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怎樣刻成的【長篇小說】連載7

　　上午上歷史課了。歷史課哥們幾個都不喜歡。原因是那個老得掉了兩顆大門牙的上歷史課的代課男老師每次一上課就全部照着書本上念。他口中飛舞的口水可就讓那些坐在教室前面的同學們全部遭了秧。只見他稍稍把頭抬起來，從教室前面的左邊走到右邊，又從教室的前面的右邊走到左邊。為了證明自己老了的聲音依舊洪亮，他邊看書本邊對着同學們：“啊！我們中國是由原始社會轉變成奴隸社會啊再轉變成封建社會然後轉變成……”聽到歷史老師含糊不清的詞語，看到歷史老師像老和尚念經那虔誠的樣子，同學們都忍不住捧腹暗笑……望着空中飛舞的唾沫，同學們又只得用手中的歷史書本捂着自己的口和鼻子…。。漸漸的教室裡面開始有同學在交頭接耳，有同學在肆意輕輕的咳嗽，甚至有同學還在明顯的笑出聲來……。歷史課老師聽到下面有點嘰嘰喳喳的聲音，就有點惱火，同學們分明是欺負他老了不給他面子嘛？只見他用教學的尺子在講台上就是重重的一敲：“你們沒有一點真本事，就喜歡在下面瞎胡鬧，要是讓我逮住了？看我不打腫你們的手。啊！下面繼續講……”“呲”的一聲，一個紙紮的小紙球從空中以優美的弧線，直接鑽進缺了兩顆門牙的歷史課老師的口中……“噗”歷史課老師張開他那缺了兩顆門牙的黑洞洞的大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他嘴中的紙球狠狠的吐向座位上的同學：“好啊！簡直無法無天？竟然在我上課的時候打彈弓？全部挽起袖子把手舉起來，看你們的手上哪個有橡皮筋？哈哈，看我不打斷你的手才怪呢。好了沒有？舉手。”他用眼睛向下面巡視了一下依然沒動靜的教室，對着講台又是狠狠的一下：“你們不動啊？我現在再說一遍，我叫一二三，你們就全部舉手，全都聽到沒有？一…。二…。。三……舉手。”男同學和女同學總算都把手舉起來了，不過他們的手上都有一兩個橡皮筋。唯獨我沒舉手，我的手上也沒有橡皮筋。看到都有橡皮筋的同學們，看到全班就一個沒有舉手的我，無可奈何沒有目標的歷史老師終於找到了目標。他一大步奔向坐在前排的我，舉起手中的尺子，對着桌子上的我的手閉上眼睛用尺子就狠狠的打下去……“膨”地動山搖的一啪，課桌和尺子斷裂的聲音像一顆炸雷在教室里炸響…。。

　　“我又沒有打彈弓？你幹嘛打我？”我才沒有那麼傻，我早就已經把自己的放在桌子上的手在他閉上眼睛的時候縮了回來。我不服氣的對着歷史課老師：“我的手上連沒有橡皮筋都沒有？我怎麼把紙球彈到你的嘴裡去？”

　　“我就是要打你。啊？同學們把手都舉起了，說明同學們都很聽老師的話。唯獨就你沒有舉手？說明就只有你不聽老師的話？不聽老師的話？我不打你打誰？”歷史老師按他的邏輯他的推理斜着大嘴的對着我歪說著。看到歷史老師一副不達目的絕不收兵兇狠的樣子，我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於是，我用自己的左手摸着自己的右手假裝被他打到了的樣子：“老師你不講道理，不講道理？”我一說完，我的眼睛居然就紅了。看到好像是打到了我的手的歷史老師望着已經被自己打斷了的教學的尺子也就不再吭聲了。不過，看着已被自己打斷了的教學的尺子的歷史老師又心疼的不得了。他自言自語：哎！自己真傻，幹嘛用那麼大的勁？明天還得自己掏錢買尺子呢……

　　在教室里無緣無故的受了冤枉氣，哥們幾個都不痛快。在我的教唆下，吃完午飯，我們幾個就準備把怨氣發泄在學校後面的湖裡面。走過排滿水杉樹的大堤，拐過一個小彎來然後再拐過一個大彎，哥們幾個就到了我們平時在那裡下水的老地方。長長的湖面依舊是那樣的靜悄悄，靜靜的山巒的兩邊依舊是無行人行走。我們把身上所有的衣服脫下來藏好后，噗通，噗通……就全部跳進了哥們喜愛的湖裡面……清清的湖水很輕柔很舒服，遊動的手和腳很隨意很舒展，嬉鬧的我們盡情的遊玩着，追打着……遠處和不遠處不知什麼時候又下來了幾撥戲水的學生，湖面開始有點熱鬧了……

　　“救命啊！快來救命啊！湖裡淹人了…。。”不像我們同齡人的聲音從我們的對面傳過來。

　　“快來人救命啊！救命啊！有人掉湖裡面了……”沒錯，的確是小孩驚恐尖細的聲音。

　　“別動？大家注意了，對面有情況？我們全力劃過去。大腦殼，你的水性最好，你打頭陣。”緊急關頭，我還是他們的‘連長’。刻不容緩，我繼續下達自己的命令：“你們兩個跟在我的後面，快。”

　　大腦殼在一聲‘是’的聲音中，人就像箭一樣的飛了過去，緊接着他整個的人就藏進了飄飄震蕩的湖水之中。這是大腦殼的拿手好戲，他人在水裡的可以兩三分鐘的不露出水面。

　　一百多米的距離對於我們水性很好的哥們來說只是小菜一碟。可對於在水中已經看不到身影的幼小的生命來說是那麼的恐怖。幾個也是光着屁股的小男孩在水裡大哭着，大喊着。

　　“在哪裡下水的？”大腦殼已經發怒了的聲音。我們三個也已經趕到。

　　“就在你前面不遠，腦袋剛沉下去不久…。。嗚嗚…。”幾個小孩一起哭着說。

　　“鼓”的一聲隨着一個浪花的飛濺，大腦殼整個的人又不見了。

　　“我們三個趕快跟下去。”我對着發矇的紅鼻子和小眼睛大聲的吼着：“快啊，還在那裡楞着幹什麼？”我們三個隨即也鑽進了水裡……

　　一會的功夫，我們三個同時又露出了水面，只是我們什麼也沒有撈着，而先沉下去的大腦殼還是不見蹤影……

　　突然，一個漩渦在水中擴散，水面隨即就像開了鍋，緊接着‘蓬’的炸開了的湖面就冒出了一個人的腦袋，一個大大的腦袋。沒錯，這是我哥們大腦殼的腦袋。只見他把頭髮一甩：

　　“連長，人在我手裡，你們快來幫忙，我的力氣不行了？”大腦殼已經聲嘶力竭的聲音。我們三個迅速的包圍了哥們大腦殼。。

　　人是已經撈上來了，可是撈上來的小孩已經是咽氣了。望着小孩把水喝飽了的肚子和沒有呼吸的鼻孔，茫然無奈的我們哥們幾個全都哭了…。。

　　“快把小孩在地下放平，他的胸腔還在跳動？應該還有救？馬上做應急搶救”已經趕到了的體育老師摸了摸小孩還在跳得的心口就很有把握動起了手腳。

　　壓腹，還是壓腹，再壓腹。然後是大嘴對小口的猛吸……

　　水流出來，再流出來，還是流出來。鑽進小孩肚子里的水從小孩的嘴裡跑出來…。。然後，就是老師把從小孩嘴裡吸出來的湖水吐在地上…。焦急等待的時間總是讓人焦慮，讓人度秒如年…。。流出來以及吸出來的湖水被干操的地板猛烈的吞噬着，吞噬着……

　　小孩的手終於抽筋似的動了一下，又動了一下。隨着冒出的水，鼻孔嘴巴也開始動了。緊接着腹腔猛烈的起伏…。。緊接着“啊”的一聲又噴出的大量的水，小孩的人就開始可以哭出聲了……有了呼吸了，小孩的命撿回來了，終於小孩的命從閻王爺那裡撿了回來……

　　哇！好多的人啊！老師來了，男女同學們來了，還有就近的小孩的家長也來了……看到來了那麼多的女同學，光着屁股的我們哥們幾個這才發現自己沒有穿褲子，羞的都不好意思的全部躲進了湖裡……

　　救活了的小孩的父親費盡周折總算是找到了隊長周叔的家，他把自己寫得不是很好的幾個大字的“羅盛教式的英雄”的錦旗交到了隊長的手裡：“感謝您教了個這麼好的兒子，他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哪，我和我兒子一輩子都會記住的。”孩子的父親說完話，對着隊長噗通一聲的跪在地上就是重重的一個響頭，留下帶來的雞蛋含着熱淚走了。

　　學校在舉行的全校師生的大會上獎勵了哥們大腦殼一個優秀學生的獎狀。我們哥們幾個也伴大腦殼的福同時得到了學校老師的表揚……不過，哥們幾個也全部得到了我們校長的口頭警告的‘處分’。

　　隊長好不容易從陶嬸死亡的陰影中掙脫出來，他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隊里集體的這個大家庭里。他帶領隊里的社員們開山墾荒種西瓜，種木薯，他帶領社員們攔鏈子圍大壩養魚，他帶領社員們到湖北走千家串萬戶彈棉花等等。漸漸的隊里的日子就慢慢的好起來了，忙碌了幾年的光景終於有了起色。年底，他從隊里的會計和出納那裡了解隊里的家底子后，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用隊里這幾年節餘起來的錢買一輛拖拉機。他的想法得到了全體社員的支持。並且他這個想法也很快的變成了事實。

　　帶着大紅花的拖拉機新年過後就買回來了。全縣農村生產隊自主掏錢買的第一輛拖拉機開回來了。看稀奇似的社員們看到加了油就能夠在地上跑的大鐵傢伙，心裡都是說不出的高興和感激，同時又有一點小小的不安。高興的是生產隊能夠在隊長的帶領下社員們已經過上安定有盼頭的好日子，感激的是充滿智慧和膽大心細的這樣有文化的隊長，為隊里的集體的事情嘔心瀝血費盡了心思；不安的是隊長的家裡還是父子倆過着很清苦的日子。要知道，沒有女人的家根本就不是一個完整的家，社員們都為隊長的家事感動好痛心，希望他早點心有歸宿找到他生活中的另外的一半，可隊長就是無動於衷。

　　一個小小的生產隊竟然從縣城買回了大鐵傢伙拖拉機，這個特大的新聞迅速傳遍了整個的縣城。激動的縣委書記用手搖通了搖了大半天的手搖固定電話，委託公社書記一定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居然有這麼大的氣魄：想前人都不敢想的事，走前人都不敢走的路。於是我們公社書記帶着部下，帶着獎狀，帶着兄弟隊里的生產隊長一起到我們生產隊參加召開的現場的表彰大會。

　　四根大大的柱子牢牢的扎在曬穀坪里的正中間，幾床連起來的竹子做的大竹墊擋住了天上飛來的毛毛細雨。帶着大紅花的拖拉機非常神氣的坐在掛滿了流動紅旗的檯子正中央。本隊的外隊的和路過的看熱鬧的社員們把曬穀坪里圍了個水泄不通。公社書記在熱烈的掌聲和鞭炮聲中被大隊書記陪着走上了主席台，他揮舞着他有力的右手：“社員同志們大家上午好，你們辛苦了。今天我受縣委書記的委託來看望大家，我也代表人民公社政府向你們道喜來了。同時向你們表示熱烈的祝賀。祝賀你們為我們整個公社爭得了榮譽，為我們其他兄弟隊里做出了榜樣。你們知道嗎？你們買的大鐵傢伙拖拉機是我們全縣農民自己擁有的第一輛的現代化交通工具，你們很了不起。我很感動，謝謝你們。”公社書記喝了口大隊書記遞過來的熱茶還是比較激動，他還是揮着自己有力的右手：“社員同志們，今天我還帶來了一個特別的獎狀，那就是獎給優秀的共產黨員你們優秀的隊長周子龍隊長。大家鼓掌，歡迎周子龍隊長講話。”經久不息的掌聲讓隊長周叔熱淚盈眶，讓隊長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靜。他對着台下的社員們就是深深的一鞠躬，同時他用他那洪亮而有磁性的聲音：“感謝領導和兄弟隊里的朋友們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參加我們隊里的慶典，感謝全體的社員們同志們這幾年來對我工作全力的支持和配合。因此，在這裡我向領導和大家宣誓：本人一定將一如既往盡最大的努力和社員同志們一起建設好我們自己共同的家園。功勞是屬於我們全體社員同志們的，謝謝大家！”隊長說完淚流滿面。

　　保管員彭叔恨得咬牙切齒，恨得眼睛冒火：媽的，什麼優秀黨員？什麼優秀隊長？不是老子把老隊長告下去，你姓周的還能有今天？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發揮不出來。

　　保管員彭叔心在隱隱的發痛：哎！自己現在要是這個隊長多風光啊？優秀的黨員和優秀隊長所有的一切不就都是自己的？人生的理想和追求的目標不就都是這樣的嗎？可如今自己的一切都是空想…。。望着隊長和公社書記在台上有說有笑指指點點，他痛苦流血的心在不停的喊着：“天啊！你既生龍，何生虎啊？”他一邊離開密集的人群，一邊捂着難受的胸口狠狠的咬着牙：“姓周的，我們倆人不是魚死就是網破，等着瞧？”出了會場，他的眼淚也流出來了……

　　四妖精擠在人群里今天也是特別的高興。她知道，兩年多來她從來都沒有看到隊長像今天這樣的開心和快樂。自陶嬸去世后，這個‘傻瓜’就把全部的心思都操在了隊里集體的這個大家庭里。自己的家裡就已經完全不像一個家了：不是很多的半新不舊的衣服全部堆在椅子上，往往是洗澡后在箱子里找不到衣服時，才知道所有的衣服都沒有洗。早上起床煮了一鍋飯，中午吃了，再到晚上吃時，往往是飯就已經帶了一股帶餿的氣味了。還有就是家裡根本不喝茶，一年四季全部喝涼水。好在他的兒子大腦殼的身體還比較濺，糊吃亂吃的或者在這一家的那一家的吃一餐，就長成了一個很結實的差不多和隊長一樣的身高了的男子漢了。哎！望着這個傻得可愛的男人，她的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和憂鬱……

　　狗牙子還真是一個怪才。七十二行的手藝學了七八樣一樣都學不會，唯獨開這個手扶拖拉機是顯得特別的順心順手。隊里的好多男同志一上拖拉機就被攪得暈頭轉向，摸不着南北西東。還有的膽小根本就不敢上。而他一上拖拉機就於如魚得水，八面玲瓏。生產隊開拖拉機這個美差還真的就非他莫屬。於是，隊里開會討論：確定狗牙子為生產隊的拖拉機的正式駕駛員。當隊長宣布此事和把鑰匙交給狗牙子時，三十多歲的狗牙子竟然像小孩子一樣放聲的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