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去看桃花開

　　難得有個清清靜靜的星期天，方麗又獨自在家，於是就想睡個大頭覺，不想天剛蒙蒙亮，電話鈴就急促地響起來。她一看來電號碼，是同事趙明的，心想他會有什麼事呢，就有心不接，不過稍一猶豫，她還是拿起了電話筒。

　　“你認識我拿的這個手機的主人么 ”一個鼻音很重，十分陌生的聲音傳過來。方麗一驚，還沒有顧得上回答，對方又解釋道：“是這樣的，我從硝河坡路口經過，發現這裡剛出了車禍，一個人躺在地上，昏迷過去了。我從他身上找到了手機，隨便找了個號碼打過去了，你要是認識他，就來看一看——對了，我已經打過120了。”

　　方麗不敢怠慢，急忙穿衣起床，顧不得梳洗打扮，騎上車子就往外走。這是一條有點偏僻的鄉村公路，此刻路上一個人都沒有，硝河坡路口離她家只有三里來地，方麗騎得又快，不一會就趕到了。

　　在路口拐彎處，果然躺着一個人，旁邊一輛摩托車歪倒在路旁。方麗把車子一扔，蹲下去抱着那個人的頭，焦急地喊道：“趙明!趙明!你醒醒!你這是怎麼了 ”她喊了好幾聲，趙明才微微睜開眼，看見是她，不禁勉強擠出點笑容。

　　“這麼早你幹什麼去呀，弄成這個樣子 ”方麗埋怨道。

　　趙明張了好幾次嘴，才說出話來：“方麗……你昨天不是說……你講到白居易的《荔枝圖序》，總是講不具體，因為你從來沒有見過荔枝，今天正好是星期天，我就想到市裡去，給你買點荔枝來……結果……”

　　方麗帶點哭腔說：“你怎麼這麼傻啊，我那不過是隨便說說，你咋就當了真呢。”趙明說：“能為你做點事，就是我最大的快樂，即使死了也在所不惜，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趙明頓了頓，好像鼓足了所有的勇氣，才說道：“因為我愛你!”

　　這一切，方麗豈能覺察不到，平時，趙明在工作上總是盡心盡意地幫助她，生活上無微不至地照顧她。她從他脈脈含情的眼神里，早已讀懂了一切，但是誰能了解她的心!方麗的臉紅了，她也想說句我愛你，可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別那麼說!就讓這話永遠地留在心裡吧，因為我們都已經是——”

　　“別說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們都不是沒有責任感的人。可是我愛你，愛得如此強烈，為了你，即使拋棄我現在所有的一切，也在所不惜。也許我就這樣去了，在這最後的時候，你就不能說聲我愛你嗎 ”趙明話語中滿含着乞求。

　　方麗輕輕搖了一下頭。

　　看得出來，趙明很失望，他閉上眼睛，好大一會才憂傷地說到：“你不是答應過如果有機會，要和我出去遊玩一天的么，不知現在還有沒有這個可能。”

　　“有，如果你好了，我一定和你出去!”方麗回答道，她實在不忍心一再刺傷趙明的心。“哈哈哈！”趙明突然大笑起來，然後一躍而起，大叫道：“走，我現在就好了，咱們馬上出發!”方麗驀然間明白了，她嗔怪道：“我們都多大歲數了，還像小孩子一樣，開這種玩笑，你看把我嚇的，真把我擔心死了。”

　　此刻的趙明真像個成功地做了個惡作劇的孩子，高興得滿臉紅光。他得意地說：“愛情使人變得年輕，我現在覺得我只有十七八歲呢，剛才我捏着鼻子說話，你沒聽出來吧，說實話，我要不這麼做，還不知道你心裡到底有我沒我呢。再說，我不這樣辦，能把你騙出來嗎 我知道你今天自個在家，走吧，咱們到城裡開開心心地玩一天，逛逛公園，買點荔枝，怎麼樣 ”方麗還在猶豫，趙明已經發動了摩托車，催着她快上，方麗只好坐了上去。在路上，方麗告訴趙明，不要到城裡去了，她已經看好了一個地方，那裡漫山遍野的桃花，風光優美好像世外桃源，不如到那裡去。趙明豈能不同意，當即按她指的路前進。

　　方麗還告訴趙明，其實她也早計劃和他一起出去，只是聽說那裡的桃花還沒有盛開，因此一直沒邀請他。

　　經過一個鎮子的時候，兩人又吃了早飯，直到半晌光景，才來到方麗所說的那個山坡。遠遠望上去，山坡上一片緋紅，像彩雲一樣，未到地方，趙明就直誇方麗有眼光，會選擇地點。

　　太陽暖暖地照着，和風微微地吹着，花朵將開未開，正如少女含羞地笑。兩人在桃花間跑着笑着，累了就坐在地上，輕聲細語地說些令人動心的話語。

　　“這裡真是人間仙境，如果我們能廝守着這樣一塊桃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恩恩愛愛白頭偕老，那才是神仙般的生活。”趙明無限憧憬地說。

　　方麗淡淡一笑，說到：“可惜我們生活在幻想中，還得回到現實中去。”

　　兩人正在說著知心話，突然間，聽到有哭泣的聲音，兩人不由地對視了一眼，奇怪在這風景如畫的地方，怎麼還有人如此傷心。他們循聲找去，發現在一棵桃樹下面，坐着個四五十歲的農民，正在抹着眼淚。農民見來了人，止住了哭泣，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淚。

　　趙明問他為什麼哭，農民將手向四周一划拉，說這些都是他的桃樹，他看到桃花都開了，感到很難過，忍不住就哭了。趙明更摸不着頭腦了，問到：“這桃花開得這樣多，這麼美，高興都還來不及呢，你咋傷心了呢 ”

　　農民不滿地看了他一眼，反問道：“現在是幾月 ”

　　“九月唄!”話一出口，趙明忽然間想起，桃花應該在陽春三月開放，現在是秋季，它怎麼就開了呢 剛才興奮過了頭，連這點常識也忘了。

　　“你知道嗎 這叫做倒發花，主要是因為今年秋天的溫度太高了，對桃樹來說，誤以為到了來春，於是就開花了。”農民解釋道：“現在開了，過了年它就不會再開花，當然不會結桃子。我一家幾口全靠這一坡桃樹賣錢呢，它要是絕了產，叫我一家明年咋過呀!”

　　觸到了傷心處，一個大男人，竟止不住淚水。停了停，他又說道：“你們只看到這桃花美，可你們知道嗎，不該開花的時候它開了，那就是災呀!”

　　“花在不該開的時候開了就是災!”方麗意味深長地重複了一句，趙明渾身一震，一剎那間他明白了方麗讓他來看桃花的用意。

　　農民蹣跚地走了，剩下兩個人默默相對，還是方麗先開了口：“回家吧，我回去還要做飯呢，我兒子和他爸爸昨天回老家去了，估計這會也該回來了，我不給他們做飯，那爺倆只會啃方便麵。”

　　趙明也恍然大悟似的說：“那就快走吧，我剛想起來，我女兒要到高中去，下午我還得去學校送她。”摩托車突突突在路上行駛着，少了份來時的輕快，卻多了份穩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