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故事多

　　作者

　　王興立

　　冬天的夜來得特別早，又特別長。雖沒有風，但陣陣寒氣襲人。白花花的月光瀉下來，又增添了一絲清冷。晚飯後，麻將館門前陸續站滿了人，主人李大姐一一打過找呼，便收拾牌桌。

　　一陣說笑之後，東南西北找好方位後分別落座。東南西北依次是：靈秀、光頭、明華和白白。發牌開始了，靈秀出個南風，嘴裡說著：“唉，今天孩子都在他奶奶家，好容易有個空出去逛了逛，可啥都漲價了，一件子衣服三百、五百的買不了多好的，好一點的八九百，一千以後的想都不敢想。”“可不是的，上次和表姐一起逛街，逛了三個商店沒有相中的，表姐雖和我一樣都是領工資的，最後680買了一件紅色的羽絨服，這在那個店還算一般的”，白白接過話說。

　　光頭出了個北風，明華出了個紅中，“碰”，靈秀趕緊拿過紅中三個一塊明放在桌上，停了一會，出了個一餅。又說起來:”真羨慕你們上班的，鐵飯碗不用愁，雙休日逛逛街、打打牌，多自在，哪象我，雖說郊區，地也沒了，孩子他爸整年往外跑，孩子由我每天按時接送，還不能幹什麼活，一個閨女才上小學，我是乾等着他爸打錢來。”“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難，上班的也好過不了多少”，明華開腔了，“每月固定的工資，一家人生活全靠買，每月隨份子也得幾百，朋友閑玩更不用說，衣服湊合著穿，買房子的錢還沒還完；哪象你們有地可賣，賣地的錢還能做點生意，我們也只是干靠，強不了多少，得過且過吧。”禿頭沉不住了：“大家說說現在的錢都跑哪裡去了？我雖開個小超市，但房租且不用說、工商稅務整天來磨，不好打發，奶奶的，加上其它開支，剩不了多少，孩子剛入大學就帶走了兩萬，唉，平時都為他攢的。”“誰有錢？那還用說”，白白迫不及待的接道。“當然是那些當大官的了。”“別光顧說話，趕緊出牌，我可是到點都走，還得給晚自習回來的兒子做飯。”明華催着說。“一條”，“杠”，“北風”，“萬一”，“碰”，“六餅”……想說話，還是憋不住，一陣過後，白白又發起話來：“當官真好啊，今年的中秋節當官的家門口，晚上來串門的排隊，俺小區我們一個樓上的，看派頭最起碼也是個科級幹部，開車來串門的停了也就三分鐘，剛走又來了一個車，拖拖不斷，從不到八點開始，一直到十點多”……“和了”，“嘩……

　　明華回到家裡正好九點半，於是，做在沙發上緩了口氣，等著兒子放學。過了幾分鐘，鑰匙開門的聲音――上高二的兒子回來了。明華趕緊給兒子做飯，不一會飯做好後放在了兒子的面前。

　　他從不耽誤兒子，在他心裡，兒子就是他的全部，妻子三番五次的出發，他在家又當爸還當媽。他曾經常為兒子着想，兒子上學不易，回憶自己上學那會所受的苦，感到現在的自己太幸福了。他有時想，兒子每天大部分時間就是做作業，很少有時間去自由自在的玩，自己以前不也是這樣嗎？多少年了，這種狀況基本沒有變化。雖然現在的大學畢業生不好找工作，但還是必須要學，如果不這樣，孩子還能幹什麼去呢？但如果學下去，何時又是個頭呢？明華不願往下去想，於是，趕緊洗刷完畢準備睡覺。

　　早上醒來,明華看了看錶,已是7:10分,於是一骨碌爬起來,穿上衣服,簡單洗了洗臉,梳了梳頭,刷了刷牙,趕忙到儲藏室推出電動車,向單位騎去.看了看錶7:25,離8:00還有半個多小時,明華尋思着找個地方喝碗飯,吃點包子什麼地.還好,前面有個小吃攤,圍了不少人。明華停下來說：“趕緊來三塊錢的包子，再來一碗粥。”攤主說道：“好嘞”，說著便把兩樣放在明華的面前。明華邊吃邊看錶，“先把包子吃完，飯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吧，”明華心想。趕緊喝兩口便付過錢，急匆匆向單位奔去。

　　還好，單位門口三三兩兩的同事正往裡進。明華放好車子，一口氣串到二樓。辦公室里已開了門，小李正在裡面打掃衛生，見明華來了，便喊了句：“你好，王主任。”明華笑了笑誇了句：“來的挺早的，乾的不錯，”說著便也開始忙起來。明華是辦公室副主任，剛畢業的時候明華負責單位材料的撰寫，當時辦公室只有一個主任，明華又寫材料還打掃衛生，幹了六年多提了個副主任。這些年辦公室里陸續進了三大員，一個通訊員、一個材料員、一個衛生員，明華主要協助主任辦點事，必要時，指導改材料。明華以前可是單位的骨幹，整天加班加點，材料寫了還有，主要領導安排的必需寫，分管領導安排的也不能不寫，於是大領導、小領導都找明華，明華當時香着呢。可因為一天到晚的不回家，妻子沒少埋怨過，而他也沒有辦法，大頭兵一個，誰都能派遣。

　　如今明華是副主任了，可自從提上這個副主任，多少年了，也沒有往上挪一挪。現在孩子已上高二了，還是副主任。明華當年是沒少努力過，主動接近領導，逢年過節看望領導，在單位見了領導和顏悅色、滿臉堆笑，工作上精益求精，可那年提拔根本沒有他的事。明華傷心透了，他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裡，論能力，自己不比別人差，那麼是自己做的工作不夠，可也經常和領導交流啊，關係也不錯，那為什麼沒往上挪呢？後來有人告訴他，“關係不夠硬，又活動的不好，不出血，雖有點關係使的勁太小”，因此就落下了。失去一次機會，明華失落了許久。明華出於農村，自小就吃過苦，上學時就很要強，從來不服氣過誰，工作時更能吃苦，經常熬夜。可現在四十多歲了，仍是個副主任，明華想到這兒就心裡不痛快。

　　今天主任出發了，由自己主持工作，一定要負起責任來。明華坐在主任的座位上，不一會兒，通訊員過來了，打了個招呼，拿過明華的杯子沏上了茶，接着又去給各領導送水去了。衛生員小李是個女同志，人很勤快，20多歲，剛大學畢業，聽說是上面某個領導的親戚，1米65的個頭，白皙的皮膚，笑起來更迷人。打掃完衛生后，自己倒了一杯水，坐了下來。學着主任的先例，明華先去“一把手”那兒報了個道，便回來坐下看起報紙來。一會兒小李接幾個通知，明華記下后，讓小李通知下去了；一會兒又來了一個人，後面還跟着一個人，前面的人四十多歲，戴着眼鏡，看樣子是個當官的，後面的年輕人有三十多歲，拿着個請柬，噢，原來是發喜帖的。明華趕緊起身打招呼、寒暄、握手。“眼鏡”堆笑着說：“這是張局長的公子結婚，請一定轉告各位領導，一定要賞光，一定參加……明華應諾着，便打發走了。這時明華想起了今天還有個婚宴，是孫主任的兒子結婚，忙找起了請柬，翻開一看，果然沒記錯，今天中午11：30在ＸＸ大酒店。這樣的級別，領導一般是不去的，也就是辦公室的幾個人參加。不一會兒，11點多了，明華又去找領導彙報，把剛才接到的請柬及今天的喜宴都做了彙報，果然不出明華所料，領導把張局長的請柬留下了，並說：“今天我還有事，今天的喜宴我就不去了，其他領導和辦公室的的去就是了。”明華又去找其他領導，也都說：“我有事就不去了，由辦公室的人去就是了。”

　　明華讓小李通知辦公室的人今天中午喝喜酒，小李高高興興的忙去了。這時明華想起了兒子，兒子中午吃飯怎麼辦，於是找到班主任的手機號，撥通了電話，說明了自己中午要加班，不能回家，妻子又出去學習，讓兒子在學校吃點，請班主多照顧等等。

　　不知怎的，明華今天感覺很輕鬆，也許是主任不在家，領導又不在身邊，自己就是最高領導，“三大員”都對他面帶微笑。於是在路上不禁哼起了歌，今天的陽光也格外溫暖，雖是陰曆十一月的天氣，但沒有一點寒意。

　　明華把紅包交給孫主任並說領導有事都不能來，和“三大員”由接待的同志引入了宴會廳。宴會廳里熱鬧非凡，幾乎坐滿了人，人們嗑着瓜子，吃着糖塊，有的吸着煙，笑着、談論着。明華他們和另一個單位的幾個人坐在了一起。儀式開始了，主持詞聽起來沒有改變多少，明華經常參加這樣的場合，對此已經沒有新鮮感了。不一會兒菜上來了，通訊員為明華倒上了酒。等新郎、新娘和他們的父母敬過酒後，明華覺得後面沒有什麼節目了，於是長舒了一口氣。明華今天高興，想喝點。自己拿過酒杯，先倒滿，站起來說：“大家好，今天有幸我們聚在一塊，這是我們的緣份，我先帶個酒，請各位賞光。”於是一飲而盡，大家也都紛紛端起來喝了。明華又和另一單位的幾個喝了，這時頭有點蒙蒙的了。明華趕緊坐下來喝了點水穩了穩。對面的鬍子說話了：“看這場面，多風光，這一喜宴辦下來，少說也得80桌，大約四、五萬”。說話的鬍子近50歲了，看樣子也不象個當官的，倒象個技術人員。“這是一般場面，”一個四十多歲的“眼鏡”說話了，“我上次和領導去市裡參加一個喜宴，少說也有150桌，那真是大場面。”明華聽着聽着不覺眼睛有點不聽使喚，趕緊揉了揉，點着了一支煙。外面放起了鞭炮，宴會廳里熱鬧起來了，三三兩兩的往外走。通訊員忙過來問：“王主任不要緊吧，我扶着你？”明華趕緊站起來，隨人流緩緩向外走去……

　　一年過去了，兒子上了高三，明華比以前更忙了，這段時間因上邊

　　的要求和紀檢部門的督查，也在外面吃的少了。偶爾和朋友一塊，也是小酌。不知不覺元旦就要來了，明華吃完飯，準備溜達溜達。路旁的兩個老太太的談話傳進了他的耳朵。年紀大一些的說：“老姊妹，你看現在有錢也不讓亂花了，我孫子今年要結婚，可上邊不讓擺那麼多桌，我兒子在班上是頭，咱應該帶頭啊！兒子和兒媳一商量，讓孩子旅遊結婚吧，想出國，也能開開眼，我想也是，擺那麼多桌要那樣的面子有啥用，今天你給我隨，明天我給你隨的，別人還認為用這機會收禮呢。”“就是的，我也想開了。”年紀稍小一些的說道：“我今年過生日，孩子們要給我大過，我說什麼也不讓他們過，那麼多人還不把我累壞了，一家人在一塊吃頓飯就行唄，再說，上頭也不讓咱大辦，咱得聽話。”

　　明華聽着，心裡一股喜悅之情油然而生，看樣子，社會風氣變了，但不知今年的元旦和春節會是個什麼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