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葫蘆疊疊疊

　　我自家開了一個小飯館，工作只有一個特點：忙。可是在這當中，我還是聽到了外面的那一串聲音：賣冰糖葫蘆嘍！因為它太獨特，聽着那聲音，就像大熱天里一股清風灌進心田。當時我不由自主地丟下手裡的計算器，走出門來看。賣冰糖葫蘆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長相清新秀麗，正好和她的聲音相配。不過也就這麼回事，我看了一眼就進門了。

　　我和母親都非常喜歡吃冰糖葫蘆。母親也聽見了這聲音，她出門去買了一串，姑娘隨着她進來了。我以為姑娘是向顧客兜售冰糖葫蘆的，誰知道她徑直走到我面前來，手裡拿着兩個用竹籤穿好的冰糖葫蘆，遞給我說：“送給你的。”

　　我感覺很奇怪，因為我是第一次見到她，她為什麼送我東西呢？我還沒有問出來，她對我嫣然一笑，就已經走出門去了。我本來以為她是一個打工的，可是回憶起來是本地口音，那麼一定是一個小家碧玉，沒有什麼文化，找不到好工作，才出來賣冰糖葫蘆的了。不管怎麼說，她送我冰糖葫蘆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第二天上午，她的聲音又響起來了。那時候我正在為顧客簽單，一回頭，她又笑盈盈地走到我面前，遞給我兩隻冰糖葫蘆，說：“送給你的。”

　　我更加疑惑。看着她一個優美的轉身又要出去，我急忙問：“你為什麼要送我呢？”

　　“你猜！”她笑着說。然後就走出去了，外面傳來她的“賣冰糖葫蘆嘍”的聲音。此後的日子裡，她每天來送我兩隻冰糖葫蘆，都是用竹籤穿到一塊兒的，對我的疑問從來不回答。我有時候過意不去，想請她就在店裡吃一頓飯，她從來沒有接受過。母親就說，她一定是看上我了，並且進一步讓我去追她。我高中畢業以後沒有考上大學，也沒有找到合意的工作，現在只有自家開小飯店的水平，說起來也很般配的。

　　其實我也喜歡她。這天我和母親早晨就計劃好了，母親看店，騰出我來和她說話。她進來了之後，我就說：“我想……”她還沒有等我說完，就哈哈哈地笑開了，依然把兩隻冰糖葫蘆遞給我，這一次卻是兩隻單個的，沒有穿上竹籤。“這兩隻不許吃了，”她笑着說，“要保存起來，而且要讓它們一直疊在一起。”

　　她沒有留給我說話的機會，就一陣風似的出去了。我看着手心裡兩隻鮮紅的冰糖葫蘆，不知道她到底什麼意思。我也只好把它們放到裡間的窗台上，邊盯着看邊想着心事。晚上，母親告訴我，姑娘一定知道我想說什麼了，可是當時店子里有顧客，她一定是害羞，不讓我說出來。我也覺得是這樣的，因此和母親計劃好了，明天我到門口去攔住她，把她叫到旁邊的咖啡屋裡說話。

　　姑娘一般是上午十點左右來，第二天我九點半就等在門口了。可是一直到了中午，她還沒有出現，我的心情沉重起來，她不會遇到了什麼事情吧？這天我一直沒有見到她，一直振作不起精神來，回想一下自己的心情，才知道自己愛她竟然這麼深刻。

　　可是此後，我再也沒有見到這位賣冰糖葫蘆的姑娘，倒是她的影子在我心中越來越深刻，我越來越懷念她。我向左鄰右舍打聽，誰也不認識這位姑娘，當然大家都見過她，都喜歡她。後來我乾脆在店子里貼了一個告示，誰能幫我找到這位姑娘，我給他五百塊錢。我的顧客多數都是進城民工，他們對這事情很有興趣，很多人到處留意。但是誰也沒有再見到過這位姑娘，她好像忽然間從這個城市裡消失了一樣。母親見我精神恍惚，就四處託人給我另外介紹對象，可是我一點也提不起興趣。

　　三個月後的一天，我忽然接到一個電話，是從俄羅斯打來的。我聽到電話里的第一個字，就知道是賣冰糖葫蘆的姑娘。她告訴我，他們公司在俄羅斯開了一家分公司，她會俄語，所以在那裡負責攻關呢。

　　她竟然會俄語！這是我沒有想到的，可是她何至於還賣冰糖葫蘆呢？姑娘沒有告訴我答案，只是說：“那兩隻冰糖葫蘆還在嗎？我告訴你，要把它們疊在一塊兒的哦。”

　　我不知道她這是什麼意思，只好含糊過去了，然後對她訴說我的思念，但是說著說著，心裡就慌亂起來了。因為她既然會俄語，文憑一定不會低，我哪裡有資格追她呢？她問：“你怎麼說到一半就不說了？說下去呀。對了，我叫衛小舒，你叫我小舒好了。”

　　可是我還是說不出話來。她等了一會兒，又讓我別忘記了冰糖葫蘆，然後掛了電話。我非常惆悵，想想到窗檯前面去看冰糖葫蘆，它們還在，可是隨着時間的推移，粘性慢慢消失，已經分開了，我怎麼也疊不到一塊兒去。後來還是想起了她以前的辦法，用一根竹籤把它們穿到了一塊兒。

　　母親聽我說了小舒的電話，也只好低頭嘆息。我決心忘掉她，雖然這是很痛苦的事情。為了這個目標，我開始和別人介紹的姑娘接觸，並且和其中一個開始來往起來。

　　又是幾個月過去了，這天我和這位新女朋友正在店子里商量事情，忽然看到門口一個影子一閃，我什麼也沒有想，就追了出去。小舒在門外站着，看着我。我見到了她，才開始有些冷靜了，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她的眼光里明顯充滿愁怨，她問我：“那個姑娘是你的女朋友嗎？”

　　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因為在心理上，我並沒有接受她。小舒也不等我回答，說：“冰糖葫蘆呢？”

　　我半天才醒悟過來她說的是叫我保存的那兩隻冰糖葫蘆。我走進門去，她也跟了過來，她看着窗台上的冰糖葫蘆，眼淚就流下來了。她說：“原來你也和我想的一樣，用丘比特的神箭把它們穿在一起。”

　　我忽然明白，是啊，兩隻冰糖葫蘆不就像兩顆鮮紅的心嗎？那竹籤不就是箭嗎？我總算弄明白了冰糖葫蘆的深刻含義，可是還是不知道她為什麼就把這給我了。她說：“我上高中的時候，有一次到少娥湖邊去寫生，不知不覺中就天黑了，才想起回家。可是已經沒有了車。當時有另外一些人包車到少娥湖，我去請求他們搭我回城，司機說人已經滿了，不願意搭載。這時候一個小哥哥站出來了，他願意自己走路回家，讓我坐車。從此我就一直懷念那一位好心的小哥哥，一直關注着他。後來我大學畢業了，在出國培訓的那一段時間裡，就每天去他門口賣冰糖葫蘆，其實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告訴他我的心事……”

　　原來是這麼回事。從少娥湖回城的那五公里路對我來說並不算什麼，所以我早就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了，誰知道她還能記得呢？但是，事已如此，我也只好放棄。想起她這麼多年來的心事轉眼成空，我都禁不住流淚了。唉！這一切只能算是天意吧。

　　誰知道，小舒的出現引起了我身邊這位女朋友的忌恨，她動不動就和我吵架，吵得我心煩。我們的關係就這樣無可挽救地結束了。我開始無邊無際地想念小舒，可是並沒有她的聯繫方式，不知道到哪裡去找她，估計她已經回俄羅斯了。母親比我冷靜得多，她勸我放棄，因為小舒文憑收入都比我高，就算我們走到了一起，也不會和諧的。

　　我想想也是，只好在閑暇里擺弄那兩隻冰糖葫蘆，把它們拆開又疊在一起，用來寄託自己的心情。這天，我店裡的一個服務員回老家了，我貼出來一張招聘啟事另聘一個。半小時后，就有一個人來應聘了，竟然是小舒。我很詫異，問：“你不是有工作嗎？”

　　“爸爸本來讓我打理俄羅斯的公司的，但是我沒有去，我放不下你。我願意和你開這個小店過一輩子……”

　　事情還出乎我的預料，原來公司是她爸爸的。可是這已經不重要了，她為了我什麼都願意放棄，我還能說什麼呢？

　　我們緊緊地抱在了一起，享受這本應該早點來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