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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信用卡』

手機:M版  分類:長篇連載  編輯:pp958

  (一)

  吳大沒有大的追求,他這一輩子就想找一個賢惠漂亮溫柔體貼的媳婦,但是,他爹死得早,媽又拖個病身子,這樣的家庭就沒姑娘喜歡。誰知道,還沒等到結婚,又成了下崗工人。一個院住的潘爺,是他爸的工友,拿他當兒子看待,為了給他安排一個工作,三天兩頭往居委會跑。後來,在友誼賓館給他找了一個前門服務員的工作,穿一身紅色大元帥服,一開始吳大挺喜歡,沒幹幾天就跑了回來。吳嬸問他為啥,他脖子一擰:“誰給他們當看門狗哇。”

  吳嬸手中就那幾個存款,吃一個少一個。姐說媽死了怎麼辦?吳大臉色一緊:“有你這麼當女兒的嗎,盼着媽死呀。”姐夫說:“要不你學駕駛吧,開出租車也行。”吳大說:“打住,買一個牌照號就十幾萬,你在勞改隊幹了這麼多年警察,也拿不出這麼多錢吧。有那幾個錢我什麼也不幹了。”

  潘爺在友誼賓館守車場,人家要一個替夜班的,就把吳大薦了去。交接班時,潘爺把車場的存車逐個點了數,他不放心吳大說:“你可用心干好,丟一輛車幾十萬呀。發現情況就按警報器,公安局馬上就到。”吳大說:“放心,保證沒問題。”一連幾天,後半夜潘爺還來看一回,每次來吳大都睜着眼睛呢。吳嬸也高興。

  第六天晚上,潘爺有點傷風,給吳大送了飯回來,吃了幾片感冒藥,之後就睡著了。吳大一個人不免覺得寂寞,盼望有個人來解悶。正想着,就有一個哥們兒來了,帶着罐裝啤酒扒雞,還有一包小吃。

  吳大說:“這是什麼意思?”哥們兒說:“兄弟嘛,煙酒不分家。”喝到了八成火兒,那哥們兒就看存車登記本。存車場的鐵門是電子門鎖,存車人必須輸入密碼才能取車,這登記本是保密的,因為本子上面登記了所有場內車輛的密碼。吃喝完了,那哥們兒就走了。

  清早四點吳大交接班完畢就回家了,誰知上午八點分局把潘爺傳去,一直到晌午才回來。吳嬸一看臉色,就知道出大事了,有人盜竊了存車密碼,幸虧值班的機靈,才沒有讓盜賊得逞。分局認為是監守自盜,沒收了潘爺的聯防袖章,賓館也不讓潘爺上班了。

  丟了工作的潘爺只好蹬三輪賣菜,吳嬸心裡過不去,做了幾個菜請潘爺聚一聚,算是賠禮道歉。姐姐和姐夫都向潘爺賠禮,只有吳大悶着頭不說話,潘爺說:“這事不怪吳大。”

  吳嬸招呼大夥喝酒,吳大不上桌,勾着頭髮愣。小外甥女說:“舅舅哭了。”

  (二)

  母親有病還得照顧吳大,姐姐想把她接過去,吳嬸說:“我走了,誰給吳大做飯呢。”姐姐說:“老這樣到哪是個頭哇,要不讓他去建築工地當小工。”吳大說:“不就是跟了個破警察嗎,你看你弟弟就是個農民工的材料。”氣得姐姐直哭。

  給姐夫打個電話,讓他來接老太太。姐夫說:“吳大怎麼辦?”姐說:“不管他,讓他吃點苦頭,以後會有點長進。”

  吳嬸原來只想住幾天,誰知心中有火病情加重,只好住院治療。打針吃藥折騰了幾天,吳嬸說要回去,姐說:“你是放心不下寶貝兒子,他呀,受不了委屈,他姐夫天天給他送着飯呢。”

  吳大有時跟着潘爺吃飯,潘爺說:“吳大,跟我賣菜去。”吳大說:“我不去,外地來的農民才賣菜。”潘爺說:“還沒當大老闆呢,就這麼怕丟面子,你想上大江大河裡去游泳,也得先到游泳池裡練練嘛!”

  賣菜也不是個容易事,送到家門口人家還挑剔,擇根去土扒黃葉。潘爺到郊區批發市場批菜把腳崴了,就讓吳大自己去賣。誰知,賣了一天把一車西葫蘆又給拉了回來。水菜就賣個水靈勁,蔫了就沒人要,爺倆天天吃燉西葫蘆。

  吳嬸住院住出大病來了,肺上長了一個瘤子,開刀動手術押金就兩萬。姐說:“兄弟,姐也就這麼大能力,媽這頭我包了,以後吃飯穿衣你自己管自己吧。”吳嬸說:“孩子,以後媽管不了你了。”吳大抱着頭不說話,他真不知道以後怎麼辦。

  在城市長大的吳大,看慣了燈紅酒綠,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心比天高,可又眼高手低。潘爺說:“你想幹什麼潘爺都支持。”吳大也沒別的想法,只要有一個單位發工資就行。

  可現在的人才市場是買方市場,環保所要人都非本科免談。

  一天,吳大拉着潘爺去吃小吃,滿大街的西安羊肉泡饃、山西刀削麵、河南拉麵、新疆羊肉串。走遍了一條街也沒有一家手工餃子,只好回去自己包。潘爺腳痛下不了炕,又要天天吃餃子,吳大一連半月給潘爺包餃子,沒想到手藝精進,包出的餃子樣式好看,調的餡子可人口味。

  這天潘爺說:“去把你媽從前的傢具拾掇一下,你呢,繼承祖業吧。”

  誰知,這餃子賣得並不順利,一連半月不開張。每天,只要吳大的拖車疲憊不堪地一響,潘爺的心就沉一下。肉餡賣不了可以放在冰箱里,和好的面沒法放,潘爺已經蒸了好幾鍋饅頭,再蒸只有做面醬了。

  按說,攤位是個黃金地段,左面有金元大廈,右邊是長途汽車站,人潮如涌。可是,人們到了吳大的門前都繞了過去。要放在從前吳大早就不幹了,可這次不成,這次是逼上梁山。

  顧客不上門誰也沒法子。就在吳大失去信心情緒低落到極點時,宋霞來了。

  (三)

  吳大一開始並沒有注意她,從馬路對面過來的人很多,金元大廈的寫字間里,就有好幾百人。

  也許是別的攤位沒座位,她的眼睛還在盯着別的地方,她好像在公園裡走累了,隨便坐在公用長椅上。她那靚麗的長發,使吳大想起洗髮水的廣告,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吳大並沒有對她抱什麼希望,昨夜他已經作了決定,再沒有人來吃餃子老子就去搶銀行。

  這是上午十點多鐘,也不是吃飯的時間。秋日和煦的陽光給她窈窕的身段鍍上一層光,使她的頭髮更加黑亮。

  她也許是個剛進城的村妞,也許有點文化,起碼初中畢業,黑眼睛里充滿純真。從她那一身洗得潔凈但不太入時的衣服看,她肯定沒有錢,有錢的姑娘不這樣打扮。她坐了一小會兒,說:“你這餃子,賣嗎?”聲音那麼小心翼翼,說完還靜靜地一笑。正是這一笑,像一道閃電擊中了大齡青年吳大的靈魂。

  宋霞說:“我可以幫您的忙嗎?”吳大爽快地把擀麵皮的小擀杖遞給她。

  那一天,半斤餃子在吳大和宋霞的合作中包出來,她弓着腰擀麵皮時的背影,讓吳大心裡一熱,他回憶起小時候父母在家吃餃子的情景。父親那寬寬的肩膀來回晃動,母親靈巧的雙手把一隻只小白鵝似的餃子放在篳簾上。

  “遠看像群鵝,撲通撲通跳下河。”說這話時,宋霞的笑聲就像鵝入水時濺起的水花,叮叮噹噹的脆響。

  吳大在調餡子時故意多擱了香油,直到她驚奇地啊了一聲。他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的本意,他說:“祖傳的手藝就這樣。”那天宋霞吃第一個餃子時哭了,她說她想叫他一聲大哥,她還說她在路上把錢花光了,“大哥你賒嗎?”

  吳大沉默了,不是為半斤餃子錢,是為自己的失敗。人到了絕望時,就會變得豁達開朗起來,他說:“沒錢不要緊,這人誰沒有難的時候,常言說一分錢難倒英雄好漢,你在我最寂寞的時候把青春風采展現在我面前,讓我看到了最美好的風景,這值多少錢。”吳大的話令宋霞破涕為笑,吳大看到了她鬢角上滲出的汗珠,臉就像一顆快成熟的桃子。那一日她是怎樣走的,吳大一直想不起來,當他低頭洗碗時,再一抬頭,只看見她的背影飄進了金元大廈。

  (四)

  也許是宋霞賒的那半斤餃子幫了忙,在以後的日子裡,吳大的買賣多多少少總算開始了。他總想宋霞一定還會來,誰知,到了初冬也沒再見她的影子。當吳大在心裡漸漸將她淡忘了時,她又突然出現了。

  那天,也是臨近晌午,陰雲密布的天空突然裂開一道縫隙,正在彎腰幹活的吳大,覺得脖子里有一股熱氣吹過來。他以為是陽光照的,猛回頭是宋霞。

  “哥,我們來吃餃子。”她身後花兒一樣的一片笑臉,鳥兒一樣嘰嘰喳喳佔據了所有的座位。吳大感到春天的氣息撲面而來,他像掉入了百花叢中。

  這一頓餃子吃得熱氣騰騰,吳大憂悶鬱結的心情一掃而光。宋霞調皮地向女伴們眨着眼睛,第一次見面時的拘謹離她而去,她好像換了一個人,從穿着到舉止,都顯現出一種嫵媚,是讓男人怦然心動的那種嫵媚。她悄悄地告訴吳大,今天是她的生日,她請客。她從羊皮夾子往外拿錢時,百元的鈔票像風刮楊樹葉一樣,發出嘩嘩的聲音。

  女人們盡情潑灑着青春和笑聲,招來兩邊嫉恨的目光。不管別人怎樣,吳大喜歡這樣,被喜悅包圍着的吳大,感到了生活的美好。

  只有西邊賣燒餅的那個滿臉褶子的老傢伙,過來警告吳大,以後不要和雞們來往,吳大不知所措地張大無辜的嘴巴:“什麼雞呀?”老傢伙一瞪眼睛:“裝什麼傻呀,三十幾歲的人了,不知道什麼是雞?”

  餃子攤不知怎的就紅了起來。吳大新裝修了門面,像模像樣了,常有小轎車停在門口,指定要餃子打包帶走,左鄰右舍非常眼紅。忙碌的吳大在夢裡經常看到宋霞,她成了他心中美好的憧憬,吳大覺得自己這一切都是為她乾的,這讓他感到了生活的無限美好。每天上午十點鐘,金元大廈八樓的一個窗口,肯定有一個燦爛的笑臉在看他。吳大不知怎樣表達自己的心情,便向她揮揮手中的擀麵杖。

  那天,吳大正和宋霞眉目傳情,滿臉褶子的老傢伙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少做白日夢,那上面的女人也是你這個擺小攤子的人想的,你起碼得有一百萬。”

  吳大說:“想又不犯法,我願意想,你生氣呀。”老傢伙說:“我生什麼氣呀,就怕你上了這條船不好下來。再說,誰年輕時不做幾個好夢啊。”吳大把案板弄得叮噹響,老傢伙也不生氣,說:“這是為你好,人得活實在點兒才好。”整整一個冬天,吳大的買賣順風順水,他有時真想好好和宋霞說一回話,要不是她來,就沒有吳大的今天,說不定早就關門了。臨近年關的一天晚上,吳大因為人多,晚收了一會兒夜市。他結完賬,把火封上剛要拉卷閘門,就聽背後有人叫他哥。是宋霞,她急切地說:“吳大哥,能讓我在你們家住幾天嗎?”吳大指指金元大廈說:“那上面怎麼了?”宋霞說:“大哥,你什麼也別問,如果你覺得不行,我再想別的辦法。”吳大說:“誰欺負你,我給你去擺平。”宋霞說:“這事情你管不了。”吳大說:“什麼事情我管不了哇,你說,什麼事情。”就在這時候,金元大廈里有幾輛警車開出來,響着警笛向四下里奔去。宋霞伸手就把吳大脫下的白大褂穿上了,說:“大哥,咱們快走。”

  街上開始有警察巡查,宋霞就坐在吳大的拖車上,穩穩地進了吳大的小院。在街上有許多聯防隊員也在站崗,誰都沒有問吳大。這天晚上,潘爺也在大街上值班,他回來時還問了一聲吳大說:“咱們院里沒有來閑人吧?”吳大連燈也沒有開說:“沒有,我回來就睡下了。”潘爺說:“金元大廈出了人命案,兇手潛逃了,現在全市大搜查,咱們得提高警惕。”

  第二天,吳大早早就去了餃子館,他走時還囑咐潘爺說:“我屋裡有現金,你小心點,別讓閑人進來。”潘爺正要去街上值班,分局和派出所的人就來了,說:“不留一個死角,是房子就得進去看一看。”

  吳大的房間鎖着,潘爺沒有鑰匙,派出所的人隔着玻璃看了看說:“沒有就算了,反正有潘爺這個老聯防隊員在這裡,肯定出不了問題。”潘爺說:“你們越信任我,咱們就得公事公辦,沒有鑰匙不要緊,這個主我做了,把他的門鎖撬開。”

  潘爺不知道吳大領了宋霞回來,一進吳大的門,宋霞就在床上蓋着被子,這一下子潘爺傻了眼。分局的刑警上去就把宋霞銬起來,然後就去餃子館抓捕吳大。

  吳大正在喜氣洋洋地賣餃子,就見幾個警察進來,他還挺高興,自己的餃子竟然吸引警察們來了。分局的刑警說:“你是吳大嗎?”吳大說:“我是吳大。”刑警說:“跟我們走一趟吧。”吳大說:“我怎麼了就跟你們走一趟,我這餃子館誰管哪。”刑警說:“叫你走就走,哪裡來的這麼多廢話。”

  這天中午,吳大的小外甥女說:“姥姥,快看舅舅在電視里。”

  本市午間新聞正在播出一條最新消息:昨天夜裡,金元大廈發生的舞女故意殺人案,在案發十二個小時后,嫌疑人宋霞被我市公安南市區分局抓獲,窩藏人吳大也一同歸案。有關本案詳細情況,本台還將繼續報道。

  吳嬸當時就癱在地上,吳大的姐姐回來后,忙給姐夫打電話,讓他去摸摸情況。

  關於金元大廈的案子,有多種版本流傳,姐夫正和人們議論這件事,電話響了。姐姐帶着哭聲說:“吳大被抓了。”姐夫說:“你真是的,沒有事情瞎說什麼,他那個慫樣能進去早強了。”姐惱了,說:“都這時候了你還說風涼話,你沒看電視呀。”姐夫趕緊一問看過新聞的,果然是吳大被抓了。姐夫說:“這怎麼辦?”姐姐說:“你還問我,趕緊想法子保出來呀。”姐夫不敢怠慢,急忙就給市局的同學打電話。他的同學是市局刑警隊的隊長,他說:“老兄,現在不行,這案子上面抓得很緊。咱們都是幹這一行的,你現在也別瞎花錢,找人也沒有用。”

  (五)

  吳大從被帶上銬子進了拘留所,都像是在做夢,被審訊時人家問什麼就說什麼,實打實地說。從怎麼認識宋霞到怎麼把她領回家去,竹筒倒豆子,說得乾乾淨淨。當庭畫押之後,就被刑事羈押。

  他是上午被抓的,晚上就進了拘留所,他跟着看守走過長長的夾道,又走過一個大鐵門,才來到牢房前面,值班的登記了他的姓名之後,讓他把身上的現金和記事本什麼的都掏出來,鎖進了大保險柜里,打開了三號監房說:“你就在這裡。”

  公安機關原來以為吳大是個黑社會人物,否則不敢公開藏匿殺人要犯。經過幾次審查,他確實不知情。雖然不知情,客觀上也算有錯誤,拘審幾個月補了法制課繳了學費。取保釋放後面還有一條尾巴,不準外出隨傳隨到。

  出來這天是潘爺去接的他,吳大一見潘爺就問:“宋霞怎麼樣了?”潘爺說:“你在裡面不知道,她的案子大了去了,聽說她害死的是一個大總經理。”吳大問:“判了沒有?”潘爺說:“還沒有,不過怎麼著也得是個無期。”吳大聽了雖然不說話,可是心裡卻怏怏地不痛快。這麼好的一個女子,要多漂亮有多漂亮,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和美女在一塊兒。

  在吳大進去這幾個月,他的小餃子館由潘爺給支應着。吳大這一出來,潘爺說:“你還是開你的小餃子館。”吳大說:“我心裡不清靜,潘爺您就將就着干吧。”

  小餃子館由潘爺裡外照應着,每個月都進個上千塊。吳嬸和姐姐都挺知足,就是吳大高興不起來。姐姐說:“吳大,哪裡摔倒哪裡爬起來,咱一個小老百姓也不怕丟人。”吳大不說什麼,可是一有空閑了他就往金元大廈看,人就像被剔了骨頭一樣,總是這麼疲塌塌的。

  (六)

  由於市場不斷地擴大,市工商局開始整頓市場,沿街的小商小販們全都規範化,由市裡統一蓋了門市。按經營情況,吳大的小餃子館應該有兩間門面。可是這兩間門面要交十萬塊錢的押金。潘爺說:“吳大,咱們怎麼辦?”吳大可有可無地說:“反正我是沒有錢,不行就不幹了。”潘爺說:“你好說,可你媽看病天天花錢,你這個樣子怎麼行。你要振作起來呀,要幹事業。”吳大說:“幹什麼事業,我給誰干。就是干,上哪裡去找這十萬塊錢。”

  潘爺說:“如果是宋霞留下的錢你干不幹?”吳大說:“她給你留下錢了?”

  潘爺那蒼老的面容上慢慢滲出汗水來,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那女子被押走時還有一件衣服丟在了你的屋裡。”吳大無可奈何地說:“她的一件衣服,就是兩件又怎麼樣。”潘爺說:“她的衣服是小事,可是她的衣袋裡裝了一張信用卡,我去銀行試過,上面有十萬塊錢。”潘爺說完這話渾身像虛脫一樣,汗水從脊背上往下流。吳大把卡拿過來一看,還真是一張金卡。他渾身哆嗦着說:“潘爺,咱們這麼做對頭嗎,你可是從小就教育我要做誠實的人哪。我這就去找宋霞,把錢還給她。”潘爺說:“你不能去,你現在去不是給宋霞加罪嗎。她肯定沒有交代這十萬塊錢,她正是希望你振作起來,干出一番事業來,你有了錢就能把她保出來。”潘爺說完,吳大一下子就哭起來,他發誓一定要把事業辦好,爭取早日把宋霞保出來。

  有了這十萬塊錢,姐姐和姐夫又給他借了兩萬的周轉金,吳大的餃子館就風光地開辦起來,吳大把新開張的門市叫宋霞家鄉餃子館。誰也沒有想到,這餃子館一開張就火爆,在全市颳起一個吃家鄉餃子的風潮。每天來這裡的人就像潮水一樣,有人還提前定桌。因為宋霞的案子在全市是家喻戶曉,人們來這裡還有一大部分人是來獵奇。餃子館又雇了三個服務員都忙不過來。

  一年之間,吳大就發了起來,有了錢的吳大,不嫖不賭不買房子不買汽車,他唯一的愛好就是贊助失足青年。當他去司法部門尋找宋霞時,他才知道,宋霞這名字是假名字,因為凡是小姐們出來,都有幾個名字,換一個地方就換一個名字。於是,吳大就一個一個監獄去找宋霞。他去的時候都是給監獄里捐獻物品,他一次就捐了十台電腦,供犯人學習。

  吳大的名字和形象頻頻在媒體上曝光,成了市裡的公眾人物,市裡召開挽救失足青年座談會,市長專門接見了吳大,他和市長握手的合影刊在市報的頭版上。

  國慶節期間,吳大和一群各界人士組成的宣講團,到各個監獄去演講,他還專門到他待過的囚室去慰問。囚室的人都換了,但是吳大還是給了他們一份慰問品。感動得他們熱淚盈眶,紛紛表示向吳大學習重新做人。

  春節前,已補選為政協委員的吳大,去女子勞改農場做報告。當他走上主席台時,從那幾百人的女犯人隊伍里,看到了他苦苦尋找的宋霞,他看到了那個曾經燦爛的笑臉,他的心疼了一下,不由得眩暈起來。可是他很快就清醒了過來,開始了他的演講。

  這天他留了下來,他和監獄的領導們說了他的一切。他在監獄領導陪同下,來到了會客室。帶着鐐銬的宋霞,似乎並不認識吳大,莫名其妙地看着吳大,她真名叫李玉。吳大說:“你認識我嗎?”李玉點點頭說:“認識,你剛才不是做報告來嗎。”吳大說:“你出事那天晚上就是躲在我家。你想起來了嗎?”李玉想了半天才說:“想起來了,是你報警的是不是。”李玉的臉上流露出輕蔑的笑容說:“懦夫,你是個懦夫。”吳大說:“你還留下了一個信用卡,你知道不知道?”李玉聽了放肆地笑起來說:“我當時要有什麼信用卡,我會去找你?你們這些人一有了錢就知道沽名釣譽,什麼信用卡,我說我有個一百萬的信用卡,留在你的手裡,你現在會還給我嗎?”“你還把一件衣服丟在我家了,你好好想一想。”李玉說:“你以為那些刑警是吃乾飯的,他們把你的小破屋子搜了個底朝天。別說什麼信用卡,就是一個跳蚤,也不會逃過他們的手心。”

  吳大說:“宋霞你不要這樣,你不要這樣,我是真心來還你錢的。”

  李玉嘴角里又流露出不屑的笑說:“我不叫宋霞,我是李玉。這裡沒有什麼宋霞,這裡只有罪犯李玉,去找你的宋霞吧。”

  失去了信心的吳大走出監獄時找不着北了。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潘爺累倒了,現在正在醫院裡。吳大趕到時,正好潘爺在國外的兒子回來了,他正守在床前。姐姐說:“潘叔是癌症晚期,去年他就發現了徵候,他的兒子從國外給他打回來了十萬塊錢,讓他治病,誰知道他把錢幹什麼了。”吳大好像明白了什麼,把宋霞的信用卡拿出來,問潘爺的兒子說:“你的卡號是多少?”潘爺的兒子說:“。”吳大一下子撲到潘爺的病床前號啕大哭說:“潘叔,這卡是你的救命錢,我好混啊。”他說著就自己打自己的耳光。潘爺從昏迷中醒過來說:“好孩子,我這麼大歲數了死了也值得了。你今後可自己打獨把了,大叔再也幫不上你了。”潘爺努力地笑出來說:“十萬塊錢買回了你活着的信心,我這錢花得值,我心裡高興。”

  一個月之後,潘爺走完了自己的人生歷程。就在老人家去世后的第二天,市老年協會收到了以潘爺的名義匯的十萬塊錢的一張信用卡,信上這麼寫着:一個人用自己的生命挽救了另一個人活着的信心,希望你們用這張信用卡,去挽救那些還沒有樹立起生活信心的人們。

  當病房裡只剩下她和老頭子時,歐陽雪梅把自己被綁架和硬盤已被劫走一事向老頭子講述了一遍,老頭子聽了強忍頭痛安慰她道:“現在我們手上都沒有了證據,而且黑手為封口也許還會對我們使什麼計,所以你我不但要忍辱負重,更要小心才是。”

  歐陽雪梅雖感到事情嚴重,但她並沒有害怕。她決心要想法抓住幕後者的新證據,以洗自己受辱之恥,還自己的清白。

  歐陽雪梅回到家裡找出她的老師、現在在省公安廳經偵處當處長的上官雲山的手機號碼,電話通了之後,她把自己當前的遭遇告訴上官雲山,她得找一個信得過的人來幫助自己。上官雲山告訴歐陽雪梅一個消息,使歐陽雪梅竟忘了自己要詢問的事了。

  原來,上官雲山他們到省城開發區反貪局了解查正案子的情況時,這位反貪局長聽說上官雲山他們正在查證巫陽春行賄一事,便告訴他們,巫陽春的親家、吳光華的 父親、省城建設開發辦公室主任吳益群因貪污受賄已被收審。而這事也和巫陽春有關——因為巫陽春曾向吳益群巨額行賄,據說有幾百萬元甚至上千萬元呢!

  十四、低征高售抬樓價

  官商勾結髮橫財

  吳益群在上級領導面前常常是一副恭敬而又穩重的樣子,在各種決策會議上,吳益群既不堅持支持某一方案,也不急於否定某一方案。他總是在摸准了領導的意向或 比較明確的態度之後,才故作深思熟慮的樣子,發表自己的“看法”。他的“穩重”被官市長認為是種成熟的表現,他的“成熟”被市建設局的領導認為是幹練的作 風。因此,在最後只有極少數人參加的拍板會上,吳益群被圈定作為“專家”參加。

  吳益群成了掌握最有價值信息的人。房地產開發商們像蒼蠅圍着牛屎似的盯上了吳益群。他知道自己掌握的信息的價值,所以他從不輕易泄漏任何信息,但只要有人願意出令他心動的價錢,他才會拋出可貴的情報。

  這一次,經過幾天的論證、考查和比較,省、市領導們最後終於拍板——確定新機場和新的開發區為南郊,並決定在擴建三環線靠近機場,同時決定三環線南郊那片農村全部開發成住宅區和娛樂休閑區。

  就在這天晚上,吳益群沒有回家。他直接來到東郊一個港台特色的度假村住下后,才分別撥通這幾天把他“逼”得最緊且資本最大的幾個房地產開發商,採取分別 地、模糊式地進行密談。他想摸清楚他們的底牌,能出多少錢來買他的信息。當然,也得看他們有多大的本錢,能開發什麼項目。最後他仍未透露出具體信息——因 為他們都只想弄一個生活區或只承包一項工程。因此看來只有巫陽春才敢把整個開發區“吃”下去。

  巫陽春來時已是晚上十一點半了。

  吳益群告訴巫陽春:“開發區的事已定下來了,你是整個包下來搞‘批發’還是就搞‘零售’?”巫陽春也直爽地說:“要干就全包下來搞‘批發’,但是你能把批發權都給我嗎?”吳益群說:“這得看你怎麼‘打點’了。”

  巫陽春問這次省府定的價格是多少錢一畝,吳益群說:“三百五十萬元一畝。”

  巫陽春驚訝地說:“三個月前北郊開發蔬菜批發市場時的一畝兩百萬都是高價了,這回的南郊開發後起碼一年後才紅火得起來,每畝一下就漲了一百五十萬元?這也太霸道了吧!據我所知,你們徵用北郊時付給農民一畝才五萬元,這回徵用南郊我估計你們也不會多付,咋個會漲這麼多嘛!”

  吳益群教訓巫陽春說:“你咋個不說你們房地產商賺的哪筆不是二三倍的暴利呢 少說閑話,這回給我多少 ”巫陽春心裡默算了一下說:“給你這個數。他舉起了 右手的兩根手指——二千萬元。”吳益群搖了搖頭說:“再添三千萬元!你明天辦個卡並把入戶單和密碼帶來我就把批文給你,但我們要統一口徑,對外說這是市政 府定的。至於該怎麼去打點,就看你的了。”

  巫陽春點了點頭告辭了。

  第二天巫陽春以吳益群妻子的名字在建設銀行開個戶頭划入五千萬元后,再辦成一個龍卡,帶上存單和卡,到吳益群那裡拿到批文就到南郊找到當地政府,把整個開 發區的地皮全買了下來——每畝土地二百萬元(另給區長每畝五十萬元)。到市政府行文將這一片土地定為開發區時,作為這一片土地的“主人”巫陽春便理所當然 成了地產老扳。

  巫陽春轉手把它批給別人時,每畝土地竟是最低價四百萬元,最高價五百八十萬元。

  新開發區被巫陽春這麼一轉手,兩個億的利潤就進了他的賬戶——這可是除了一切上下“打點”費用后的純利潤啊!

  這事把那些沒撈到多少好處的開發商們得罪了,他們事後利用各自的關係,終於弄明白了真相,紛紛以各種形式進行檢舉。省委書記得知省城城南開發區的地皮昂貴,房產價格暴漲造成很大負面影響,指示要查處。於是,問題逐漸被查證,矛頭開始指向了吳益群。

  吳益群的事要進一步查證本來還有個過程的,但他卻自己提前砸了自己的鍋,使他迅速落馬被擒鋃鐺入獄了。原來,他又一次去渡假村和他包養的林咪咪幽會時,卻 發現林咪咪竟然和另一個小白臉玩得欲仙欲死的,使他一氣之下出錢買通幾個黑社會的弟兄去收拾那個小白臉。這伙弟兄為了表示賣力,竟把那小白臉一陣暴打之後 又捅了幾刀,結果出了人命。這幾個弟兄拿錢之後正在一家KTV歌廳和小姐們瘋狂時被警察抓住了,於是他們把吳益群出錢雇他們去“收拾”人的事交代出來后, 吳益群便被“請”進了公安局。

  後來,公安局對吳益群家和他的辦公室依法進行搜查時,不但發現了不少現金、金鑽首飾、高級照相機、高級名煙名酒,還發現有十多張儲蓄卡及幾個存摺。公安局把他雇兇殺人的案件查證清楚后,就把他移交給反貪局了——因為他的錢物總數大大地超過了他的收入。

  吳益群在反貪局對他的審查中一直是抱着鐵核桃態度來對付的——你沒敲到痛處他不吐。這時反貪局收到一封打印好的匿名檢舉信,信里把吳益群收受了巫陽春多少 賄賂寫得清清楚楚,結合被搜到的錢和存摺,加上查證后的儲蓄卡上那些天文數額的款項更讓他想賴也賴不掉,最後只好繳械投降。

  於是這下又涉及到了巫陽春,因為他是吳益群貪污受賄案中最大的行賄者!由於吳益群一案不但涉及到貪污受賄問題,同時又涉及到行賄者巫陽春的非法牟取暴利,不正當商業競爭,投機倒把炒賣地皮等系列違法行為,巫陽春已構成多項犯罪事實,因此也應立案查辦!

  吳益群在被捕時曾對其老婆說,要她告訴親家他“走”了。當時公安人員對此沒在意。後來此案被反貪局接過來發現這一細節后,又得知他的親家就是巫陽春時,巫 陽春已經失蹤了。經查證,吳益群的老婆把吳益群被捕的消息告訴給巫陽春時,是四月二十三日上午,而反貪局接過吳益群的案子時,已是四月三十日,知道了也來 不及了。因為巫陽春是四月二十五日上午失蹤的。

  歐陽雪梅回到家后不久,老頭子打來電話要她到他家去有要事相告,老頭子一再叮囑她,最好打的直接去報社家屬樓,盡量別引人注意。歐陽雪梅放下電話和媽媽打了個招呼,下樓來到大道旁攔了一輛的士趕到了老頭子家。

  老頭子傷沒有完全好就出院了,所以歐陽雪梅來時他是躺在床上的。他問歐陽雪梅今天幹什麼去了,歐陽雪梅把吳益群被捕一事告訴老頭子后,老頭子聽了問歐陽雪 梅知不知道陳大姐的丈夫是誰,他見歐陽雪梅搖了搖頭后,便把陳大姐的背景情況向她作了介紹。歐陽雪梅聽了吃驚地說:“你既然知道陳大姐是這種背景,當初就 不該把硬盤給她!”老頭子後悔地說:“她丈夫和官如日究竟是不是一夥的我也只是風聞而已,現在出了事我才敢基本確定。我的老戰友是省公安廳黨組書記,我已 把這事向他講了,他要我和你儘快寫份材料,並儘快能把電腦里的內容寫清楚交給他。”

  十五、撕破黑幕見光明

  大鱷所為有原因

  因花園公寓四號樓層垮塌致死四人,傷數人的事被媒體報道后,那些買了府河房地產開發總公司銷售的住房的房客們不由得對自己住的房屋進行仔細地檢查一遍,有 的甚至請來技術監督局的人進行測量檢查,怕遭到無妄之災。同時,省城各新聞媒體對樓房建築質量和當前樓價居高不下等問題一邊進行討論一邊進行批評,使各建 築公司、房地產商們的日子很不好過。

  也不知是誰首先發現了被巫陽春引以為榮的“十大優良工程”之一的太陽商廈多處有裂紋的事,各媒體把焦點集中到府河房地產開發總公司原來所建的所有工程,結 果事實沒使他們失望,巫陽春在省城建的最大的工程——東門汽車站的候車大廳的六根承重圓柱不但傾斜達五公分,樓層還有多處裂紋!而這項工程曾被評為“十大 優良工程”之冠!

  這下,巫陽春過去所有承建和售出的樓房都成了各媒體調查報道的對象。強大的輿論促使省城建技術部門和技術監督部門組織人員對原府河房地產開發總公司所承建 並已竣工售出和使用的全部樓堂館所進行了一次大檢查大監測,半個月後,得出的結果令人吃驚——竟有百分之七十不合格,有百分之三十有嚴重問題!

  恰在這時,剛出版的法制報發表了歐陽雪梅的新聞特稿,題目是《巫陽春為什麼失蹤》,把省城關於城建系統的問題曝光推向一個新的高潮。由於文章資料翔實,其 內情又是鮮為人知,歐陽雪梅竟再次成了焦點人物——各媒體記者都想從她口裡探到更新的消息和內容。歐陽雪梅卻在這時和老記們捉起迷藏——她人在省城卻找不 到她。

  原來,歐陽雪梅聽說巫玉林和吳光華都被收審了,所以在請示了老頭子以後,到有關部門辦了手續,到拘押所里對巫玉林和吳光華進行採訪去了。巫玉林和吳光華是被公安局以涉嫌行賄和非法牟利等罪名拘押受審的。

  巫玉林進了拘押所以後,在頭幾次的審訊中大叫冤枉,直呼自己上了巫陽春的當,成了替罪羊。直到辦案人員向他反覆宣傳了有關法律,又出示了幾處建築物的檢測 結果,還把其後果分析了一番。所以當歐陽雪梅來採訪他時,特別是當歐陽雪梅送了他兩條紅梅香煙后,他更受感動,主動地就講了起來。

  “歐陽記者放心,我一定把我知道的都說出來,該我承擔的,我也認了。問題是死了幾個人,這是無論如何也推不掉的呀!現在想來,我就是兩次向巫陽春提出,我 要單幹,沒想到他會懷恨在心,讓我來遭這場禍事,他巫陽春未必這下子就滑脫啦?其實,我在發現有的鋼材質量差時還是採取了一些措施的。比如把差的鋼材用在 副筋上,好的用在主樑上。至於那些預製樓板預製樓間梯間之類,是巫陽春叫人去買的。那些的質量如何,我確實沒辦法控制。現在想來我該對其搞個物理測試就對 了,要不然這次就不會整個樓道一下就垮塌了!說句實話,建築行業偷工減料以劣充優已是普遍現象,大家都是用較少的錢,辦較多的事,這是公開的秘密,我又有 啥辦法嘛!”

  歐陽雪梅奇怪地問道:“難道這些問題在驗收的時候發現不了嗎?”巫玉林苦笑着說:“哎喲,歐陽老師你難道就沒聽說過:酒杯一端,政策放寬,紅包一塞,黑的 變白嗎?由於平時巫陽春就‘餵了窩子’的,所以到時來現場走馬觀花似的‘驗收’一下,然後喝酒OK泡小姐,收了紅包簽優良,再加上找些老記和媒體一吹,名 氣響了事情就好辦了。現在到了這個地步,其他的我都認了,就是不甘心替巫陽春當這替罪羊。我坐班房,他卻拿着錢去吃喝玩樂游世界,我這‘傻兒’也當得太冤 口羅!”

  歐陽雪梅聽了心中一動,她問巫玉林究竟知不知道巫陽春在哪裡,巫玉林苦笑着搖了搖頭說:“我要是知道他在哪裡會饒過他喲!你以為這坐班房好耍嗎?實話跟你說,給我億萬我也不得當這悶頭鴨兒!這下我才真正理解到沒失去過自由不知道自由的可貴啊!”

  歐陽雪梅心裡在想,這巫陽春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他不但無情地報復了為他立過汗馬功勞的侄兒和女婿,還故意留下行賄名單,把那些收過他的賄賂的人全部拋出來。看來,她平時接觸和看到的巫陽春是個自編自導自演的演技相當高的演員,而他真實的自我竟被巧妙地掩飾起來了。

  既然來到了拘押所,何不順便看看吳光華呢?於是她向拘押所長提出要採訪吳光華,所長同意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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