輩子的幸事，我給你時間，我會一直等到你愛上我！”歐陽邊說邊啟動了車子。

　　遠處的建築工地傳來了一陣轟隆隆的巨響，一座大廈頃刻間變成了廢墟，不知道將來出現在這裡的是綠地花園還是新建的摩天大樓。

　　《終》2012年3月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