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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植是盜我是賊

手機:M版  分類:優美散文  編輯:小景

曹植是盜我是賊 標籤:今天我是升旗手

  你-----曹植-----一個我永遠無法企及的峰巔,在你離開鄴城一千七百年後的1996年深秋,一個偶然的事情產生了一個必然的結果,不可避免地讓我有了攀附你老人家的理由。

  恕我匹夫無知,不該稱你為盜,雖然你天生就不是做盜賊的料,可我猜想,你的基因里應該有盜的遺傳。你父親曹操置漢獻帝於股掌之中,挾天子以令諸侯,不是盜嗎?

  大盜竊國,這個用無數鮮血過濾出來的道理,已被無數史實所證明。可偏偏在你的基因里,文人的放蕩不羈把“盜”稀釋成了一泓秋水,而你的政治生命就斃溺在自己秋水一樣散淡的性格里。所以,乃父“盜”的遺傳就集中在了你的兄長曹丕身上。你與曹丕可是一母同胞啊,同樣的爹精娘血怎麼就讓你定格在文人的悲劇上了呢?

  你應該記得,金碧輝煌的銅雀台剛剛落成的時候,你便和所有弟兄簇擁着父親曹操在閣道上信步歡游。一向習慣臨景吟詩的父親這次把詩興分發給了你們弟兄,新落成的銅雀台就是你們作賦的考題。由此也拉開了競爭的序幕。

  西望太行山,南俯漳河水,太行山的蔥鬱和漳河水的波光都匯入了你靈性的筆,於是沉吟片刻,援筆而成,眾弟兄正在搜腸刮肚之時,你文質俱佳的《登台賦》就已呈在了父親面前。

  父親那雙識過無數英材的慧眼不僅為之一亮,原來對你十歲即能吟詩賦文的疑慮終於化作了大喜過望的欣慰。他一直惟才是舉,對流淌自己血脈的兒子的如此才情能不歡喜嗎?於是,你的《登台賦》就奠定了你在父親心目中的地位。這可不僅僅是一篇辭賦,是登上太子之位的一個重要台階,甚至是你父親百年身後的一國之君。

  這麼重要的一個信息和機遇你竟沒有把握住,是不是文人的風流倜儻的瀟洒害了你?可你的哥哥曹丕卻嗅到了蛛絲馬跡。他從父親臉上讀出了你的份量,也讀出了自己的恐慌。所以你驟然就成了壓在曹丕心頭或阻擋在曹丕面前的一座大山,把你搬掉或踩在腳下,他才能接近太子的寶座。

  公平地講,要論才情,曹丕真的不如你,雖然他是七言詩的開創者和文學理論的里程碑。儘管他有《燕歌行》和《典論》傳世,可他沒有你汪洋恣肆的才華,沒有你縱橫捭闔的自如。可他有立長不立幼這一傳統的優勢籌碼。況且他比你功於心計狡黯世故,他把自己的野心化作笑臉,使許多人都在父親面前為他美言。

  可曹植你呢?雖然貴為豪門公子,身上沒有多少紈絝氣息,可你文人那任性而為的張揚個性卻始終未曾收斂。在父親離開鄴城后,你竟然毫無顧忌地私自打開王宮大門,乘車在不該你行駛的禁道上跑了一圈,那是只有你父親一人才能行駛的禁道呀,你竟為了一個無名侍從的慫恿而膽敢冒犯父親。大軍出征在即,父親本來想讓你建功立業,你卻喝得酩酊大醉,使父親不得不臨陣換將。

  本來楊修丁儀一幫鐵哥兒們都是為了你好,在父親每次召見前總是為你出謀劃策。可你不該在父親尚未講完問題,就急不可耐按楊修的事先準備搶先作了回答,弄巧成拙,可你又不會圓滑隱瞞,結果害苦了楊修,也害苦了自己。終於,你的種種迂腐和任性,使你本來在父親心目中一直被看好的上漲行情,一跌再跌。而你的兄長曹丕一邊玩權術贏得父親的信任,一邊撥弄是非降低你的威信,終於竊國成功。

  從此,你由春風得意走上了秋風蕭瑟。

  由此,你由一個“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的翩翩少年變成了曹丕重壓之下的一個精神囚徒。你的“戮力上國、流惠下民、建永世之業,留金石之功”的凌雲壯志變成了動輒得咎的秋後寒蟬。你曾心高氣盛,視詩文為雕蟲小技,此時又不得不在四處冷漠中以詩文哀鳴。從樂觀開朗風流自賞到深沉悲涼暇不自顧,從直抒胸懷到隱喻曲意,你不得不轉變詩風來表達自己的內心世界。可即使如此,你仍想“願得展勤功,輸力於明君,”儘管直抒胸臆的《求自試表》表明你雄心猶在,儘管凄美的《洛神賦》呻吟着有志難酬的痛苦,可在曹丕眼裡都不過是秋後蟲鳴,只要他腳尖輕輕一擰,你便會成為一個血紅的絕句。

  曾經,你一個有天賦的文人反而認為“辭賦小道,固未足以揄揚大義,彰示來世也,”而你的兄長曹丕這個政客反而認為文章是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真是莫大的諷刺,無權而善為文者不願以文為業,有權而不為文者卻視文為寶。看來,文章的概念和功用是文人與政客之間永遠難以苟同的話題,歷史的反差總是讓人啼笑皆非。

  三十多歲本是蒸蒸日上的人生夏季,可你卻過早地踏上了悲秋之旅,踽踽獨行,鬱鬱寡歡,邊走邊唱,一路悲歌。自父親駕崩,你便失去了最後一道遮風擋雨的屏障。兄長曹丕的殘忍,使你這座才情堅實的大山,變成了烈日炙烤的雪峰。客觀環境的剝蝕和主觀內心的沮喪,使你一點點夷為平地。在這場不對稱的交鋒中,在曹丕志滿意得冷笑中,你變成了枝杈上岌岌可危的枯葉。

  六次變更爵位,三次遷徙封地,境遇每況愈下,直至衣食不繼。如此,仍不解曹丕對你的恐懼和心頭之恨,宮殿上你的七步詩也曾激起曹丕良知的一點漣漪,你的哀鳴也曾讓曹丕潸然淚下,可淚痕未乾便又要置你於死地,若非母親卞后的干預,你的人頭恐怕早已成了螞蟻的食物。

  我想你肯定後悔。後悔自己的散漫,後悔自己心慈手軟,後悔自己書生意氣,可後悔又有什麼用呢?因為你骨子裡是一個文人,你還沒來的及從文人到政客的蛻變,就已霜雪壓身。所以我就常常為你悲哀。可是當你的悲哀透過一千七百年的煙塵傳導在我身上時,我才知道,文人悲哀是有傳承性的,你的悲哀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

  我真正認識這種悲哀是1996年的深秋。那是我作為一個刀筆侍從跟隨新任市長在檢查完工作後到銅雀台觀光的時候,在陳列室欣賞了出土不久的大量的漢代陶俑,每個陶俑高不過尺半,做工算不上精製,可管理人員說,一個陶俑在日本可換一輛汽車。

  如果站在今天的市場經濟角度,先人們真是做了一件大善事。當時他們隨便埋下的陶俑,如今在東邊鄰國一個即可換來一輛汽車。因是珍貴文物,一飽眼福后我便隨眾人離開了銅雀台。完成報道任務后,市長還當人家的市長,我仍做我的新聞記者。然而半年後竟有人舉報我偷了人家的陶俑,而且是直接給新任市長寫的信。不明就裡的台長歡天喜地的把市長的電話號碼送給我時,掩飾不住對我即將飛黃騰達的羨慕,囑咐我苟富貴勿相忘。我卻忐忑不安,不是我心虛,而是覺得一個市長要我一個普通記者直接與他通話,這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當新任市長那和藹可親的聲音把這個消息傳給我時,我的嘴和手都顫抖成了一團。市長是愛護我,說拿了人家陶俑送回去即可,這件事我就不往外擴大了,年輕人嘛,改正就好。我的聲音近乎哭腔,堅持自己的清白,堅持讓公安立案偵查。

  後來幾經詢問查證,陶俑根本就沒有丟失,我才鬆了一口氣。可為什麼有人要寫信誣告我呢?是我平時文理不通的豆腐塊文章戳到了誰的痛處?是我在銅雀台為市長講說了關公點曹兵故事引起別人不滿?還是我直率的脾氣得罪了誰?我百思不解。就這樣,平白無故戴上了“賊”的帽子。

  大盜竊國,小盜竊鉤。我雖出身貧寒,沒有曹植竊國最基本的條件,可自幼嚴格的家教、人格的尊嚴以及衣食無憂的生活,又使我不屑於竊鉤的勾當。後來又想,是不是我成了誰人上進的絆腳石?其實,我也是自作多情,與曹植相比,我連小盜的稱謂都夠不上,充其量一個小蟊賊而已。

  儘管受了冤枉,沒有成為盜賊,可我仍覺得沾了曹植的光,因為這件事讓我有了攀附他老人家的由頭。不同的是,曹植和曹丕的爭鬥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曹植有身份和才華,有多層保護傘。而我卻是一介平民,我在明處,別人在暗處,連叫陣的對手都找不到,隨時都有讓別人推上祭壇的可能。

  文人相輕,自古而然,這是曹丕的名言。至今,文人相輕像歷史雜草污穢處營營嗡嗡的蒼蠅,它的生命力足以穿過季節的冷暖,而讓人震驚。曹植與曹丕的骨肉相殘,僅用文人相輕或兄弟鬩牆來概括,未免有些牽強和單薄,至少是人性與權力專制碰撞的必然。

  由此,我從建安文學輝煌的背後,多少也悟出了一些文人與政治的血腥緣源。尤其是在儒家文化主導了兩千多年的中國,尤其是給一點陽光就想燦爛的窮酸文人,施捨的當權者是為了讓你折射他的光環,如果你連自身的工具性都不明白,而是不知天高地厚地順着陽光去捅當權者的黑洞,甚至自己也要成為普照天下的發光體,那陽光的溫暖就會變成大棒的冷壓,如此也就不足為奇了。

  落葉悲秋文人心,曹植這片枯葉至今還飄泊在歷史的煙塵中。我無語獨立,殘陽濺我一身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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