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分手時開始倒帶

　　一、婦女節的大禮

　　三月八號那天，老天終於體諒我過節想收禮的願望。我收到了一條意義重大的短信。

　　發信人是丁未辰，時間00:00。

　　收件箱里丁未辰的名字佔了整個屏幕，比如早上在樓下發給我的恐嚇短信：糖糖，限你五分鐘之內出現在我面前，否則就自己走着去遊樂場。我雖然是起晚了點，但也不用說得這麼絕吧！逼得我把跟雞窩似的一個頭從陽台上探出去大叫，看到沒？出現了！話音剛落，就覺得樓下過往女生目光如刀，刀刀直奔我面門而來。對着帥哥大呼小叫本來就容易成為眾矢之的，更何況我姿色平庸還衣冠不整。可惡的禍水丁未辰倒像在看好戲，笑得一臉無辜地繼續發恐嚇給我。丁未辰你好樣的，等姑娘我梳洗完畢你就自求多福吧。我恨恨地縮回頭，故意在寢室折騰了半個小時才踩着小碎步下了樓。在此期間我已經想好了如何報復某自我感覺過於良好且不知自律的丁大少爺，先XX，再XX，最後XX。但是丁未辰太狡猾了，我還沒來得及出手他就先發制人，一看到我就把手裡的東西全部塞過來說快吃吧，都涼了。我咬着包子(最喜歡吃的)，吸着牛奶(熱的)終於想起一點點下樓時的初衷，但是已經不成氣候，怎麼都下不了手。以柔克剛。丁未辰你真陰險。還是林曉說得對，我太單純了。於是我傻呼呼地爬上丁未辰的單車，跟着他奔向遊樂場。

　　所有人都說丁未辰是個好人，他的好包括各方面，長相，學習，人緣。只有我知道，這傢伙不僅自負自戀自以為是而且非常小氣。但是偶爾我還是會忍不住憤憤不平，老天造丁未辰的時候一定在打瞌睡，才捏了一張欺騙大眾的臉。我覺得我有必要寫一篇文章揭露他的真面目，題目──《丁未辰，被神話的得志小人》。但是顧及到被他迷惑的群眾人數眾多，還是等畢業之後吧，畢竟活着最重要。

　　從遊樂場回來后，丁未辰送我到樓下，突然叫住我，糖糖，過了十二點再關手機。我翻了個白眼，有什麼事不能現在說啊？丁未辰不說話，只是讓我回寢室。我以為是我的錯覺，那一刻他的眼睛里是我從未見過的倦怠，讓我有些心疼。明明在遊樂場都還好好的，我想叫他早點睡覺，好好休息，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完美的丁未辰唯一一件讓女生傷心的事就是，他有女朋友。但是很快她們就會知道，這個遺憾已經成為過去式了。

　　發信人丁未辰說：糖糖，我們分手吧，祝你過得幸福。

　　我在被窩裡撐着眼皮到十二點，等來了婦女節，還有丁未辰的短信。我盯着短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沒錯。我被甩了。

　　丁未辰，你在提前過愚人節么？

　　二、人生若只如初見

　　林曉的短信：糖糖，提前幾年祝你節日快樂！時間是00:10分，我失戀10分鐘之後。我看到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叫他請我喝酒，林曉很爽快答應了，果然還是兄弟靠得住。很久沒有看到林曉了，不過樣子還是一表人才。自從我和丁未辰在一起之後，見到他的次數就越來越少。這傢伙肯定也是不甘寂寞，幹壞事去了。

　　我樂呵呵地自罰了三杯，又開始以各種理由敬林曉喝酒，不管他喝不喝，我自己倒是杯杯見底。到最後乾脆抱着瓶子邊喝邊鬧，林曉只是看着，不喝酒也不怎麼說話，由着我鬧，不時遞些紙給我。我想我是喝醉了，因為我只聽見自己在自說自話，好丟臉啊，我被丁未辰甩了。林曉你有女朋友了吧，你要是像丁未辰那樣對人家，我第一個抄刀砍了你。迷迷糊糊似乎是林曉的聲音，沒有……不會的……說的什麼啊，我搖搖頭，世界開始搖晃不清。

　　我夢到了第一次見到丁未辰的那個夏天，還有林曉。居然有可以回去的從前。

　　高二那年暑假，數學奧賽集訓。地點在七中，全市最好的中學，一個月不能回家，不能離校，要過封閉式的生活。在一起的都是各個學校的尖子生，素不相識，各自驕傲着。三餐自然由學校分配，只是要求所有的人要一起進餐。我倒是能夠隨遇而安的人，坐下來就開始專心和食物戰鬥。剛夾了一片青菜要往嘴裡送，右手就被人一撞，於是那片菜葉自然就貼到了我的白衣服上。要說不憤怒是不可能的，但是我盡量保持着淑女儀態，等着罪魁禍首給我道歉。但是那個坐在我右邊用左手吃飯的傢伙似乎全然沒注意到自己乾的好事，仍然專心地對付着剛剛分屍未遂的雞塊。偶爾用力過猛，左手又會往我這邊撞過來。我怒從心生，忍無可忍，剛要拍案而起，有兩張白白的手帕紙遞到了面前，一個長得就像好人怎麼看怎麼順眼的男生略帶歉意地對着我笑。罪魁禍首終於也抬起頭來了，即使一臉茫然也難以掩蓋臉上大大的兩個字——壞人。好人對着壞人解釋說，你剛剛……所以要道歉……壞人仍然很茫然的樣子，她是誰？為什麼要坐我左邊？為什麼要道歉？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剛剛歇下去的一股怒火又騰騰地燃燒起來。

　　那個讓我第一頓飯就吃得有聲有色的人就是丁未辰。很對不起好人，很久以後我才記住他叫林曉。他們都是七中的，還是同班同學，但是人品很不同。雖然後來丁未辰道了歉，但我對他很有成見。

　　第二天開始集訓，一上課老師就甩出一道題讓我們自己琢磨，估計是想試試大家的深淺。我把自己在屋裡關了半天，寫了滿滿的三頁交上去。所以當老師宣布全班只有我一個人得出答案的時候，我在別人驚詫和敬佩的目光里飄飄然了。我故意把脖子伸長了對着前面的人說，聽說習慣用左手的人比較聰明，看來不是這樣的嘛。丁未辰紋絲不動，我準備進一步刺激他的時候，老師的聲音傳過來，我很欣賞另一位同學的解法，雖然沒有得到最後的答案，但是他的思路是正確的，而且更簡潔，丁未辰同學……我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是當講台上丁未辰的目光平靜如水地掃過來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眼前一黑。老天吶，賜個洞給我吧。

　　林曉為了化解尷尬說要帶我在他們學校轉轉，丁未辰被他拖着作陪。意外的是他並沒有藉機嘲笑我，倒更讓我惴惴不安。或者是在醞釀如何給我更大的打擊？我們上輩子不會是世仇吧。七中就是七中，環境優美怡人，真的是很適合學習。走到兩張椅子邊的時候，丁未辰突然對我說，走累了，在這裡歇會吧。你會這麼好心？我相信了才是傻瓜。於是我當然不會坐他指的那張椅子，於是伴着林曉的“不要”，我姿勢優美地和另外一張椅子一起翻到了地上。丁未辰聳聳肩表示無辜，我告訴了你坐這邊的。他明明知道那個椅子是壞的，還故意激我。於是我再也不想要形象了，衝上去就是一抓，丁未辰一聲慘叫。

　　丁未辰額頭上那道抓痕，直到集訓結束都沒有掉疤。

　　很久以後丁未辰告訴我說，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這丫頭傻得可愛，明明想發火卻硬要裝淑女。我憤怒地質問他，所以你就以激怒我為樂？丁未辰笑得別有深意，說光惹你生氣是不夠的。我聽了沒當場翻白眼暈過去，我怎麼就遇上了這種人。那時候我還不明白，不夠之外的事情是什麼。

　　三、我們沒有海誓山盟

　　我的博客，說白了就叫流水帳簿。最後一篇日記的日期是07年3月7日22點30分:“今天玩得好開心啊！我們坐了雲霄飛車，摩天輪，還有旋轉木馬，丁未辰騎了一匹白馬來接我。”記得丁未辰第一次進了博客之後就很天真地問，糖糖，這些都是你小學時候的作文嗎？我當場就發了一個龐大的文件過去把他電腦弄死機了。但事實證明其實他的話是非常客觀的，我的博客點擊量遲遲連200都沒突破，其中100多還是我逼着他天天光顧給湊上去的。

　　一想到丁未辰就覺得心裡好像被掏空了。人都這麼善變么，好好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不知道該去問誰，肯定不是丁未辰，那樣會折掉我最後一點驕傲。

　　那個夢的後來，奧賽我得了全市第一名，被保送到這所大學。再後來，丁未辰和林曉也考了進來。得到消息的時候我很高興，但是又努力地用“又要被丁未辰這個惡魔欺負了”的念頭壓了下去。我們好像從沒有分開過，林曉還是溫和如水，丁未辰仍然惹人討厭，他欺負我的老招數就是打一巴掌揉一下。每次氣得我發誓要和他絕交的時候，他就會滿臉愧疚地說：糖糖，對不起，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你，別生氣了。於是他當一天打雜的，當一周飯票，當一個月書童，我原諒他了。我就是這麼個沒志氣的人。當然那個“人”特指我，在其他女生那裡可不是這般待遇。他從踏進校門那天就沒有消停過，每天電話情書不斷，還有人妄圖通過我走後門，都被我義正詞嚴地拒絕了。好端端地怎麼能看着她往火炕里跳啊。而且丁未辰不是一般的臭美，一副誰都看不上的樣子，我嘲笑他，你也就騙騙小女生，以後人老珠黃了送給人家都不要。丁未辰盯着我笑：沒關係，還有糖糖你啊，到時候你收留我吧。我心裡咯噔一下，很大聲地說誰管你啊。丁未辰還是笑得別有用意的表情，我覺得我臉紅了。我不會是喜歡上丁未辰了吧。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林曉打電話來了，糖糖，別老待在寢室，多出來走走。我記起喝醉了那天把他折騰得夠嗆的，於是想今天請吃飯當賠罪好了。果然好人就是好人，壞人就算變好了也只是一時的。

　　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高興，以免影響林曉的情緒，笑着問他你想吃什麼？林曉剛要說話，我看到了迎面走過來的丁未辰。從分手之後我就再沒有見過他，多久了呢，好像很久，其實才一周。他還是那麼帥，和身邊的女生簡直可以用一對璧人來形容。丁未辰顯然也看到了我，他朝我點點頭表示禮貌，我也一樣。林曉過去打招呼，我只是獃獃地站原地，別過頭去看路旁的樹，心裡有一個詞轟然炸開，點頭之交。若不是林曉過來叫我走，我想我會石化在那裡。多麼俗套的情節，一直覺得電視裡面擦肩而過的鏡頭最矯情，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回頭了，丁未辰居然也在看我，他的眼睛里是什麼？失望么？眼花是妄想症的前兆，再這樣下去說不定有一天我會看到他哭着回來要我再給他一次機會。我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胳膊，失戀多正常啊，男朋友可以再找，骨氣不能丟。

　　這下輪到林曉來問我想吃什麼，我努力想集中精神說點什麼，可是腦子不聽使喚。丁未辰他居然對我點頭，他什麼時候對我這麼禮貌過，原來真的結束了。我一直不願承認的，他沒有說出來的理由，今天都清楚地擺在了面前。在這個美女橫行的學校，連掃地的大媽都覺得丁未辰牽着我這樣的姑娘是委屈了他。也只有謝嵐那樣精緻的人才配得上他。

　　眼淚好像快要出來，我使勁地揉眼睛總算忍住了。林曉把我手拉下來，用紙巾替我擦眼角。我被他這個動作嚇了一跳，但是突然想到好像每次丁未辰惹了我，都是他在遞紙巾，有些感動又想笑。丁未辰你真混蛋啊。但是林曉接下來說出來的話讓我再也笑不出來。他說，糖糖，以後讓我來照顧你吧，我永遠都不會讓你難過。

　　林曉的眸子明亮真誠，讓我不敢正視。

　　永遠呵。我又想起丁未辰，我總是不爭氣地想起他。

　　都說誓言不管用，可是我們連說都沒說過。

　　四、我來完成我們的西安之願

　　我終於到西安了。在古老的城牆上，撫摸着千年風沙和時光刻下的痕迹，青色牆瓦。我曾經以為我可以和丁未辰一起站在這裡，笑看這數世繁華過後的蒼涼，互相依靠。原來真的只是以為。

　　剛過五一，最擁擠的季節過後，西安的人反而不多。我領了一筆稿費請假離了校，我和某個人曾經約好暑假來這裡，我想要快些完成那些為數不多的約定，我想要快些忘了他。

　　我在賣飾品的店裡買了一套銀制的兵馬俑，很精緻。丁未辰曾經問過我知不知道他生日是什麼時候，我很輕蔑地說當然知道，要不然我這女朋友當得多失職。丁未辰聽了就笑了，笑得很傻。我曾經問過林曉，5月10日，當時還暗暗計劃着以後要幫他辦個聲勢浩大的生日，順便宣告一下丁大公子的所有權。誰想到竟夭折得那麼快。還有兩天就到了，禮物還是要送的，因為至少，我們還是朋友。

　　林曉打過電話問我在哪裡，我告訴他我沒事，不要擔心。他沒有再多問，只是叮囑我要注意身體。林曉真的是好人，還當我是好朋友。被我拒絕，他也算失戀了吧，會像我一樣難過么？我自嘲地打了一下自己，以為別人都像你一樣傻。

　　我真覺得自己是個傻瓜。我從來沒有想過丁未辰為什麼總是招惹我然後又心甘情願地被我使喚，直到大學的第一個聖誕節那天，他拿了一大束花在樓下喊糖糖，當我女朋友吧。所有的事才變得清晰圓滿。我故作矜持地考慮了一天就答應了他。因為他會給我買早飯，每天用自行車載着“沉重”的我去上課，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可以抓他。記得有一次我生病，他背着我往醫院沖，汗水飛起來打在我臉上，我覺得他就是我的英雄。可是好好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越想越傷心，覺得自己像個怨婦。

　　我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哭，從分手之後，我一直忍着沒有哭。但是在西安高高的城牆上，四下無人風聲過耳的時候，我的眼淚好像決了堤，怎麼都止不住。

　　五、誰是好人

　　剛回到學校，我就被丁未辰攔在了寢室樓下。一個多月不見，他似乎頹廢了不少，還以為他會在愛情的滋潤下更加意氣風發呢。我本來想冷笑的，但到底沒有笑出來。丁未辰臉色極度不善，口氣跟審犯人似的，你這幾天去哪裡了？手機為什麼不開！我吸了一口氣告訴他，我出去散心了，手機不開是因為沒電了。他被我不冷不熱的態度堵得說不出話來，半天才甩出一句，你怎麼還是這樣，從來都不為別人着想。他不說這句還好，他一說我恨不得把他那張引以為豪的臉抓成爛柿子。我不為別人着想會怕你不方便，每次吃飯坐你左邊，小心翼翼地怕擠到你！我幾乎忍出內傷才剋制住了抓人的衝動。算了，這樓里好多人早就看我不順眼，在這裡打架不是正讓她們當猴戲看了，況且現在非親非故，丁未辰說不定會還手了。保持儀態，保持儀態。

　　我從包里掏出那盒兵馬俑塞給他，生日快樂，希望我們還是朋友。丁未辰的眼神變得有複雜，半天才低低地說，你終於記起來了。我怎麼會忘，我一直都記得。但是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呢。我不想再和他費口舌，轉身上樓。我聽到丁未辰的聲音低低地傳來，下次到哪裡去要說一聲，我……你們寢室的人很擔心你。我裝作沒聽到，一口氣沖回寢室，果然狠狠地挨了一頓拳頭。──死糖糖你去哪裡了？──你還知道回來！──還以為你被人拐了，打電話給丁未辰他也不知道，我們都急死了──你們小辰辰最急，都在樓下候了兩天了。

　　丁未辰，你這演的又是哪出。難道是買賣不成仁義在？

　　接到林曉的電話之後，我總算知道我莫名其妙被拋棄的原因。我也覺得很有必要重新審視我看人的眼光和丁未辰這個人。林曉小心翼翼地說，對不起糖糖，我以為你會問他或者他會告訴你的。我深吸了口氣，你是他的好朋友，好朋友的生日你都會記錯？！那邊聲音更加小了，你也知道男生之間不太看重這些事嘛，後來想起了，以為7號那天他和你一起過了。我再吸一口氣，要是我今天不問生日的事，那我一輩子都得受這莫名其妙的不白之冤了？林曉沒了聲。我終於摔了話筒，我不管，你自己看着辦吧！我一直堅信的好人……好人……昏厥。

　　我不知道林曉是怎樣給丁未辰解釋的，但是我相信他兩個月之內是不會出現在我們面前了。我愛憎分明，對有惡行的人絕不姑息。

　　丁未辰打電話來我沒接，之前的委屈可不能白受。然後我收到了一封長長的郵件，寫信人說：

　　糖糖，對不起。你說知道我的生日，所以那天我一直等你對我說生日快樂，可是等到十二點，心都涼了，你肯定是忘了，一氣之下就發了短信給你。喜歡一個人怎麼能連他生日都忘記呢。結果卻是這樣，你肯定不會原諒我了。高二那年暑假我喜歡上了一個女生，但是我每天都故意惹她生氣，因為我想引起她的注意讓她也喜歡上我，結果我成功了。丁未辰犯了錯誤，但是再也不會有下次了，他會永遠寵着那個女生，直到她原諒他。

　　丁未辰

　　從那天開始，宿舍樓下多了一棵叫丁未辰的樹。我當然知道了他和謝嵐沒什麼，而且站在樓下被其他女生免費參觀也讓我很不舒服。於是半個月之後，我說好吧好吧，一起上自習。

　　年少時候的很多事總是遺憾和不盡人意，多麼慶幸，我們沒有走散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