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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星,海星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pp958

  那天我一到家,便見女兒拿着一個大大的海星奔出來,炫耀的對我說:“媽媽,我在書架上找到了一個海星,很臟,但爸爸已經幫我洗乾淨了。”

  我大驚失色,顧不得放下手上的東西,一把將海星奪過來,果然被徹底清洗過了。海星上原本附着一層薄薄的沙,覆蓋著它瑩潔的身軀,我時常撫着那細軟的沙,聞着淡淡的海水腥味,彷彿自己正懷揣着兩袖清風赤腳踩在海邊的沙灘上,而前方有八千里路雲和月,有一段好風光在等着我,有一個故事要拉開序幕了。每一個女子骨子裡都難以抗拒這份浪跡天涯的情懷吧?不知道前方會遇着什麼,也無從選擇,正是這份未知讓人血脈賁張,多少才子佳人的佳期幽會,俠者逸士的策馬江湖,讓人悠然神往。如今細沙沒有了,海星如退潮后的礁石般裸露出被時光沖刷得嶙峋的黯黃脊樑,一同流失的還有我青蔥的歲月,一蓑煙雨任平生的蒼茫情懷。大概在水裡泡過了,海星軟蔫蔫的,似一朵隨時要凋謝的花。我無力的捧着它,心中又急又痛,第一次因為一個小玩意發了脾氣,而後在女兒委屈不解的目光中用毛巾仔細將海星表面拭乾,原想放在太陽底下晾曬,又怕曬壞了,想了想還是找了個陰涼的地方,就讓溫柔的風靜靜撫慰它潮濕的心吧。

  這個海星於我意義非凡,是表弟那一年在珠海邊遊玩時送給我的。表弟小我幾歲,自小在我身邊長大。當然,與我一同長大的並非他一個,但這些年來惟他與我交好,惟他隔三差五打來電話一口一聲熱乎乎的喚我“姐姐”。在那一刻他必定是想起了我,必定是要圓我一個有關大海的瑰麗的夢,於是嘴角含笑,從小販堆得山似的貝殼簍里精心選中了這個海星,而後送到千里之外的我的手中。能有什麼比被親人朋友時刻掛在心頭更幸福的呢?因此我格外珍視。我在老家時它便擺在我的書桌上,與我日日相對,陪伴過我無數靜謐的時光,也見證過我暗淡的青春。那時候的我,日日只能望見高牆上四角的天空,我多麼希望自己能走得遠一點,再遠一點。看着它,我便覺得自己是個風一樣的女子,就要收拾行囊去賞秦時明月,去赴五湖四海的邀約了。後來我果真走得很遠,一直走到了武漢。陪伴我同來的除了那幾本平日里喜愛的書,再就是它了。我仍將它置於書架上,它也努力盡着裝飾品的本份,認真的站成一道靜默的風景,偶爾我也將它取下來細細摩挲一番,追憶似水的華年,更多的時候是一人一海星相對無言,一如從前。這一轉眼又是十載了。

  如今這比女兒年齡還大的海星竟然被洗壞了,怎不讓我痛心?不光這個海星,我其他的舊物平日也不容人碰觸。比如結婚時阿君送的海螺小飾物,周送的《唐宋詞鑒賞詞典》和王羲之的《蘭亭序》字帖,彥送的水紋銀手鐲,遠方朋友寄來的明信片,等等,等等。我將它們全收藏在一個盒子里。那是多麼動人的一個盒子啊,裡面雖然裝的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物件,然而卻是我一路徐徐行來的足跡和過往,當我開啟它,它便如一個有魔法的寶盒,迸出滿滿的感動與真情。老公送的譚木匠木梳我則日日放在隨身的包里,稍尋不着便失魂落魄。七年來它不舍晝夜的穿過我黑髮的叢林,銜起我緋紅的夢境,以它的質樸和天然,稱得上勞苦功高。

  是念舊嗎?當然。是重情嗎 當然。古人謂“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其實物也不如故。一件原本和你毫不相干的物事因緣際會落入你的掌中,在你的摩挲下漸漸有了光澤,在你憐惜的目光中有了溫度,在你體溫的滋養下有了張馳的脈搏。事物本身是不帶感情的,因為愛它的人傾注了情感,它便有了生命。

  它們總是暗地裡牽動着一些什麼,又或者偷偷改變着什麼,在你視線觸及不到的角度。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裡,它們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然而它們的價值早已不能用金錢來衡量。舊物有舊的風華。

  很巧,當晚表弟打電話過來了,我們聊起了往事,聊起了那個海星以及自己的氣惱。表弟驚訝的說:“姐姐,這個海星你還留着啊,都多少年了。”

  是啊,多少年了!我們都由花樣少年進入而立之年了,那個總是跟在我身後的孩子如今也有一雙可讓我依靠的堅實的臂膀了。歲月很公正,它總是賦予我們一些生活的經驗,轉身又拿走我們有限的年華,不變的惟有一路上的相知相惜,一路攜手的情誼。見或者不見,它都在那裡,不增不減。

  星星是天上的花,海星是水裡的花。我愛天上的星,我也愛海底的星,我更愛紅塵中嗆鼻的煙火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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