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穿越

　　穿越，不是穿越時空，回到侏羅紀或是回到青春少年，而是群組織旅遊繞開景點正門逃票的一種稱謂。自然景觀本是人類共同的財富，竊為生財工具不是社會發展的必然。這次穿越的少林寺，菩提達摩面壁九年得悟大道，其真旨也不是為後人圈地生財。我的母親也不到八十，實則七十有九，號稱八十也。帶領母親穿越近千米的五峰山實不是不孝子的初衷，幾多無奈與艱辛，心有餘悸，但結果尚值得回味。

　　母親是一個直爽的人，愛說愛笑，不痛快的時候就直接說出來，什麼煩惱也不往心裡放。快八十的人了，玩了幾個手機了，能接能打，兒女打電話問候她，她總是一句話“我好好的，沒事”。還學打撲克打羽毛球，天天晚上跟着年輕人跳廣場舞，樂此不彼。但幾十年來母親身體一直不是太好，胃病纏身，吃點葯就好，不久就又犯，始終不能根治，硬東西涼東西不敢吃，口渴，溫水溫飯都不能用，總是自己做麵條和稀飯吃。前些年她身體硬朗，我帶她和岳母去青島四日游，不要攙扶，和年輕人一樣潮氣蓬勃。說好第二年讓妻帶她和岳母去北京的，行程已安排好，岳母也來集合了，母親突然身體不適，就取消了，且此後幾年都無法出行。去年母親身體稍好，我帶她去開封看菊展，其身體狀況已大不如青島行。上月母親突然打電話說，她聽人說四院有什麼照相的機器，可以不做胃鏡就可以看病，並且有人治好了病。我雖然不以為然，但還是帶母親去就診。坐診的是個女大夫，說那是一種B超，由於效果不好，已經停用了。醫生說可以開點葯試試。母親很失望，堅決不拿葯。我勸她拿了些西藥，結果還真有療效，吃藥後這一段母親的胃舒坦了，食慾有了，就有了精神頭兒。於是，這次群組織去少林寺，我就給母親報名了。我知道母親的身體和年齡已不適合爬山，只能看看平地的景觀，少林寺就是塔林和廟宇，不爬山。不久前群里就組織過一次少林寺出行，門票是免費的，於是我就經驗主義的想當然了。一直到了少林寺山門，車沒有停，我就狐疑了；車開到後山停下了，我才嘎然困窘了。

　　看着雲霧繚繞的緩緩的綠林山坡，母親問我：“這山有兩個六樓高嗎？”我們家住六樓，母親老是感覺上樓很困難。

　　我喃喃的回答：“差不多吧。”

　　母親說：“那走吧。” 她下了溝，順着玉米地頭就跑入山林了。

　　我快步攆上母親，挽住她的胳膊牽引着前行。一段陡峭的台階有幾十米高，由於剛開始，母親走的很急，很用力。我心裡七上八下的不是滋味，愧疚怎麼為了省錢讓母親穿越爬山，擔心母親不一定能爬上這麼高的山。其實我知道母親超過七十歲，是可以免門票的。我真後悔沒有帶母親折返回去走山門。不知道是累的還是羞的，我早早就渾身冒汗了。陡坡上完又走了不遠稍緩的石頭路，母親說：“歇會兒”。

　　母親問我：“過了前邊的那個山就到了吧？”

　　我遠遠望望前方層層疊疊的山峰和彎彎曲曲的山路，忐忑之心經久不衰，只好罪過的說：“是啊”。

　　不久從我們身邊過去幾波人，都詢問了母親的年齡，詫異的、敬佩的看着母親，不時對母親交口讚許。母親像個孩子一樣和過往 的人打招呼，開心的笑着。一會上來三個人，一個臃腫的中年人，一個孱弱的年輕人和一個中年婦女，都大呼走不動。

　　母親不屑地說：“走”。

　　全程的石頭路，在山坡叢樹林中彎曲輾轉。不知道什麼品種的紅樹葉吸引着路人不時駐足拍照。不遠處音樂騷動，還夾雜着說笑聲，是哪一隻岔路上的人匯合過來了。妻和他四姨一家在前面走走停停等我們，也不時給我和母親拍照。我提醒母親儘可能拽着我，自己少用力，減少體力付出。嶙峋山路，我走在尖刻的石棱上，留出平緩的讓母親下腳；石頭羈絆處，我減慢速度，給母親調整好合適的步幅，提醒她穩妥邁過石尖，不致跌倒。走了大約一半，我讓母親回頭看看我們一起走過的路，她欣然微笑，為自己自豪。母親走出了自信，我看看母親竟然沒有怎麼出汗，我的心也略有寬慰。我早已是汗流浹背，耳朵也開始聾了。就這樣走走停停，我們也沒有被大隊人群拉下多遠，並成功到達五峰山頂的達摩洞。我之前已來過少林寺兩次，都是遠遠望見達摩洞，感覺很遠很高，種種原因 使我沒有登頂達摩洞的奢望。感謝母親給去我一次特殊意義的爬山，一種心的登頂。

　　“你登頂了嗎大娘？”上山的人不時用異樣 的口吻問母親。

　　“我們從後山把上來的”母親不假思索的回答。

　　“離山頂還遠嗎？”

　　“不遠。”母親不無自豪的回答。

　　我帶了一瓶熱水，一路上剛好夠母親喝。下山的時候母親在一路發笑，看着氣喘吁吁的年輕人，看着半途折返的中年人，她不停吃吃的笑。母親面色紅潤，不怎麼喘息。我走在她前面擋扶着她，路人讚歎母親的目光也輻射了她的兒子，她的兒子也很自豪。

　　到達少林寺草坪的時候，我們已經走了三個多小時的山路，時間已到中午。 我們帶的有牛肉燒餅水果飲料，我們可以果腹，可是母親是沒有辦法吃這些東西的。見過旅遊景區物價貴，沒有見過少林寺這麼貴的。海拔兩千多米的白雲山上礦泉水不過兩塊錢一瓶，而少林寺區區平地，不過圍牆內外的光景，一瓶礦泉水竟然要價五塊，涼粉十五塊，麵條一碗30塊。兒女有人愛，父母少人疼。我給母親買了一碗麵條。服務員問我也要一碗嗎？我惡狠狠的回答：“餓死我也不吃。”看着母親吃面，我感覺幸福。

　　第二天早上起來我問母親感覺咋樣，母親說小腿有點疼，感覺飢，想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