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散文 > 優美散文 > 天之涯,海之角

天之涯,海之角

手機:M版  分類:優美散文  編輯:小景

  天之涯,海之角

  ——海南旅遊札記

  暑期來臨,為了兌現對女兒的承諾,決定請公休帶她和妻到外面走一走,選來選去,決定到海南去看海。於是登上了昆明到三亞的航班。

  三亞的颱風

  頭天晚上一家人就到了昆明,準備等候次日清晨的飛機。一個很要好的朋友聽說我要去海南旅遊,便打電話讓遠在昆明的侄兒接了我一家,硬要盡地主之誼,略表心意,盛情難卻,只好隨他安排。

  朋友的侄兒,長得黝黑透亮,矮墩結實,他刻意做出在昆混得很好的樣子,但一眼望去,卻有那種農家子弟的模樣。果然被我猜中,他出生於景東農村,十多歲就出來打拚,當過搬運工,到工地做過重體力活,靠着自己的勤勞,多年下來,開了一家物流公司,兩家茶鋪,又找了一個在銀行工作的妻子,日子過得還算殷實,生意做得紅火,連妻子都在打算,辭了工作,出來幫他照料生意。

  他文化不高,出來打拚多年後,練就了一張頗有點好吹噓愛牛的嘴巴。我想,這也是生存所造就的本領,如果太沉默寡言了,沒有闖勁,如何去拓展業務?

  雖然在省會混了那多年,但他卻不失豪爽大方的本性,一點也沒有那種都市生活沾染上的市儈習氣。吃完了飯,硬要為我結了住賓館的費用,一直鬧到我為拒絕他的好意而生氣方才作罷。第二天,早早趕到賓館前接我一家上飛機,看着我們進了安檢門,還一個勸地囑咐我回來時一定要打他電話叫他來接機。看着他那種較勁,我嘴上應着,心頭卻想好,返程時絕對不能再麻煩這位熱心的人。

  見他如見我的那位朋友。我的那位朋友,是我的小學同學。其實,我們才同了兩年的學。他才讀到小學二年級便輟學回家,幫家裡幹活,減輕家庭的負擔。那時候,日子過得很苦,我家和他家鄰得很近,他放牛經常路過我家門前,閑時我就和他一時到山中放牛。可那一段時光,卻是很快樂很值得回憶的。有時候,日子過得很風光,心裡卻覺得空蕩蕩的虛,如無根的浮萍,醉生夢死的,如一具行屍走肉,快樂不起來,很累很痛苦。真不如捏個飯糰,包上點腌菜,漫山遍野地聽那牛鈴聲、邀伴尋母的叫喚聲,躺在草地上,口中嚼根草莖,望着藍天上的白雲,漫無邊際地去想那些童稚般的事情。

  世間的事情,就這麼奇怪。貧窮時,我們期望有朝一日能獲得富貴般的通達,擺脫這清苦悲涼的生活,可日子殷實起來后,我們卻發現,那些清苦悲涼日子裡的幸福,可能是我們一輩子最真正值得懷念的,可它,已然離我們遠去,是那麼的難以觸及,那麼地讓我們蝕骨銷魂。

  朋友很早就走上社會,挑過沙灰,當過泥水匠,開過嘣嘣車——上世紀八十年代很流行的那種三角斗車廂在前的小型農用車。後來,他搞個體跑運輸,做起了生意,有了點小財富。再後來,進了一家煙草公司搞營銷。事業,也算小有所成吧。

  可他一直以沒讀過書為憾,在靠自己努力達到了能勝任本職工作文化程度的同時,對我這個讀書沒留過級一直到大學畢業的小知識分子,一直是另眼相看。我倆關係一直保持得很好。我覺得,這應該是我今生很大的一筆財富和榮耀,這世間,能將友誼從小學保持到中年甚至到老的,畢竟少有。

  象他那種對文化青睞與鍾愛的感覺,在我身上卻越來越少,我卻是越來厭倦了讀書。我越來越認為,書讀得多,並不一定就是件好事。現實中,象他叔侄倆文化不高靠着摸爬滾打混得人模人樣的比比皆是,可讀書人除了靠寒窗苦讀混個職業外,真要混出個頭臉來,卻還要更多的歷練,沒了體制上的保障,少了悟性,混成中舉前的范進者,大有人在。恥事耕穡,連柴米油鹽都成問題,生計潦倒,四處碰壁,弄得慘兮兮的,這樣的話,讀過書還不如不讀書。見過一個人,名牌大學畢業,考了多年,公務員考不上,就職的資格考試也過不了,去當保安打工,和人家單位鬧彆扭。沒奈何,只好回到農村家裡,又心高氣傲,和左鄰右舍處得極不和諧,做個農活沒人幫,搞得處景寒嗆。真是讀書把他害慘了。

  蘇東坡說:人生識字憂患始。讀書,確實會給人帶來很多煩惱。如果讀書讓我們身無半文而心憂天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可很多時候,讀書,卻讓我們好高騖遠,眼高手低,不求實際,只會高談闊論,那樣的話,還不如不通文墨要好些。是謂:死讀書,讀死書,讀書死。

  讀書,把自己毀了,那還算小事。戰國時的趙括,紙上談兵,弄得全軍覆沒,四十萬趙軍被坑殺,直接導致了滅國之災。這書讀得真夠驚天地泣鬼神的。

  現在,我開始信服: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鄙視: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閑來我也會偶爾讀讀書,不過時消磨打發時光而已,我已從不唯書走向唯實,這是一種智慧。

  好比這朋友叔侄倆,待人的真誠與熱情,這是他們能夠立世有所成就的根本,卻也是書本教不會教不好的。

  春城的早晨,陽光明媚。這使我心情格外的好,坐在機艙里,想着海南將給我帶來的一切,美滋滋的。

  飛機快要降臨三亞,操着流利普通話的空姐,告訴了乘客一個消息:三亞,現有小雨,請旅客們注意穿衣,不要着涼了。有雨就有雨吧,看着機艙外陽光與雨交互的景色,心想,這雨下不長的。

  導遊將我們接到賓館,正式行程從明天開始,可接到天氣預報,“娜莎”颱風從海南登陸,三亞也受影響,旅遊景點出於安全考慮,按政府要求暫時關閉,明天能不能如期進行行程,只能看情況而定。他看我們很是沮喪,又寬慰道:憑經驗,颱風影響不大,明天照常應該不成問題,雨不大,我們可以去三亞走走,反正颱風造成的延誤,住宿費用由旅行社包攬,讓我們不用擔心。

  能多呆一二天,透透地在三亞玩玩,也不錯。打了輛的士,便到市區遊覽一番。 看着街市漸漸繁華起來,一家大商場就在眼前,便讓司機停了車。可下了車一問,離市中心還有些距離,腹中飢腸轆轆,恐怕妻兒挨不住,在道旁看了下,找了家賣海鮮的館子,點了幾樣菜,吃了起來。海鮮都是些哈蚧、螺、海魚之類的,烹調方法也並不特別,並無什麼出奇之處,在家鄉也能吃到,但看到女兒吃得那麼有味,再加上初到海南的興奮,讓她不盡的歡喜,也就湊了雅興,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吃了頓午餐。

  食罷,妻那種購物慾被旁邊那家超市勾了起來,要進去逛逛,只好摩挲着口袋裡的錢包硬着頭皮作陪。

  經濟的一體化和全球化,帶來一個好處,很多商品在偏居一隅的地方也能買到。看着櫃檯里琳琅滿目的貨物,都和家中地方特產店裡的差不多,妻的購物慾大減,這為我掏錢付帳省去了麻煩。

  一家三口出了超市,雨更大了,風更烈了,本來還想去市中區的妻逛得倦了,萌生了回賓館午休的念頭,於是,打了輛的,返還賓館。

  車上,健談的司機和我們聊了起來。聽說我們是來旅遊,他笑起我們的運氣來,早不來晚不來,偏遇上颱風,看樣子,我們是得多呆上一二天了。我是只聽說過沒見過颱風的,便問了句:颱風什麼時候來,很恐怖嗎?他又卟哧笑出聲來,笑得那麼開心,弄得我很窘,他說,你們是內陸地方來的吧,沒見下雨和颳風?這就是颱風。我有些不明白,影像視頻中,颱風破壞力那麼強,興風作浪,拔樹撳車毀房,我怎麼沒感受到?他說,那是級數很高的颱風,一年也難遇上一次,平常里的颱風就這樣,不停的下雨,不停的颳風,風把道旁的樹吹得直不起腰來,象三亞這些臨海城市,製作廣告牌的生意最好,每年總要吹壞許多廣告,廣告牌砸傷行人,那就是很嚴重的事情了。末幾,他見我們有些悵落,又安慰我們說,看這個情形,颱風來得不是很猛烈,估計一二天就過了,應該影響不到我們的行程。

  到了賓館,接到了旅行社打來的電話,由於颱風的影響,明天的行程取消,何時開始,等待通知。

  我們只好靜靜地呆在賓館,好在這房間一面,是一敞完整的玻璃牆,可以將颱風下的街景一覽無餘。街上,幾乎見不到行人,車也跑得稀疏,最多的還是出租車,颱風阻擋不了他們對生計的忙碌。雨,把遠景變得模糊不清,玻璃牆的密封性還是蠻好的,不打開那道通往陽台的門,幾乎聽不見呼呼的風聲,只有街道樹搖擺不停的扭曲身軀,提醒着你,外面的風,其實很大。

  颱風,延誤了我們的旅程,也使我們狂逛街市的心愿不能得遂,賓館,就如籠子,我們就如鳥,囚在那兒,除了睡覺、看書讀報,就是向外張望,抱怨陰雨綿綿、陰風咻咻的颱風,等待陽光,等待風和日麗的晴天。

  但我覺得還是值得的,至少我認識了颱風。在之以前,我還以為,颱風就是抬風,能將所到之處抬個飛沙走石,天翻地覆,它不過就是濱海地域的傷風感冒,哪怕嚴重起來也會摧命死人,畢竟稀鬆平凡,那裡的人們早就習以為常,值不得膽戰心驚、大驚小怪。

  人類,是在對抗自然災害中逐漸強大起來,好比沒有了傷風感冒,我們也就抵禦疾病的免疫力就要下降。

  遇上颱風,是一件幸事,使我長了見識。旅遊,不就是要拓寬視野、增長見聞嗎?遇上颱風,值了。如果錯過了,沒有親歷颱風,就算見了海,也要有遺憾的。

  萬泉河畔 ·博鰲論壇· 溫泉夜浴

  第二天下午,雨下了,風也小了,看看還有些時間,便與妻女打了輛的士,往市中區而來。為了逛街的方便,下車之後,買了張三亞的導旅圖,看着三亞市區圖的模樣,南北走向,狹狹長長的,中間一條明顯的水道將它分成東西兩半,幾座橋相連,感覺它的布局有些特別,可就是說不出道道來,直到後來導旅向我們說起,三亞其原叫三丫,後來嫌這名字難聽才改成了三亞,我不知他說的是否確實,卻恍然悟了過來,整個三亞市區的布局就是個“丫”字。

  我不知妻子女兒對三亞的感覺如何,在此之前,我去過濱海城市廈門,自然而然地將廈門拿來與三亞比較。與廈門相比,三亞的街市沒有廈門的繁華、整潔和清新,尤其是農貿市場、海鮮漁市,顯得更為髒亂差。但它的風物人情卻使我感到一種親切感,那種熱帶風光,那種酷熱,那種男人露個上身、穿個拖鞋招搖過市,讓我彷彿回到了家鄉,出來不到三天,便讓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家來。我想,這種情結將貫穿整個行程,海南,與我的家鄉,畢竟是中國版圖上唯獨的兩片熱帶雨林區。

  搭公交車返賓館,不想卻坐過了一站,到了三亞火車站才下了車。三亞火車站是新建成的,除了有公路與市區相接外,建築群是遠相隔離的。想想一站的路並不遠,便與妻女步行回去。出了火車站,就是雜草叢生的原野,大都用圍牆圈起,一些地方已經推出新土待建,這是個正待開發建設的區域。此刻,雨早已停了,風清氣爽,西邊一輪慘淡的紅日,將我與妻子和女兒的影子拉得斜長。放眼望去,莽莽蒼蒼的樣子,忽然讓我迷失了感覺,彷彿這不是在南海邊的三亞,而是在西部的戈壁草場,意氣風發的情懷油然而生。我突然覺得,與妻子、女兒在夕陽下走在一望無垠的荒原上,那種情景真美,值得自己一生用記憶去懷念。今生今世,我可以懷揣着一份愛的夢想,用一種俠義柔情、生死相隨的臆想去浪跡天涯,但是,更應該牢牢抓穩身邊稍縱即逝的家庭溫情,畢竟,誰都難以長命百歲容顏永駐。把愛留在夢裡,把情融入家人,才會不虛度光陰。

  傍晚時分,接到旅行社的通知,天氣好轉,明天開始行程。女兒聽了,又蹦又跳,那份高興勁,讓我夫妻倆大受感染。

  第二天一早,一輛45座的大巴開到了賓館門前,接我們上車。我才知道,散客拼團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天南地北的旅客,報個名到指定的地方集合,然後再由當地旅行社拼成團隊一起去遊玩。帶我們的是個長得還算年輕英俊的小伙,聽他那語氣,已是出道多年很油正打算洗手不幹開實體的人了。車行了一段路程,這導遊開始說上了正題,除了交到遊客已交費用外,按照海南省的旅遊規定,每人還要另交1000元的費用。他的話立刻在遊客中引起了不小的議論,大夥雖覺得這錢交得有些冤枉,畢竟旅遊合同中沒有約定,但看看交涉也是徒勞,既然已經來了,再舍點錢財圖個玩得高興罷,再說,這旅遊道上那些擺不到檯面上的規矩,大夥也並不是沒聽說過,都只好極不情願地掏出錢來奉上。

  海南旅遊上的黑客宰客,那是名聲昭著的。兩三年前,中央電視台就曝光過,強迫遊客交個幾百元去看個“紅泥人”不說,結果還是找幾個裝扮成模樣的人,敲敲打打地忽悠糊弄你一陣。看過這則新聞,對遭黑被宰,我是有充分的心理準備的,但是,還是出乎意料地,被這架式嚇住了,感覺這導遊就象持刀衝上車來明搶的劫匪,居然還敢口口聲聲地說著“海南省的旅遊規定”——這就是他手中明晃晃的刀子,只是他比劫匪還講點文明,懂點禮貌,收了錢后還會點頭哈腰地說句“謝謝”。大家能接受的事情,我也不會掃了大家的雅興,何況,大老遠地跑這裡,為的就是高興,錢財是小事,只要不當場被洗劫一空就行了。

  就在我寫這篇文章的前不久,海南旅遊又出事了,還持續發酵了好長一段時間,鬧得海南政府和旅遊部門一個勁地出來道歉,也沒能徹底平息下去。唉,久走夜路必逢鬼,古訓,真乃真知灼見啊!但願不是,久走夜路常常遇鬼而不驚,那樣會弄得麻木了,連鬼都不怕了,遇上鬼也要黑宰上幾刀,不見血不罷休,那樣的話,海南這個風景名勝之地,也要弄成鬼哭狼嚎的人間地獄了。

  車上大都是東北客,看到車窗外熱帶風光,無不嘖嘖稱奇。導遊收了錢之後,興趣大增——可能也覺得,再不把客人逗樂些,就太缺乏服務精神了,於是,他向大夥開始按套路說起導遊詞來。熱帶風光,除了海灘,我是不稀奇的,也就坐在車上閉目養神。

  萬泉河。導遊說,這是紅色娘子軍的發祥地。紅色娘子軍,對於我女兒這個年齡來說,已經是很陌生的東西了,如果沒有大人向她講解,根本不知道是咋回事。在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這是一部風靡一時而家戶喻曉的革命題材片,但真正讓它紅遍全國的,則是因為毛澤東夫人江青推崇的同名芭蕾舞劇,名列八大革命樣本戲之一。少兒時期經歷了那個年代,它對我的影響是不可磨滅的,“向前進,向前進,戰士的責任重,婦女的冤讎深,古有花木蘭替父去從軍,今有娘子軍扛槍為人民”,傳唱了幾代人,至今仍朗朗上口。

  萬泉河邊,除了賣瓜果、紀念品、服飾叫賣不停的小販外,就是人流如唆的遊人。濃烈的商業氣氛早已將那些崢嶸歲月湮沒得無影無蹤。人們除了唱紅歌來追憶緬懷那個年代外, 只能與時俱進地跟緊歷史前進的車輪。

  據網訊,江青晚年時,一直在寫《毛主席的忠誠衛士》、《獻給毛澤東思想的一身》、《打倒修正主義 建立新世界》等手稿,她於1991年5月14日自殺身亡,此時,距她被打倒已近十五年,而改革開放已有十三個年頭。相信除了供歷史研究外,她每天必做功課——所要完成的手稿,就算能夠面世,看那篇名就能知道,沒人會感興趣。時代變了,哪怕按她的丈夫毛澤東“坐地日行八萬里”的說法,地球已經轉了幾億里,滄海桑田,恍如隔世。她去世的消息,當時刊在《人民日報》第四版的一個小角落,短短几行字,寥寥數語,差點被人忽略掉:這個女人,曾在中國政壇上顯赫一時,風光無限。

  我絕對沒有調侃奚落的意思。千秋功罪,留與後人評說,人們常說,蓋棺定論,但詭異的歷史,有時候,會左一次右一次地去掀開棺材蓋去折騰評說一個人、一件事,這絕不是我這種小民該去操心的,我對政治興趣不太大。

  我只是從她的際遇中,悲憐感傷起生命來。妻有個長輩親戚,七十多歲,到這個年齡,患有高血壓、動脈粥樣硬化、腦梗塞等等,反正一身都是病,也從死亡線上搶救回一次。按理說,象他這樣的人,除了關心健康外,應該什麼都能看開了。前不久,又因前列腺炎住進了醫院,大小便難排,痛苦極了。我前去探望,可沒說上幾句,他又和我老調重彈起來——他正當年時節,遭受了單位領導的不公正待遇,一個知識分子被安排出守漁塘,工資也落了別人一兩級。這是我成為妻家庭成員后,每次遇上他必談的話題,他總要將歷年來寫的厚厚一大摞信訪反映材料拿出來,一一指給我看,喋喋不休地向我訴說。其實,他都退休了那多年,那些事情,早就塵埃落定,值不得也沒辦法再去計較。可他依然那麼偏執,聽不進勸。這麼多年來,我也習慣了聽他牢叨。看他只在乎這件事情,可以不關心身體的安危,我唯有搖頭喟嘆。他的這個心結,可能帶進墳墓,估計也不會消停。

  人,遭受到嚴重挫折或毀滅性落敗后,思維一旦停留在那個時段,將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你可以一個勁地埋頭數那堆陳穀子爛芝麻,而熟視變化於無睹,漠不關心世事變遷。洞中方几日,人間已數載。如果始終擺脫不了過去,總停留在舊事的紛擾中,那麼,還沒等到老態龍鐘的那一天,我們的心,已經長滿了青苔,漸漸地變得那麼的頑固不化,生命也就失去了應有的樂趣。

  想起一個哲理故事。聖人給一位年青人出了道難題,讓他將一塊大圓石從坡腳滾到山上,那年青人滾啊滾,可那圓石也怪,快到山頂時總會神奇般地滾回坡腳,最後,那年青人滾不動了,只好精疲力竭地躺在圓石旁放聲痛哭,為自己找不到上到山頂的辦法而傷心不已。聖人道:你好笨啊,拋棄這塊圓石,不就能到山頂了?你上不來,就是太看重那塊圓石了,以至忘記了把自己弄上山頂才是最重要的。很多時候,我們覺得活得很累,是因為我們總看不開世間虛幻的利益誘惑,而忘記了讓生命活得輕盈才是最根本。

  我們總喜歡犯“刻舟求劍”的傻氣,把失意和不開心刻個記號裝在記憶里,然後不停地在生命航程中沿着那道印子去尋找失落的東西。

  權傾一世也好,富可敵國也罷,哪怕是碌碌無為的平庸之輩,不過都是滄海一粟,渺小得毫不起眼,有如浩瀚星空中的一顆繁星,稍閃即逝,真值不得為生命中的任一道坎、任一道傷太在意,太耿耿於懷。否則,你會活得很苦,很累,活得更加的失敗。

  萬泉河邊,我因為紅色娘子軍,想起了一個曾經呼風喚雨的女人,又再想起妻家長輩親戚,以及對生命的感悟。

  博鰲世界論壇會址,花團錦簇,樓館軒昂。導遊說,這裡時常聚集各國的政要首腦,或磋商開會,或休閑度假,有的索性開着直升飛機來打個高爾夫就走,那種上層人的貴族生活,真叫人艷羨。他忽又扯到王歧山,說是王歧山在海南幹得風風火火,每回江總來海南,王歧山總要在此接待江總,為此很受江總的親睞,“非典”時期,王歧山受難於危難之秋,被江總調回中央,又因防治“非典”有成效,任命為國務院副總理。這些民間的傳言,虛虛實實,我當時也沒有更多留意。前些日子,王歧山進入權力中樞,我又想起導遊當時的介紹,不覺對他的記憶增強了不少,也更加關注他的情況。網上傳聞,王是姚依林的女婿,我想應該是所言非虛,再看他的簡歷,知道他在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在陝西延安做知青,這個時候習總也在陝西延川做知青。我想,左右逢源才會有個好官運。

  東邊晴時西邊雨,一家歡喜一家愁。念起這兩句詩句,不覺笑出聲來。突然想起一個城市來:重慶,繼而又想起兒時看過的一部反特故事片《霧都迷霧》。山城重慶,應該是近幾年裡最具傳奇色彩和故事魅力的一個城市了吧?那麼的跌宕起伏、峰迴路轉、大起大落、大悲大喜,還帶着幾分中國式的冷幽默味道。

  對我來說,南亞風情園等處的風景,是沒有看頭的,所展現的民風民俗、熱帶植物、南葯,都是平時看膩了的。

  當導遊問及我們,晚上的紅藝人是自費項目,要看的先報名交錢,待會到興隆農場溫泉賓館安排了住宿,再帶大家出來看。紅藝人的“久負盛名”,我是早有耳聞的,聽說魚肉可以自行決定是否放在刀俎上,我最先站了起來說不。導遊很是敬業,反覆向我們講解這個節目是如何的吸引人,希望遊客都去看看,權當照顧他一場。話說到這個份上,又有些遊客動搖了。他不講解,對我還有些誘惑,他一講解,我倒明白了,這不就是我們那裡中緬邊境上屢見不鮮的“人妖表演”嗎?我還是洗洗睡吧。

  興隆農場的溫泉賓館,蠻不錯的。一小幢一小幢分門別戶的別墅樓,上下兩層各兩個標間,房間也很乾凈,唯一的遺憾就是,因為檢修故障晚十點才有電視看。住在裡面,很有幾分挪威、瑞典那種旖迷的北歐情調。

  女兒聽說,可以免費洗溫泉、做魚療,早就呆不住了,一安頓好,便換好了泳裝,急不可待地拉我出門。

  溫泉浴池被幾棵椰子樹環繞着,而這種點綴也恰到好處地提醒着你,你是在地處熱帶的海南泡溫泉。說浴池,實際上地地道道是個游泳池,泳道和深水淺區用不同顏色的浮珠隔開。來泡溫泉的人可真不少,將浴池弄得滿滿當當的,歡聲笑語增添了許多熱鬧的氣氛。

  女兒卻不急於下水,而是到處尋找魚療之處,一問才知,還在盥洗室的後面,風一樣地跑了去。我還是頭一回聽說魚療,也懷着好奇心跟了去。只見一個不足五平方的小水池邊,齊刷刷地坐滿了人,都把一雙腳伸進池中,不時又抬出水面,並伴隨着陣陣嘻笑聲。走近了一看才知道,魚療,就是放很多的小魚在池裡,把腳放進水中靜靜地呆上一二分鐘,那些小魚兒就會來不停地用嘴啄你的腳,癢酥酥的,如針刺般,據說,這種魚啄能起到針灸按摩促進血液循環的理療作用。女兒將一雙小嫩腳丫伸進池裡,讓魚啄得光顧着笑差點一個人都跌池中,看看別的孩子有的一個身都卧進水裡,她也跟着效仿,一時間,全身周圍都是啄鱇的魚兒,弄得痒痒的,笑得氣都接不上來,嘴上不停的說著“好玩,好玩,真有趣!”,一邊用手在水中驅趕逗弄着魚群。

  我是沒想到,這玩意也有商業開發利用的價值。小的時候,在河邊、水溝邊玩,腳往水裡稍稍一站,就會有魚群擁上來啄個不停,但隨着生態的破壞嚴重,這種場景幾乎不復存在了。我的女兒,到了這裡,才知道世間還有這麼一種人與自然完美結合的嬉樂方式。古話說: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如果百年千載之後,我們留給後人的是一片荒漠,讓他們竟然不知道還有一種感覺叫涼爽,我們對得起子孫後代嗎?

  和女兒泡在溫泉里,聽着她童真的笑聲,仰望着白雲縷縷的天空,我感到心中無比地暇意和快樂。我相信,這種快樂是女兒帶給我的。人生不過百年,最大的成功和滿足,並不是封侯拜相,也不是事業有成,而是盡情地享受到天倫之樂,哪怕它最為短暫,也能讓我們覺得絕不枉度今生。

  蔚藍色的快樂

  廈門之行,我第一次見識了海。海,給了我這個內陸人許多驚喜和全新的感受。廈門的海,雖然很美,但畢竟沾染上了許多工業化和商業化的俗氣,讓你感嘆,當今時代要想找到一塊不受塵世喧囂紛擾的凈土,真難。相比之下,三亞的海,則清新得多,純凈得多。

  沒到三亞之前,對海南海灘的感覺,就是亭亭玉立的幾棵椰子樹下,一片銀白色的長長沙灘,海水蔚藍清澈。心中雖然這般想,但這些年來,旅遊所帶給我終非所盼的那種失落感,讓我漸漸地習慣了奢望與現實的反差,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就算親臨一看還不如不看,也沒什麼,圖的是與家人一同高高興興遠遊的那種氛圍。

  三亞的海灘,沒讓我失望。沒有那種百舸爭渡、過盡千帆的濃重燃油味,也沒有漁歌唱晚、人影穿梭而疲於奔命的忙碌,它有如一個處子,靜靜地躺在那兒,等待着遊人來勾起它內心的浮躁。

  博鰲灘頭。這裡號稱亞洲第一長灘,聽說在空中航拍,才能一覽它長如彎月阿娜多姿的風情。初見長灘,不由得想起兒時耳目能詳的一首歌“外婆的澎湖灣”:“晚風輕拂着澎湖灣白浪逐沙灘,沒有椰林醉斜陽,只是一片海藍藍。也是黃昏的沙灘上有着腳印兩對半踩着薄暮走向餘暉暖暖的澎湖灣,一個腳印是笑語一串消磨許多時光,直到夜色吞沒我倆在回家的路上。澎湖灣,澎湖灣,外婆的澎湖灣,有我許多的童年幻想,陽光、沙灘、海浪、仙人掌”,那種意境,直讓我想起那個年代許多美好的回憶。

  女兒是第一次見到沙灘和海,忙不迭地脫下鞋子,去踏沙看海。卻忘了導遊善意的提醒,直咧個嘴又跑了回來。此時正當午,毒毒的日頭將沙子曬得熱透,沙的溫度約有個四、五十攝氏度左右,光腳踩在上面,根本受不了。導遊說,要趟過這片熱沙,步子要快,不能停緩,要象江湖藝人玩“踏火盆”雜耍般的疾馳而過,要有那種火中奪栗的迅捷速度,實在不行,只要耐得住腳底板的燙,慢慢走過去,也可以的,那另有種味道,不妨一試。女兒用礦泉水澆了澆腳,用短跑運動員打量跑道的眼神再看了看眼前的熱沙,鼓了鼓氣,喊了聲“一、二、三、跑!”,風一般地跑了過去,到達海灘邊時,左右腳輪番不停地蹦跳,急急趕進上灘的潮水。我這個年紀,已沒了女兒那般的興緻,故作矜持卻又有幾分猶豫不決,故作無事慢條斯理的走了過去。熱騰騰的沙粒,讓我的腳板心彷彿瀰漫著一股燒焦的糊味,逼迫我將步子加快,眼看還有十幾米的距離,灼痛感讓我顧不得保持應有的體面,狼狽不堪地跑了過去。到達后,也如女兒般地上跳下竄、蹦來蹦去,最後,還翻起腳底板,看看是否燙傷起泡。導遊走過來,好言寬慰說:沒事的,這溫度是測試過的,不會對人體造成傷害的,而且,還有熱療效果,如果真把遊客燙傷了,誰敢玩火,早被旅遊局叫停了。我想想也是。過了一會,腳底升起一股暖熱暖熱的異樣感,還是蠻舒服的。

  打上博鰲灘一陣陣的浪頭,讓女兒玩得暇意之極。她兩隻腳趾牢牢地嵌進沙里,讓那襲上灘頭的浪,打濕褲腿,靜靜地感受腳底的沙粒被浪捲走那種摩挲挲、癢酥酥、空蕩蕩的感覺,笑得顫如花枝。她用沙堆快速地壘起一座城堡,看着那翻着白沫的海潮將城堡摧毀,臉上洋溢着童真稚氣的喜悅,忽然困惑不解地問我:“老爸,海的那一頭是什麼?”我說:“岸”,她又問道:“那岸的那一頭呢?”我不假思索地說:“還是海。”她更感到一頭霧水的迷惑,我不忍心打擊她的求知慾,便賣了一個關子給她:“孩子,等回到家裡,你拿着地球儀好好看下,就知道了。”

  分界島,據說是東海與南海的分界線。導遊說,島上有潛水教練和潛水服裝器材提供,可以讓遊客一飽海底瀏覽的眼福。女兒聽得蹦起多高。可費用高得讓我吝嗇起錢袋來,我只好打算讓女兒獨自一人下潛,問她敢不敢?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妻看見別的遊客都是大人隨行,卻有些擔心起來。我滿不在乎地回道:“怕什麼!有潛水教練在着,不會出事的,這麼大的孩子,該練練膽子了。”

  當女兒穿上黑色的潛水蛙衣站在我面前,我又再給她打了打氣,便讓她乘上了前往潛水區域的快輪。旁邊有位同行的遊客,讓妻子陪着女兒下潛,和我們一起焦灼地等待着她們的歸來。他聽說我女兒自個一人前往,口中一個勁地稱讚不絕。表面上無所謂,但我一顆心卻也懸起來等待着女兒的歸來,總在默默地念叨:但願不會發生什麼事情。送她們下潛的快輪迴來接送第二撥的客人,那個人的妻子領着女兒臉色發白地走下快輪。她到了下潛區域,突然恐懼起來,不敢下潛,弄得女兒也害怕起來,母女倆只好提前回來。她驚魂初定后,挑起大姆指道:你那女兒,行,二話沒說,跟着潛水教練就下去了。聽說女兒沒什麼,一顆心反更收緊起來,望着快輪駛向的海面,等待着女兒那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舢板上。我知道,這種盼念,隨着女兒年齡的增長,將會越來越成為主流。她會象支風箏,越飛越遠,我們這些做父母的,攥緊的只有手中那根惦念的線。

  大約過了半小時,女兒終於回來了,喜不自勝、神彩飛揚地向我講述了潛水所見到的海底世界,引得那同行遊客一家嫉妒之色形於臉上。看着她樂不可支的樣子,我大受感染,看來,這趟海南之游,確實不虛此行,我不但享受了與家人暢遊的舒心,我還收穫了女兒成長的快樂。

  潛水碼頭旁邊,是一個天然的沐浴海灘。交了潛水服裝器具后,我換上泳裝,與玩興正酣的女兒一道來到淺水灘游泳戲水。在廈門,我看了海,卻沒能在海中一游,這回終於如願了。海浪一波一波地湧上海灘,稍不留神,便吃進了幾口海水,又澀又咸,感受是那麼的真切。

  三亞灣,對我來說,遠沒有傳說中的那般迷人。又見海灘,又可以玩水,女兒早脫了外衣,站進逐灘的浪中,跟着那些如織的遊人去享受戲浪的快樂。

  此刻,日已西墜,海面上變得蒼茫起來,遠望出去,暮靄沉沉的。我卻忽然升起一種詩意的美感,一支歌曲充盈在耳畔心中:何不牽起手,共看海天成一色?潮起又潮落潮起又潮落,送走人間許多愁,春去春會來花去花會再開。

  可能,只有在這樣的場景,才會讓你深有感觸,這世間,最大的快樂,最安詳的幸福,就是和你的家人,牽起手,共看海天成一色。

  天涯海角啟歸程

  “請到天涯海角來,這裡四季春常在”,這首上世紀八十年代風靡一時、膾炙人口的歌謠,將天涯海角唱得是那麼美。

  其實,我對天涯海角,印象最深的還是李叔同的那首《送別》:“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斛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每一回聽到譜成的曲子,總有一種離愁別緒的凄涼感。

  天涯海角,有鹿回頭。傳說非但是人,就是鹿到了這裡,就如走到了天際盡頭,只能動起思鄉回家的念頭,作起打道回府的盤算來。

  天涯海角,總讓人升起莫名的悵落,走到了天涯海角,路也就走了盡頭。有種感覺,這裡,不僅僅是旅行的終點,還是一個人生的歸結處,靈魂的洗滌所。有點年紀的人,到了天涯海角,不免會對人生變幻莫測的際遇泛生出許多感概。

  徐景賢,“文革”時期的風雲人物,江青反革命集團在上海片區的領軍人物。出獄之後,寫了一本書《十年一夢》在香港出版,回憶了自己在那個動蕩年代的許多往事。在網上看見過,他去世前在天涯海角留的一張影,相片上的他,身材清瘦,穿件白色的長袖襯衫,恍然一副那個年代知青模樣的打扮。

  我不知道,他選擇在天涯海角留下那張相片,是有所感觸的有心,還是閒遊偶為的無意。看到那張照片,我心裡還是動了一下。名利,權力欲和物慾,可能是許多人自詡能夠參透豁達的東西,但卻總如一個巨大的磁場般讓世人爭相追遂,有人為此官運亨通、平步青雲,有人不甘寂寞卻又終歸於寂寞。如果真正明白過來,可能體會最深的還是一句話:做凡人,真好!

  快樂,有時和功名利祿是呈反比關係的,官越大,錢越多,快樂越少,沒官沒錢,快樂卻會更多些。

  到了天涯海角,鹿都回頭了,是該回家了。

  我們一家踏上了返程,剛下了飛機,朋友侄兒的電話就打了過來,他硬要履行踐言,要來接機招待,任我怎麼說都不能推脫,只好由他。

  至今想起來他的至誠,心中總充滿了暖意。

  做人本份實在,是一種最簡單的處世智慧,得人感激,拾柴湊火,火焰自會高起來。但願好人一生平安!

您正在瀏覽: 天之涯,海之角
網友評論
天之涯,海之角 暫無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