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的禮物

　　聖誕節的前一天，帶著兒子去書店看書。在書店門前的那條街上，看見一個女孩，十八九歲的樣子，手裡捧着一個紙盒，站在街邊乞討。每走過一個行人，女孩都賠着笑臉迎上去，伸出紙盒軟磨硬泡。

　　我自覺不是一個冷漠的人，卻一向對這種公然的乞討生不出同情心來，何況還是一個身體健康的年輕人。我面無表情地想從女孩旁邊繞過去，不想女孩早已經注意到我了。她快步走到我面前說：“先生您好，可以給我一毛錢嗎？”

　　“裝得倒挺真誠。”我在心裡冷冷地哼了一聲，沒有理睬女孩的話，繼續往前走。女孩不依不饒地追上來，懇求道：“先生，發發善心吧，我只要一毛錢。”

　　我厭惡地瞪了她一眼，還想回絕。兒子在一旁說：“爸爸，給姐姐一毛錢吧，也許她餓了呢。”

　　望望兒子無邪的眼睛，我的心軟了下來，默默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枚一毛錢的硬幣，丟進了那個紙盒裡。女孩鞠了一躬說：“謝謝您了。”卻依舊沒有放過我的意思，一隻手從口袋裡掏出紙和筆，接着問道：“先生貴姓？”

　　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心想，哪有討錢還問人家姓什麼的？莫不是還想問問姓名和住址，來個長期跟蹤？女孩也看出了我的疑慮，笑着說：“先生放心，我只是問問您的姓，沒有別的意思。”

　　想想也是，一個女孩還能把我怎麼著？於是，隨口把姓告訴了她，然後頭也不回地拉著兒子進了書店，只留下女孩在那裡一迭聲地道謝。

　　書店裡的人不是很多,我陪著兒子在兒童專櫃美美地看了一下午童話，等到邁出書店大門的時候，天已經有些黑了。走到街上，我意外地又看見了那個女孩，女孩還在不斷地攔着行人。每當有人往紙盒裡投錢時，女孩就開始重複一個動作，掏出紙和筆，詢問人家“先生貴姓”。這讓我對女孩產生了興趣，我拉著兒子站在一邊，想看看她做這些到底是為什麼。

　　半個小時后，女孩開始低下頭數盒子里的錢，數完了，長長地舒了口氣，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然後，女孩抓着那把零錢，穿過大街朝一個水果店走去。那是一家進口水果專賣店，賣的水果都很昂貴。我站在店外，看着女孩把一大把硬幣交到店主手裡，彎下腰在果架上認真地挑選着。最後，女孩選中了一枚又大又紅的蛇果。

　　拿着蛇果，女孩又拐進了不遠處的一家米粉店，看來要去吃晚餐了。我搖了搖頭，心裡生出莫名的惱怒來，是善心平白地遭人愚弄的惱怒。我跟進了那家米粉店，想問問那個女孩，她每天都是這麼瀟洒地過日子的嗎？

　　可是，當我站在女孩的面前時，卻愣住了。女孩正蹲在一個男孩的身邊，男孩躺在一張白色的單人床上，眼睛緊盯着女孩的手。女孩的手裡拿着那枚蛇果，蛇果的皮已經削好了一半。

　　看見我進來，女孩站了起來，“是您啊？”女孩的臉上飄過感激的笑，“您是來吃米粉的嗎？我媽媽做的米粉可好吃了，今天免費讓您吃個夠。”

　　女孩喊着她的母親，很快，兩碗米粉就擺在了我和兒子面前。我疑惑地盯着女孩的臉，問道：“這店是你家開的？”

　　“是啊，”女孩說，“老闆是我媽媽，我是打工的。”

　　“那……”我望望床上躺着的男孩，又把目光落在了女孩手中的那枚蛇果上。

　　“哦，”女孩揚了揚那枚蛇果，“您是想問我為什麼乞討吧？”女孩指了指那個男孩，“他是我哥，夏天的時候得了一場怪病，吃了好多葯，怎麼也看不好。前幾天，我在網上聽人說，在一個人本命年的平安夜裡，向24個不同姓氏的人分別討要一角錢，然後買上一個水果，他吃了就會平安的。哥今年剛好24歲，今晚又是平安夜，雖然知道這不過是個美麗的謊言，可我還是想試試，也算是送給哥的一份祝福吧。”

　　說著，女孩把一張紙遞到我的手裡。我看到，紙上工工整整地記着24個不同的姓氏，其中也包括我的。

　　在我看那張紙的時候，女孩已經把手中的蛇果削好了，輕輕地遞到男孩的嘴邊。接着，我就聽到了男孩香甜的咀嚼聲。

　　那一刻，我忽然鼻子一酸，有了想流淚的衝動，為這個女孩，和她乞討來的那份平安夜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