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世紀的承諾

　　一天，地處群山環抱的鶯山鎮來了一個叫佐佐鈴木的日本老人，他找到鎮政府，一見鎮長，就請求鎮政府派些人帶上挖掘工具一同去里村寒竹寺。老人一說完，就迫不及待地掏出一張發黃的紙。

　　鎮長接過一看，是一首宋代詩人杜耒的七言絕句：“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老人見鎮長一時弄不明白怎麼一回事，便說起發生在六十年前的一件往事：

　　l944年秋，日軍向鶯山鎮里村新四軍根據地發起新的一輪梳篦式“掃蕩”和“清剿”。駐紮在這裡的新四軍後方醫院、兵工廠、機關實行緊急空壁清野和疏散隱蔽。新四軍某後勤部部長黃阿珍率領幾名戰士，將香港愛國人士募捐的數十萬塊銀元和若干金條，秘密埋藏在里村西山寒竹寺廢墟里。黃阿珍他們完成任務后，剛剛撤離寺院，便與前來圍剿的日偽軍遭遇。他們一邊打一邊突圍，幾名戰士先後犧牲，只有黃阿珍一個人僥倖突破重圍，混雜在逃難的人群中。

　　日偽軍在里村翻箱倒櫃掘地三尺，一塊銀元也沒找着。惱羞成怒的日軍山佐下令：把全村男女老少趕到村口，在空地上栽一排木柱，把數十名村民綁在木柱上毒打，逼迫村民說出這批銀元和金條埋藏的地點。村民被打得皮開肉綻，卻沒人吐出一個字。窮凶極惡的山佐接連槍殺好幾個村民后，仍不見人屈從，便下令架設機槍對村民進行大屠殺。就在這當兒，黃阿珍毅然地從人群中走出，衝著山佐就是一串嘰嘰呱呱日本話。

　　山佐抬頭一看，見是一眉清目秀的姑娘，說著一口流利的日語，忙收起軍刀堆滿笑臉。黃阿珍對山佐一陣耳語，只見一隊日偽軍朝着村東小狗兒家跑去，起出藏在他家後院地窖里三百斤軍糧。在村民們一片怒目中，山佐和黃阿珍有說有笑地率領日偽軍撤離里村，返回鶯山鎮楊家祠堂。

　　佐佐鈴木這年才十四歲，是山佐身邊的勤務員，前幾日，他得知父親戰死在華北，哥哥病死於山東，母親餓死在東京街頭，年僅十二歲的妹妹也被強行征去緬甸做慰安婦。他萬念俱灰，便萌發逃走要去尋找妹妹真由子的念頭。誰知，被山佐察覺，把他關押起來，準備就地處死。

　　黃阿珍趁看守不在，溜進祠堂一則偏房、佐佐鈴木被關押的地方。佐佐鈴木抬起頭一看，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原來黃阿珍隨父母僑居日本時，曾和佐佐鈴木一家在東京同住一幢樓上，彼此之間非常熟識。黃阿珍塞給佐佐鈴木一把尖刀，一把鑰匙，一首宋代詩人杜耒的七言絕句：“寒夜”。讓他天黑后逃走，在鎮北五裡外章渡口等她。萬一天大亮后，她人仍然沒到，就快去里村，找一個禿頂老人，將這首七言絕句交給他。他人是住在村西一棵老槐樹下一間破草屋裡。

　　那天，佐佐鈴木趁天黑打開門鎖，刺死看守，順利地逃到預定的地點。天亮時，佐佐鈴木沒等來黃阿珍，卻聽到從鶯山鎮方向傳來一陣巨大的爆炸聲，接着火光衝天，映紅了大半個天。不久，他就得知，那天下半夜，鶯山鎮楊家祠堂日軍司令部發生了大爆炸，黃阿珍、山佐以及眾多日偽軍無一生還。後來還聽說，新四軍、游擊隊一直在尋找這些銀元和金條的下落，始終沒有結果。最後得出結論：認定埋藏地點有可能被黃阿珍出賣，銀元和金條早已被日軍秘密挖走。

　　佐佐鈴木一路小跑，趕到里村村西頭，槐樹下小屋已被燒成灰燼，人不知去向。

　　那些天，佐佐鈴木裝聾賣傻在里村前後，後來又在周邊村子轉着，卻始終找不到那禿頂老人。他的行蹤鬼鬼祟祟，引起游擊隊的注意，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裡，他們抓住了佐佐鈴木，一見是日本人，便把他押送新四軍某部。在這裡，佐佐鈴木也沒見着禿頂老人，便恪守黃阿珍的囑咐，那首宋代杜耒的七言絕句也就沒從貼身處拿出。

　　後來，佐佐鈴木被送到延安，參加了“國際反戰反法西斯同盟”組織。1950年回國，他便一邊經商一邊苦學漢語，發誓要破曉這首詩句里的秘密。他確信，當年山佐千方百計要尋找埋藏銀元和金條的地點，就在這首詩句中。他也更加確信，黃阿珍並沒有出賣埋藏銀元和金條的地點。可是那天，是什麼原因 黃阿珍沒能逃脫楊家祠堂，而和山佐及日偽軍同歸於盡 那大爆炸是人為的還是意外 這些都是一個永遠也解不開的謎。

　　幾十年後的一天，佐佐鈴木像往常一樣拿出詩來一讀，突然間眼前一亮，只讀詩的每一句第一個字，從上往下，那就是“寒竹尋才”。他記得里村有座廢棄的寺廟叫“寒竹寺”，才通財。可以肯定地說這些銀元和金條就埋在寒竹寺。他興奮地立馬趕來中國，要兌現六十年前的承諾，找出埋藏地下的銀元和金條，還黃阿珍一個清白，讓逝者的靈魂早一天安息。

　　鎮長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曾經聽上輩子人說過這事，順着佐佐鈴木手指從上往下一讀，嘿，還真讀出東西來：“寒竹尋才”，不就是說只有在寒竹寺才能找到銀元和金條么

　　鎮長立馬率領一隊人馬趕往裡村寒竹寺。寒竹寺早已不復存在夷為平地。眾人在寺院的遺址上挖起來，沒多久，挖出了一口大缸，打開一看，裡面是大量的銀元和金條。

　　市、縣有關部門有關專家立即趕來，經清理、論證，這批銀元和金條就是六十年前香港愛國人士募捐的，是黃阿珍親自率領新四軍戰士埋藏的。

　　佐佐鈴木面朝鶯山鎮雙膝落地，淚如雨下長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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