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編戒指里的鑽石

　　李佳和宋小波是在一次大學聯誼會上認識的。他們在同一個城市上大學，一個讀金融，一個讀化工。圍着篝火翩翩起舞的時候，李佳明白了什麼叫一見鍾情。宋小波多才多藝，能歌善舞，一曲吉他《同桌的你》幾乎是在瞬間征服了李佳的心。李佳溫柔嫵媚，在眾多的美女中並不出眾，但她天生有一種幽默感，正是這種難得的幽默深深地吸引了宋小波。

　　宋小波約李佳去踏青。李佳在電話中問找個什麼借口呢？宋小波說那就以我喜歡你為借口吧。李佳說那怎麼行，喜歡是個人行為，單單是喜歡就能一起踏青嗎？宋小波撓撓頭，說那就以戀愛為借口吧，戀愛不是個人行為，是雙人行為。李佳笑，說你趕緊“出口”到我們學校，我在門口等你啊！

　　宋小波騎車載着李佳，李佳不肯把手放到他的腰上。宋小波威脅說要把她摔下去，李佳笑着說等你口水流到一臉盆，我就把手扶在你的腰上。宋小波皺眉，說口水都流了一浴缸啦，呵呵。

　　來到一片麥田邊，宋小波拔下一根青草，用草穗很靈巧地編出一枚戒指，他叫李佳伸出手，戴在她的手指上。李佳左看右看，又舉起手對着太陽照了照，說這真美啊，跟鑽石一樣。宋小波說：“總有一天，它會變成鑽石的。”

　　李佳深愛着宋小波。這是她的初戀，她喜歡他溫和深情的眼神，喜歡他恐嚇她逼她吃青菜，喜歡他在回家的路上給她發短信：我在火車上想寶貝。

　　一晃，兩年過去，他們就要大學畢業了。李佳家在北京，兩人商量好回北京找工作。起初，宋小波每天都興沖沖地和李佳在人才市場轉來轉去，很快李佳就簽了一家外資公司。可宋小波因為學的是化工，卻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李佳安慰他，說牛奶會有的，麵包也會有的，況且，她已經得到了美國的奶牛，能產足夠兩人喝的牛奶。宋小波笑，卻笑得勉強。李佳看着他，覺得他的眼神似乎越來越疲憊。

　　李佳順利地到公司上班，宋小波還在北京漂着。兩個月過去，突然有一天，宋小波竟失蹤了。李佳下班后打他的手機，手機關機，她急急地找到他租住的地方，屋裡空空的沒有人。李佳又急又慌，一直在宋小波的住處守到天亮才去上班。整整一天，李佳魂不守舍，坐立不安，下午沒等到下班，就偷偷從公司溜出來，直奔宋小波的住處。

　　還好，他回來了，正蒙頭大睡，地上一片污穢。李佳又生氣又心疼，替他收拾好屋子，坐在宋小波床邊問他為什麼喝這麼多酒？宋小波醒了，獃獃地看着牆，似乎沒聽到李佳的問話。無論李佳怎麼說，宋小波就是一言不發。見宋小波不理不睬，李佳氣壞了，一把撩起他身上的被子，大聲說：“今天你要不給我說清楚，我就去自殺。”這時，宋小波突然一骨碌坐起來，不耐煩沖李佳吼道：“你去自殺吧，我陪着你一起死。我煩透了，想出去喝酒，我喝多了找不到家。你是弱智啊，這都想不到？”李佳睜大眼睛，獃獃看着他，這是宋小波第一次沖她發脾氣。宋小波迴避了她的目光，穿上衣服摔門而去。

　　整整一天，李佳失魂落魄。宋小波一定有事瞞着她。他會不會想放棄？他的父母堅決反對唯一的兒子留在北京。他家在小縣城，父親是縣城的首富，開一家建築公司，他父親一心想讓兒子繼承父業。李佳不敢猜想宋小波是不是動搖了，如果真的是這樣，她該怎麼辦？

　　下了班，李佳心不在焉地往回走。一出公司大樓，她就看到宋小波在門口等着。他倚在一棵法桐下，遠遠地看着她。李佳笑着跑過去，一頭鑽進宋小波的懷裡。短短三兩天的工夫，宋小波像換了個人，他看上去瘦了許多，臉色格外憔悴。他說想請李佳去她最喜歡的意大利西餅屋吃比薩。李佳說她請，她現在是富翁，養老公綽綽有餘。還是第一次，從李佳的嘴裡說出“老公”兩個字。

　　坐在出租車上，宋小波一直握着李佳的手，十根手指繞來繞去，讓李佳怦然心動。已經很久了，他們再沒有這樣纏綿親密的小動作。也許他只是一時心情不好，他還是愛她的，他那麼愛她，怎麼會捨得離開？

　　兩人吃着比薩，聊起了上學時的事。李佳故意逗宋小波，說他還欠自己一枚鑽戒呢，這是他一輩子都賴不掉的賬。宋小波目光直直地看着李佳，過了一會低下頭，從口袋裡掏出一隻紅絨盒子，盒子里是一枚光閃閃的鑽戒。李佳吃了一驚，結巴着說，想不到你是有備而來啊。宋小波拿出戒指，親手戴到了她的中指上。李佳左右端詳着，斜他一眼，說：“是不是想跟我結婚了？”

　　宋小波看着她，緩緩地說：“我曾經許諾你，要送你一枚鑽石戒指。我履行了諾言。”

　　李佳揚揚眉毛說：“你的諾言可不只是鑽戒，要我想想，至少有一千條吧，我有時間要細細記下來，你該用一輩子來履行。”宋小波低下頭去，沒有像平時那樣捏她鼻子，也沒有像平時那樣大笑，當他抬起頭眼睛里卻有悲傷。李佳的心一點點往下沉，他有事瞞着她，他在等待最佳時機向她攤牌。

　　吃過飯，宋小波送李佳回家。走到樓門口，宋小波掏出一封信遞給她，李佳接過信的一剎那，他突然緊緊擁抱她，捧起她的臉深深地吻她。李佳半晌才從宋波的懷裡掙脫出來，問信里寫的什麼？宋小波說你上去再看吧。

　　李佳上樓了，走到樓梯拐角回頭，宋小波在原地站着，沖她擺擺手。進了房間，李佳迫不及待地打開信。信很短，可短短的幾行字，讓李佳如遭雷擊。宋小波提出分手，父親已經下了最後通牒，並且為他訂下了某局長的女兒。他所有的一切都來自於父親，他不能自私地只想到自己的幸福，他要離開北京，坐今晚的火車走。

　　李佳將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半晌兩行淚滑了下來。她搖着頭，捂住嘴失聲痛哭。刻骨銘心的愛情，就這樣結束了？李佳的心像刀割一般。不行，不能這樣放宋小波走。李佳用手抹兩把眼淚，撥通了宋小波的手機。半天，手機才傳出一聲“喂”。

　　李佳一字一頓地說：“我不稀罕你的鑽石戒指。”

　　宋小波沉默。

　　李佳終於忍不住，哭出了聲，她哽咽着說：“我想要從前的草編戒指，那才是真正的鑽石。”

　　宋小波一言不發，掛斷了電話。

　　一晃，五年過去了。李佳和公司的部門經理結了婚，她懷孕了。在商場挑選嬰兒衣帽時，李佳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朱偉，宋小波的大學室友。他笑着向她問好，說想請李佳喝咖啡。李佳答應了。兩人聊了一會兒，不經意間提到了宋小波。朱偉嘆了口氣說：“真讓人感到意外，他的事我是一個月前才知道的。”

　　“什麼事？”李佳輕聲問。

　　朱偉驚訝地看她：“你也不知道？宋小波已經去世四年了。他騙我們說要回縣城結婚，走之後便和所有的人都斷絕了聯繫，我們都罵他無情無義。前陣子班長出差到他們縣，找到他的家，才知道他畢業那年得了癌症，已經是晚期。回縣城後半年，他就去世了。”

　　李佳一下子驚呆了。宋小波死了？當初他和自己分手，是因為得了癌症？李佳再沒聽到朱偉又說了些什麼，她恍恍惚惚地站起身，呆愣愣地朝門口走。

　　回到家，李佳手忙腳亂地翻抽屜。那枚戒指，那封信，她一直鎖在一個盒子里。李佳翻箱倒櫃，終於從書櫃的最底層將盒子翻了出來。她手指顫抖着拿出戒指，淚順着臉頰流了下來。這戒指她只戴過一次。

　　淚水一滴滴落到紅絨盒子里，半晌，李佳低下頭，將戒指戴到手上。她正要蓋上盒子，突然發現盒子里有隱隱的黑色。李佳用力掰開盒子，抽出海綿，盒底藏着一張窄窄的字條：

　　佳佳，我多麼捨不得離開你，我多麼愛你！可現在，我不得不離開。我唯一的希望就是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要幸福地活下去。相信我，我一生中最愛的人就是你。千萬不要恨我。親愛的佳佳，最後再說一次：我愛你。

　　頃刻間，李佳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