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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沈從文《鳳凰》而感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小景

  沈從文在《湘西》題記中寫道:“負氣與自棄使湘西地方被稱為苗蠻匪區,湘西人被稱為苗蠻土匪,這是湘西人全體的羞辱。”其實沈從文寫的苗蠻匪區,應該包括我所生長的松桃苗族自治縣,因為這地方瀕臨湘西,與鳳凰相連。我在這裡寫這樣的地理位置,並不是為了要顯示自己的什麼東西,我只想我為什麼會產生自卑心理,在看《鳳凰》之後。是的,比如有些人喜歡問我關於放蠱的事情,問我會不會放蠱,對於這樣的問題,我是很難回答的。在我沒有看過《鳳凰》之前,我只能敷衍塞責地唐突應付;在我看過《鳳凰》之後,我只是如實地回答,希望他們看一下沈從文的作品,特別是《鳳凰》是不應該錯過的。

  關於“苗人放蠱的傳說”,沈從文已經闡述得很具體的了。我看了,實在無話可說,因為放蠱到現在的這個時候,很難在我寨子里發覺了。偶爾聽說有那麼的一些孩子生了病,是因為受到蠱婆的玩弄,但是生病的孩子現在基本上都會帶到醫院讓醫生診斷的。也就是說,現在的醫學的發展已經可以把蠱這種東西除掉,於是乎也就不必擔心受到放蠱了。可是作為巫術,那種神秘的色彩,是我經常耳聞目睹的。比如在死人的時候,要請巴得雄(巫師)來尋找這個死人的前世後生在什麼地方。而這個巴得雄用一個簸箕翻放,在下面擺酒、擺粑,擺香、擺紙。並用一個竹子做成的道具(苗語叫做“信咚”),巴得雄一邊念經,一邊用一根小棍子敲着。同時有另外一個人拿着香河紙,在將要尋到到私人的靈魂在什麼地方的時候,把那個拿香的人的香點燃。不一會兒,巴得雄在叨叨有詞的大聲念着,而那個拿香的人手卻抖個不停,並且像是神志不清一樣,巴得雄這時道出一個地方,那麼這個地方就是死人靈魂正在的地方。對於這樣的行道,我曾經產生過懷疑,但是看的次數多了,並且問了那個手抖不停的人為什麼會這樣,他也不知道,他說,那時的他已經不是他了。要問巴得雄,那是不可能的,巫師有巫師的規矩和原則。是此,我對這個問題一直都尋思不得其解。現在看來,只能用沈從文的話來說了:“用通常眼光看來,殊不可解,用現代心理學來分析,它的產生同它在社會上的意義,都有它必然的原因。一知半解的讀書人,想破除迷信,要打倒它,否認這種‘先知’,正說明另一種人的‘無知’。”我只能把這個問題當做無知看待了,我將繼續求知,如果在達到一定文化底蘊的時候,在對那些神秘的巫術之道進行進一步的探索,讓那些鮮為人知的事情在人們的生活中得到新的另外的一種認識。行巫,現在在我們那些寨子還是很盛行的,這種盛行,從某種意義上說是與我們苗族的種種信仰有關的。

  至於落洞,沈從文認為“實在是一種人神錯綜的悲劇”,“地方習慣是女子在性行為方面的極端壓制,成為最高的道德”。這明顯是弗洛伊德的分析方法。在沈從文的觀點裡頭,雖然我可以贊同,但是這樣的一種分析方法,有點是讓人難以接受的。就我自己知道而言,落洞大多是年輕女子在愛上某一小夥子,而父母不同意他們的交往,女子想不開,就會自尋短見,於是選擇在深山老林的地洞投身自殺。並不扯到什麼樣的洞神看上這姑娘這種無稽之談。我們都知道,婚姻問題一牽涉到父母觀念,那是很難成功的。而沈從文把女子自殺的這一經常出現的行為加以神秘化,怪誕化,也就給湘西增添了無限的神秘色彩。其實女子落洞,為什麼沒人去救呢?並不是受到神的眷戀,而是女子選擇的地洞不知在什麼地方,因為山洞太多了,並且又在深山老林之中。即使知道了洞穴,可是那些地洞的深度,人是很難知道深淺的,因為人的膽怯,於是女子跳下去之後,儘管不死,在下面也只有等死了。我承認我們苗族信仰是無處不神,並且處處都有神,但是神也是帶有崇拜才去拜的,而與人的死亡選擇方式並沒有多大關係。關於落洞,大概在很多年前經常聽老人們談起,現在這樣的舉動基本上已經沒有了。這或許是婚姻制度在家長的生活觀念中形成巨大變化的原因吧。落洞還有一點要補充的是,有時放牛到山上去,牛掉進洞裡面,也只能作為一種消財為之傷心。是此,落洞也並不見得像沈從文的那樣神秘怪誕,只是在他優美的語言中,我們暫可以放鬆一下心情,不必那麼緊張地對這樣的問題大驚小怪。

  但是遊俠的問題,沈從文說最後一個是田三怒,那麼這種遊俠風氣也就隨之絕種了。

  以上所談的是我在看《鳳凰》之後,得出的一點感受。而下面要談的,那就是鬼魂與巫術為什麼現在在我的家鄉還那樣盛行?我的自卑情結也就是對這種現象無法得到深刻認識,是此我只能用求知的慾望在書中尋找答案,但是沒有一種恕能夠給我一種啟示,或許我只有繼續尋找了。

  我們都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鬼,但為什麼會有人遇到鬼呢?這個問題不是親身經歷過,是很難討論的。我就曾經遇到過鬼(這並不是危言聳聽,而是我必須要講的事實),有一次我從別個寨子回家,是晚上,因為要走四五里的山路,並且在路上要經過一片墳地和叢林。也就是在墳地和叢林的那個山坳里,我用手電筒往一棵古樹上照去,看見一隻手貼在樹榦上,當時我嚇了一跳,但是我還是很快從身上拿下斧頭(晚上一個人走路,一般都帶有武器在身),向那隻手斫去,卻看見一隻老鷹尖叫一聲向黑暗的夜空里飛去。斫下的只是一點翅膀上羽毛。為什麼我會把老鷹的翅膀看成人的手指?我難道是眼花?我無法對這個問題作出回答。在我的家鄉,流行這樣一句話:“見鬼殺鬼,不會遭殃。”是的,遇見鬼都是有一種不祥的的預兆。有些人遇見鬼而不把它殺死,那可能就會出大事的(殺死的鬼不是鳥類,就是其它野物,如黃鼠狼、野貓之類)。曾經有一個人晚上從我們寨子回家,路過一片油桐林的時候,看見一個小姑娘在樹上對她哈哈大笑,而他卻不管,照常走他的路。可是三天之後,他的女兒卻無意死亡了。還有我寨里的一個小夥子,晚上出去約會,走在一帶山茶樹林的時候,看見茶樹的枝頭全都撲在了路上,把路都遮擋了。第二天晚上他卻大病一場,差點一命嗚呼。而最難以置信的是,有一天晚上,一個屠戶趕場回家晚了,在一個井邊,遇見一個人。屠戶大聲地問這個人幾十聲,都沒有反應,於是屠戶有點心虛了,脫下扁擔,就照着這個人打去,一扁擔下去,把這個人打到了,他再打幾扁擔,確認沒事了,才認真瞧清楚,原來是一隻野貓。於是屠戶把這隻野貓帶回了家。而家裡人卻沒有出事,只是有一天,這個屠戶卻讓自己的屠戶刀扎傷了腳,那時他正在殺一頭豬。他不知這是為什麼會自己扎自己一刀,他把遇見鬼的故事給我講了以後,許多老人都認為這是一種不祥的預兆。或許這許多故事,你認為是我在瞎編,然而這卻是真實的。如果聽別人講,我也不會相信,但是自己卻親身經歷過,也就有點相信了。而要分析這種現象,該用什麼樣的主義、觀點、分析方法來剖析呢?我實在無法。這所有的現象,就像一個夢一樣:人無緣無故就碰見鬼,卻無法解釋,我也就自怨自艾。同時也發誓:某一天我一定要揭開這種事情的神秘面紗的。

  巫術,如果一個人要直接批判揶揄的話,會把它當成一種迷信。其實,巫術不是迷信。沈從文說是巫術讓人去迷信,我是不贊同的。巫術有自己的行道,並且有規矩,而迷信不行,迷信純粹是盲目的,是一種無形的卻要接受它主宰的荒誕。巫術是有形式的,是有法則的,並且按照一定的步驟來作法。而這種作法,卻有需要的東西,如酒粑香紙。巫術的作法是無法能闡釋清楚的。比如“還魂”,就有點神秘了。事情是這樣的,在深山老林中、懸崖峭壁下有一些古井,人道這地方去,首先就有陰森之感,並且產生恐懼,然後喝下這井裡的水,回家之後卻無緣無故地生病。這種病最多的是痴獃、發瘋,必須得請巫師給作法。巫師一看這個人,就說他的魂掉在了某個地方,必須得到那個地方去作法。於是帶上作法所要的東西,到那些古井邊去舉行招魂儀式,經過一番折騰之後,再回家看那個生病的人,卻自然而然地好了。也就是說,巫師已經把他的魂招回來了,魂已經鬼歸還到那個生病的人身上。關於這種現象,是我經常目睹的。如果要說這是一種迷信的話,那麼請問為什麼那個生病的人會痊癒呢?可能有些人會說這純粹是偶然,可是那麼多的例證,能說是偶然嗎?是此,我對這樣的怪事,也只能在自己的頭腦中進行着思考: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神力,能夠把一個病人治好,並且不用任何的藥物。這樣用巫術治病,並不是我們就沒有其它藥物能夠治病了。其實苗族的醫術也是非常高明的,特別是在跌打損傷、蛇咬傷等外傷上。但也就是那些種種的怪現象,是這些地方的巫術特別發達。這或許與外在的自然環境、自然現象是有關的。因為這些地方全是“地無三里平,天無三日晴”,有些無法解釋的現象,也就只能用巫術來進行儀式了。自然現象中最怪的要數“雷公劈樹”了,把樹劈成各種各樣的形狀。有些樹在外皮上形成彎彎曲曲的幾何圖形;有些樹被劈得枝葉全無,剩下樹榦;有些樹卻只見燃燒,特別是松樹,等等。這種自然的怪現象,並不是用科學的世界就能搞清楚的。如果用科學的方法去解釋,那可能會變成胡言亂語。於是也只能用巫術的寓言來作解釋了,那就是“雷公用斧頭,用自己能做的做了”。這或許也是人們普遍都相信巫術的力量,也就讓巫術有它盛行的原因。其實我這樣說是非常膚淺的,因為我的認識已經達到了極限。要對巫術的神秘進行慾望的求知,我只能在繼續尋找那些能夠給我世界觀添磚加瓦的專著了。

  我的世界是狹窄的,我的求知精神之無窮的。亞里斯多德說:“求知是人類的本性。”是此,我對這些現象必須得認真地、反覆地思索。只有解決了這些現象的本質,我才能相信科學的力量。否則,我對科學是帶有情緒的。

  我的自卑是知識有限的自卑,我的求知慾望是對在我頭腦烙印的種種怪現象的思索。而沈從文的《鳳凰》中的那些現象也就是我一直思索的現象,於是我才寫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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