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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種痛徹骨髓的愛叫放棄

手機:M版  分類:百姓故事  編輯:pp958

  2004年元月,我剛在網上認識鄧哲的時候,他自稱家庭美滿,妻子賢惠,女兒乖巧。鄧哲是山東聊城人,但他細膩的語言風格和極其標準的普通話都難以讓我把他和性格豪爽、粗獷的山東人聯繫起來。

  我們彬彬有禮地在虛擬的世界里交流着,漸漸地,我對鄧哲產生了難以割捨的依賴,也許我們這種關係就叫做異性知己吧。

  這種純潔的關係一直維持到2004年4月3日下午,他第一次打開視頻讓我看見了他。鄧哲明顯是喝多了酒,一遍遍柔聲呼喚着我的名字,對我說他心裡很苦。剛滿38歲的鄧哲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老,清瘦的面頰滿是疲憊。

  視頻里這個陌生的男人讓我疑惑:他口中昨天還賢惠無比的妻子怎麼突然就一無是處了呢?通過他邏輯略顯混亂的敘述,向我展示了他所謂幸福家庭背後的無奈與辛酸。

  鄧哲說,他和季莛只見過幾次面就結婚了。從戀愛到結婚,兩人實際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也不到90天,他形容自己的婚戀過程就像“種了一片愛情速生林”。

  鄧哲說他其實就是看上了季莛長得漂亮。他和季莛都喜歡看瓊瑤的小說,幻想着自己的愛情也能像書里寫的那麼浪漫多情。鄧哲不止一次地提到環境的限制,說兩地間的距離註定他和季莛在婚前不可能有很深的了解。

  那時季莛最大的特點是能幹,不怕吃苦。結婚前她就會蒸一種味道很獨特的包子,結婚後就做起了小吃店的營生,鄧哲不會做飯,只是跟着她打下手。那年夏天,他們每天忙到半夜,早晨天不亮就起來生火、燒水,買賣還不錯,一年下來也攢了一些錢。

  周圍的人開始羨慕鄧哲,說他娶了個會過日子的媳婦。可季莛的脾氣不太好,不管當著多少人也不會給鄧哲留面子,不相干的人若藉機挖苦鄧哲,她也跟着數落,鄧哲周圍的人都知道他“怕老婆”。

  後來,季莛懷孕了,包子生意不能做了。夫妻倆又在公路邊開了一家小副食店。9月,鄧哲的女兒出生了,由於生意好,夫妻倆只能帶着孩子在副食店裡忙。幾年後公路兩旁又開了幾家超市,鄧哲的生意清淡了下來。季莛沒事兒就聚集一群人打麻將,並且很快入了迷。鄧哲說季莛你一個女人不了解周圍這些人,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在一起玩的,於是季莛就和他吵,急了還摔東西。

  那些日子鄧哲開始炒股,到市區做一些與諮詢有關的生意,偏偏這種活接觸女孩子多,在牌友的慫恿下,季莛開始懷疑鄧哲的人品,其實季莛心裡應該最清楚鄧哲不是一個花心男人,她就是聽不得別人的蠱惑。

  聊城是個相對閉塞的城市,從鄧哲做“生意”起,他一直在賠錢。股市持續低迷,鄧哲賬面上的窟窿越來越大。那個時期季莛經常和他吵,鬧離婚,似乎鄧哲真的做了什麼對不住她的事,只要夫妻間稍有摩擦,季莛就趾高氣揚地沖他嚷,指責他在市區的時候怎樣怎樣,彷彿她是鄧家的功臣,是他和女兒的大救星。

  這次視頻,鄧哲和我聊了整三個小時,也許對婚姻有着相同的失望吧,我和鄧哲突然就產生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我也撕掉了偽裝,如實地向他訴說了我生活中的無奈。

  我家在德州,是一家商場的營業員,電腦是丈夫李進為開發9歲兒子的智力買的。李進是機關里的小公務員,辦公地點位於距德州40公裡外的一個小鎮,他平時很少回家,我們的生活過得平平淡淡。

  記得是2003年初,我無意中看到丈夫的手機上有幾條纏綿的短信,李進神色鎮定地告訴我說是朋友開的玩笑。後來經過留意,我發現丈夫和當地一家飯店的一個女孩有不正當關係。我吵過、鬧過、哭過,可李進對我不理不睬,急了就跟我嚷離婚。

  我不怕離婚,但孩子怕,我不想讓兒子因為大人的事而受苦。這樣反反覆復地折騰了幾個月,傷透心的我只能聽之任之,一個人徘徊在無愛的婚姻里。

  自那次視頻以後,我和鄧哲的關係變得極其微妙,儘管我們都有對方的手機號,但平時卻很少通話,有話就在網上留言。鄧哲誇我是個細心懂事的女人,因為偶爾打電話,我都會問他:你那邊說話方便嗎?如果不方便,他就說——你打錯了。

  一天晚上,我和鄧哲在視頻里聊得正歡,外出打麻將的季莛突然回來了,悄無聲息地進門,已然走到了鄧哲身後,對我和鄧哲怒目而視!一時我不知該如何提醒鄧哲,想關閉視頻但更想知道季莛會怎樣對待鄧哲,就這麼一猶豫,我就看到她揪住了鄧哲的雙肩,掀翻椅子將毫無防範的鄧哲摔倒在地上。

  視頻頭被拔掉了,語聊還開着,我清晰地聽到季莛暴怒地追問鄧哲和我是什麼關係?鄧哲怕是摔壞了,呻吟着說是一個網友。季莛好像砸了什麼東西,聲嘶力竭地嚷:“現在是在網上聊,接下來就是見面,再往後就是結婚。你要是再不和這個狐狸精一刀兩斷,咱倆乾脆離婚。”

  從那之後,一個多月的時間裡我再沒有鄧哲的任何消息,直到5月10日下午中他突然上線了。

  視頻里的鄧哲更清瘦了,他告訴我剛剛同季莛吵過架,並詳細地向我敘述了這一個月來的情況。他說手機被季莛摔得不能用了,事後雖又買了手機但季莛給他換了新的電話卡,一天到晚讓他陪着打麻將,說只有那樣她才能放心他。

  他說這些日子裡季莛幾乎每天都要查看他的新手機,看有沒有她不熟悉的號碼或可疑的短信,因為是剛換的新卡,很少有人知道這個號碼,她找不到想找的東西,卻懷疑是鄧哲把它們刪除了,這反而加深了季莛對他的不信任。

  終於在那天下午的麻將桌上,他們爆發了一場大的爭吵,他摔門而出,獨自來到網吧。終於這些日子的相思和委屈自他心底難以抑制地噴發了,我和鄧哲聊了很久。我告訴鄧哲,我丈夫最近更不像話了,發展到公開陪情人上街購物的地步。我說如果李進連最起碼的自尊都不給我留下,我也只能離婚了。

  鄧哲勸我要慎重,說都是近不惑之年的人了,上有老下有小離了婚還找不找?再婚也許還不如現在呢!我突然就冒出個想法:“鄧哲,只要你離婚我就和你一起生活,我的直覺告訴我,你是一個值得託付終生的男人。”

  視頻后出現了鄧哲為難的表情,他沉吟良久,說你讓我想想。接着視頻就黑了。又是一個月音訊全無的日子,失望之餘我已經做好了將這段徘徊的情感結束在虛擬的網絡之中的準備。可偏偏這個時候我接到了鄧哲的電話,告訴我他正在駛往德州的車上,說想和我見一面。

  距他出站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所有這個季節能穿的衣服我都換了個遍,總覺得沒有一套適合的,最後竟翻出了第一次和李進見面時的衣服套在了身上。

  出站口外,我們目光剛一碰觸就迸發出久違的溫暖,他疾步走過來拉住了我的手,用只有我們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了一句話:“就讓我轟轟烈烈地愛你一次吧,哪怕以後萬劫不復我也心甘情願!”

  剛在飯店坐下,鄧哲的手機就響了。接完電話,他的神色暗淡下來:“我表妹薛婧要來,她也在德州,我們有七年沒見了,是季莛告訴她我到了德州。”

  我起身要走,鄧哲突然站起來抱住我:“別走,我說過要轟轟烈烈地愛你。”我掙脫了他的擁抱紅着臉坐了下來。

  薛婧如約而至,一個看起來很和善的中年婦女。剛坐穩,鄧哲的手機又響了,他“喂”了一聲就把手機遞給了薛婧,神情多少有些緊張。“嫂子呀,我剛和表哥在飯店裡坐下。沒別人啊,就我們倆……不麻煩,晚上讓他和我們家那口子住一起,你放心吧。”

  鄧哲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啤酒,沉默着一句話都不說,倒是他表妹不斷地給我斟酒布菜。

  趁鄧哲去洗手間的時候,薛婧突然對我說鄧哲對不起我,說他再胡鬧下去肯定要毀掉兩個家庭的幸福。我沒搭腔,心想鄧哲和我的家庭早就沒幸福可言了,就算今天放縱一回自己又有什麼不可以?

  鄧哲還是去薛婧家住了,我悄悄退掉了提前訂好的房間。這次見面之後,鄧哲和我一直保持着聯繫。

  2004年7月15日,鄧哲又到德州出差。他誇我比以前更漂亮了,我眼前的他卻比以前更憂鬱,身體也更瘦了。下午我們終於走進了一家旅館。我們手拉手坐着聊小時候的事,聊我們各自的婚姻……我告訴他,我真的要離婚了,除了兒子什麼都不要。我問鄧哲能不能給我一個準確的答覆,他猶豫了一下,剛要回答,房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我開門一看,薛婧正神情焦急地站在門外。

  看見我們衣着整齊的樣子她很詫異,望着鄧哲說:“嫂子給我來了電話,說你到德州了,問我見到你沒有,所以我就讓張鋼查到了你登記的旅館。”上次鄧哲告訴過我,薛婧的丈夫張鋼是公安局的。看來季莛一直在留意着鄧哲的行動,恐怕上次鄧哲來德州她就懷疑了。

  薛婧執意讓我和鄧哲一起去她家裡吃飯,說張鋼的車正在旅館外面等着呢。接着,她就給季莛打電話,說鄧哲已經到她家了,讓季莛放心。那天晚上,薛婧邊和我喝酒邊陪我聊天。她翻出影集,把很多季莛和鄧哲結婚時的照片拿給我看,又讓我看鄧哲的全家福,照片里,鄧哲的女兒一臉幸福。她告訴我季莛實際上是個很不錯的女人。

  那天鄧哲並沒喝多少酒,但很快就醉了。斜躺在沙發里聽薛婧和我講他的過去,他也訥訥地開始述說季莛的好處,說起了開副食店時的風風雨雨及生活里有關柴米油鹽的瑣事。我開始坐立不安:鄧哲真的能帶給我渴望的愛情嗎?我們真的能廝守一生嗎?他離婚後季莛會不會讓我們安寧?他能接受我兒子嗎?他女兒會不會接受我?

  張鋼開車把我送回家,躺在床上我翻來覆去地想了一夜,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才昏昏睡去,醒來時已是第二天的中午了。薛婧打電話告訴我鄧哲回聊城了,又很含蓄地對我說鄧哲已決定終止這段本不該發生的情感。

  我頭痛欲裂——這真是那個曾說過要轟轟烈烈地愛我一次的男人給我留下的話嗎?還是薛婧說了謊?從商場請假出來剛走出櫃檯,李進就怒氣沖沖地找上門來,他二話不說揪住我頭髮就對我拳打腳踢,邊打邊嚷:“和你一起去旅館開房間的野男人呢?你叫他來保護你呀,看老子能不能剁了他!”

  和李進的離婚手續辦得異常順利,我根本就不知道那家旅館有他中學的同學。兒子不跟我,儘管我將他未來的繼母描繪得很兇惡,他還是選擇了父親,他躲在李進的身後小聲說:“媽媽,別人都說你不要臉……”我欲哭無淚,這社會究竟是怎麼了?李進比我還不要臉,他憑什麼就可以得到大多數人的諒解?

  2004年8月1日上午9點,我突然接到了薛婧的電話,她說鄧哲在趕往德州的路上出車禍了,讓我趕快去市第一人民醫院一趟。我當時就蒙了,連睡衣都沒換就打車趕了過去。搶救室里鄧哲的頭上纏滿了繃帶,身上插着好多根管子,其後的3個小時我只會蜷縮在搶救室門外不停地哭,薛婧在我身邊說了些什麼我一句也沒聽清。直到她要把我拽走我才急了:“難道讓我陪陪他也有錯?要是沒你們干涉,也許我們倆早好了,他都這樣了,你們怎麼忍心把我們分開?”

  薛婧第一次抱住我哭:“姐,我知道你和我哥是真心相好,可你不走不行啊,我嫂子已經到車站了,張鋼去接她了。表哥是聽說你挨了李進的打,專門跑來找你的!沒來之前他在電話里對我說誰也別想再把你們分開。原諒我,是我對你說了謊,表哥從未說過要離開你。我必須把這些話告訴你,我怕萬一你們見不到最後一面,剛才醫生已經下了病危通知單!”

  淚,洶湧而下!我知足了,我沒有理由不把這最後的時光留給季莛,雖然我更想留在鄧哲身邊,但他們畢竟是夫妻。

  8月3日,薛婧偷偷給我打來電話,說鄧哲已經度過了危險期。除了感謝上蒼,我哽咽着再說不出一句話。薛婧說應該感謝我,因為搶救過程中鄧哲唯一的一次呼喊,叫的是我的名字,她說是我給了鄧哲求生的力量。

  8月5日,薛婧打電話叫我去醫院,說鄧哲醒了,季莛要親手把人交給我。薛婧說季莛想開了,她決定退出,放我們一條生路。

  我猶豫了好一會兒,不知道該去還是不該去,這份別人拱手相送的幸福,讓我感到說不出的沉重!就這樣捱到了夜裡10點,我才下定決心往醫院趕,剛輕手輕腳地貼近鄧哲的單人病房,一陣輕微的水聲隔着虛掩的房門傳了出來,同時還夾雜着一個中年婦女疲憊的聲音:“我不走柳月是不好意思來的,給你擦凈了身子,我就坐夜車回去,明天一早就去街道上把離婚協議書籤好給你送來。柳月要是給你擦身子,你記得告訴她右腳上的傷,醫生說可能骨裂了,外表看不出來。還有你也適當吃點豆角,別因為你不愛吃,影響了人家的胃口……”

  我隔着門玻璃望着正給鄧哲洗腳的季莛的背影忍不住緊捂着嘴哭了!如果我此刻推門而入,我將得到什麼?

  2004年10月底,娘家西安已略顯出冬的寒意。交大外的網吧里我寂寞地坐着,任由鄧哲的頭像在我里不停地閃爍。沉吟良久,我打出了這樣幾行字:

  原以為我們是需要溫相互溫暖的人,原以為你就是我今生的歸宿,我一直苦苦尋覓的真情戀人,可我錯了,我們只是有緣無分。既然我們無法相約今生,那麼就讓我們預約來世,就讓這錯誤而美麗的情感畫上句號吧,今生我不再上網,我怕我無法拒絕你的柔情。

  聊城也該冷了吧?鄧哲,你身上的傷全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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