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愛情，戀上你的鞋

　　1

　　朵拉脫了鞋，在床前那雙偌大的人字拖上用力地踩了一下。

　　羅列並沒有注意到，他把指尖那根“白沙”在煙灰缸里摁熄，眼神迷離地看着朵拉解開衣服上的第三顆紐扣。

　　這是朵拉第一次上羅列的床。

　　朵拉聽說，踩了男人的鞋，以後就跟着這個男人走了。

　　朵拉不是第一次和男人上床，但卻是第一次光腳踩男人的鞋。她只是想利用他讓自己成為明星。

　　朵拉一直就想當明星，5歲時，朵拉有了自己的第一條蕾絲裙子，在幼兒園的小朋友面前唱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她希望引人注目。

　　可結果卻引來了男人邪邪的目光和女人憤憤的眼神，他們叫她妖精。男人說時帶着覬覦和驚艷，女人則更多的是憤恨和嫉妒。

　　朵拉一直朝着自己的目標進發，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就來了廣州。

　　朵拉見到羅列是在林若依的演唱會上，入場時她見到羅列拿着喇叭在外面喊口號，在他面前站着好幾百個穿着統一服飾的粉絲，異口同聲地應和着。

　　朵拉和羅列去了附近的餐廳，聊了三個小時，才知道原來羅列不僅是粉絲團長，還在娛樂圈裡認識很多人。

　　之後，朵拉便住進了羅列的地下室。

　　一個月後，朵拉就光腳踩了羅列的人字拖，然後擠進羅列的被窩裡。

　　2

　　羅列帶朵拉去試鏡，各種各樣的經紀公司、演藝公司、模特公司。

　　剛開始，朵拉滿臉堆笑，跟在羅列屁股後面對那些老闆、經紀人點頭哈腰，結果羅列說，你這樣是不行的，是明星就要有明星的樣子。

　　以後，朵拉就故意酷着臉，落寞地抽煙，那些老闆經紀人，她看也不看一眼。

　　結果，輪到那些人看她了。眼中透着驚喜。

　　羅列說，你本來就應該走冷艷的路線。你看你的眉眼，是標準的妖精型。

　　再後來，朵拉開始有生意了，平面模特，電視廣告，T台CAT WALK，電視電影，接踵而至。

　　朵拉成名了，需要一個經紀人，可是羅列不幹，他情願做他的粉絲團團長，住在地下室里。

　　朵拉說，你也可以做我的粉絲團團長，並不只是做林若依的。

　　羅列不說話，點燃一根煙，依然是白沙，連煙霧都讓人作嘔。

　　公司要給朵拉配經紀人，朵拉說除了羅列，她不會接受任何人在自己身邊指手畫腳。

　　羅列說你沒有經紀人，准垮！

　　朵拉不管，買了一輛保姆車，一個人獨來獨往，收工就回地下室，和羅列窩在同一張床上。

　　羅列無可奈何地笑，他說你這是犯賤。

　　朵拉的上司不高興，他說我們公司堂堂的一個一線藝人，跟一個男人睡地下室，要是被記者發現了，你叫我怎麼解釋？

　　朵拉依然我行我素，不過因為忙，回地下室的時間少了，有時收工回去羅列已經睡了。朵拉脫光了就往被窩裡拱，羅列有時被驚醒會生氣地悶罵幾聲，朵拉就看着他朦朧的雙眼囁嚅的嘴唇呵呵地笑。

　　3

　　朵拉第一次近距離面對林若依，是在一部準備開拍的電視劇的選角面試上，林若依一直走的都是純情路線，淡妝，黑長直發，睜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鏡頭做自我介紹。

　　朵拉在一旁，指間夾着摩爾，隔着玻璃冷冷地看着她，在她試鏡完畢經過身邊時，一邊把煙摁熄在煙灰缸里，一邊說，林若依，羅列在等你。地下室，你們以前住的地方。

　　林若依怔了一下，眼睛下意識地瞟了瞟身邊的經紀人，然後揚長而去。

　　朵拉試鏡前特意到洗手間補了妝，把緊身長裙用手撕了長長的一截。緊身長裙當即變成緊身短裙。

　　結果，朵拉成了新劇的刁蠻公主，林若依則在戲里飾演她的貼身丫環。

　　第一場戲，為了表現公主的刁蠻，要扇丫環耳光，前後NG了十多次，總算順利過關。

　　朵拉沒有跟林若依說抱歉，只是敬業地坐在導演的旁邊，說，張導，不行的話，可以再來。

　　張導看着監視器，連連點頭，演得好，小妮子前途無量啊。

　　朵拉嬌嗲地說，哪裡哪裡，都是張導導得好。

　　朵拉把這件事告訴羅列，羅列沒說話，愣愣地看着地面。

　　朵拉把手環在羅列的脖子上，問，你心疼了嗎羅列？

　　羅列不說話，雙手使勁地要把朵拉的手掰開。可是朵拉環得緊，她不肯放開，然後羅列就感覺到胸口被朵拉的淚濡得濕濕的。

　　羅列放棄掰手，拍拍朵拉的肩，說，我想去一趟西藏。又加了一句，一個人。

　　朵拉的身體似乎顫了一下，手卻收得更緊。

　　4

　　朵拉有好幾天沒有去劇組，手機也關機，張導很生氣。老闆氣極，正要叫人到羅列的地下室找朵拉，朵拉卻出現了，還拿着商場的購物單，說，老闆，我要報銷。

　　老闆氣得紅了臉，朝朵拉吼，你如果不回到劇組，我立馬和你解約。

　　朵拉神情平靜地等老闆吼完，說，這些東西是買給羅列的，他要去西藏。劇組我明天就回。還有，我晚上會去找張導。

　　說完，揚長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老闆。

　　晚上，朵拉去找張導道歉。用的是身體。

　　朵拉抽着煙，看着煙霧後面那張布滿皺紋的臉，說了一句，我會把戲演完，請張導放心。

　　回到地下室時已是下半夜，地下室鐵門緊鎖，縫隙沒有一絲光透出來，那些叫同事送回來的風衣，暖褲還有一些預防高原反應的藥物，裝在一個紙箱里，擱在了門口。

　　她看着銹跡斑斑的鐵門，呆了很久，流了很多淚，然後掉頭離開。

　　朵拉在酒店裡住了一晚。電視上通宵連播她主演的一部現代言情劇，戲里的女主角得到了男人的身體和愛情，卻得不到婚姻，於是要求男主角給她留一個孩子。男主角“騰”地一下站起來，他說，你是不是瘋了？你一定是瘋了……

　　朵拉想笑，卻笑不出來。

　　5

　　朵拉沒有食言，每天準時開工，收工后還和導演討論劇本的事情，她的敬業得到導演的讚許，還邀請她飾演下一部戲的女主角，片酬是原來的兩倍。

　　朵拉買了房，房子很大，但她從來不收拾。她沒回過地下室，但早習慣了那裡的疏散。

　　朵拉訂了很多報紙，都是西藏那邊的，連一些城鎮的小報都有，一回到家，就一張一張地翻着看，上面有很多圖片，有“納木錯”碧如翡翠的湖水，有透明澄澈的雪域上的陽光，有乾淨得不染一絲風塵的雲朵，還有塔爾寺里散落的遊人，她在遊人里仔細地尋。甚至連報紙的夾縫中的小廣告也沒有放過。

　　連續劇殺青那天，朵拉拿着紅酒和林若依碰杯，林若依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依然是很純情的樣子。

　　朵拉就笑，她說，你累不累？

　　林若依愣了一下，奇怪地看着朵拉。

　　我是說，你總是這麼裝，累不累？我知道你和我是一樣的人，是羅列教你這個樣子。畢竟，你的眉眼適合這樣的型。羅列很有眼光，他一眼就知道你適合扮演什麼角色。

　　林若依不小心被紅酒嗆了一下。

　　朵拉扭着屁股離開，林若依忽然在身後問，聽說羅列去了西藏。他還和你聯繫嗎？

　　朵拉停下來，轉身看着林若依，扯了一個謊，說，有，他在和我聯繫。不過你現在才關心他，已經晚了。有些事，已成定局。

　　6

　　“藝人吸毒事件”是之後幾天曝光的，幾乎佔據了所有報紙的娛樂頭條，為首的正是朵拉，緊跟其後的就是林若依。

　　事件掀起軒然大波。朵拉和林若依的名氣最大，自然成了最重要的攻擊對象，幾乎是一夜之間，兩人的人氣又一次暴漲，不過，支持率也如山洪暴泄。

　　朵拉自動跟公司解了約，那一天，老闆看她的眼神很奇怪，有不解，有懊惱，更多的卻是惋惜，為自己好不容易種下的搖錢樹就這樣枯萎了。

　　朵拉賺來的錢，大多數做了賠償金，但她的臉色是淡然的，她用剩下的錢，買了一張廣州到拉薩的火車票，硬座。

　　窗外的景色越來越空曠和明凈，朵拉一直坐着，累了就趴在桌子上打個盹，醒了就看着窗外的景色發獃。

　　4980公里的路程，跑了60個小時，終於在第三天上午到了拉薩，朵拉一家旅館一家旅館地尋，有幾個人還認出了朵拉，叫她簽名，但朵拉拒絕，那些人就有些失望，有的還罵罵咧咧，明星有什麼了不起。

　　朵拉不惱，心裡的失落卻排山倒海，明星真的沒有什麼了不起，除了錢和名氣，他們有什麼？

　　7

　　到西藏的第六天，朵拉病了，高原反應，躺在旅館里睡了一天，結果，傍晚的時候，聽見敲門聲，是服務員送來了當天的晚報，說是又發現了一個因高原反應而死亡的人。

　　朵拉看着報道，哭不出聲音，只有淚水嘩嘩地流。

　　死去的那個人，是羅列。不過，不僅僅是因為高原反應。

　　朵拉知道的，當年羅列還是圈內有名的經紀人，林若依是一個來廣州尋夢的女孩，住在地下室，兩人相戀后，羅列也一起陪她住在地下室里，然而，急功近利的林若依為了出名，忽然控告羅列強姦，於是“可憐”的林若依一夜成名，而羅列卻被林若依的無情傷透了心，之後生理便出了問題，無論面對如何誘人的異性裸體，他都不能正常地進行性生活，潛意識裡，他是不敢。對於男人來說，這是最大的隱痛，他早已有必死之心，但他深愛着林若依，只有她的身影在支撐着他，直到他愛上朵拉，直到朵拉上了他的床，這種強烈的自卑又再次湮沒了他。

　　朵拉是真的喜歡羅列，其實她認識羅列的時間很早，還是中學吧，他們同級不同班，朵拉代表班裡在某慶祝大會上表演，早熟的她，紋了眉，塗了唇，搽了眼影，表演時，台下噓聲四起，同學們都指手畫腳，低語竊笑，說朵拉是小妖精。朵拉窘得在台上哭。只有一個人，站起來，指着朵拉說，不會啊，我覺得她很漂亮。

　　那一刻，羅列是唯一一個不嘲笑朵拉的人。

　　林若依口袋裡的毒品，是被朵拉放進去的，為了讓她身敗名裂。

　　朵拉一直認為自己選擇玉石俱焚的原因是因為她的放縱，使她在21歲那年就已經被檢測出失去了生育能力，而不願意承認是因為羅列的那雙鞋——她已經光腳踩在上面了，她跟定了他，羅列去哪裡，她就會跟到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