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不去的河

　　百柳村三面環山一面靠河，村裡人要出山，全靠擺渡過河。河上有個姓趙的老艄公，大半輩子都漂在這條河上，風裡來雨里去為過河的人撐船。老艄公到了晚年，感覺有些力不從心，就收了阿山這個徒弟。阿山父親死的早，老艄公待他像親兒子一樣，連媳婦小蘭都是老艄公替他做主張羅到家的。

　　這天吃晚飯的時候，老艄公聽老伴說，阿山和小蘭這對剛結婚的小夫妻，為件小事兒忽然鬧起了彆扭，兩個人吵得很兇，還說明天要到鎮上辦離婚呢！

　　飯後，老艄公皺着眉頭躺在床上，吧嗒吧嗒地抽了好幾鍋旱煙，直到翻身時感覺腰有些酸痛，才脫衣睡下。本來老艄公已經“退休”好幾個月了，可眼下正是大秋頭子，河上活少農田裡活多，他主動提出給阿山打幾天替班，讓阿山幫媳婦收秋，誰知阿山這小子正事不幹，跟媳婦鬧上了離婚。

　　第二天，老艄公早早來到渡口，正要送村裡的孩子們過河上學，篙竿插進水底船就要離岸了，阿山和小蘭一前一後朝渡口走來，後面還跟着那條和阿山形影不離的大黃狗。老艄公兩手一松船停下了，等阿山走近就問：“秋收大忙季節，你們小兩口不上山收拾莊稼到這兒來閑逛啥？”小蘭低着頭沒言語，阿山強裝笑臉說：“師傅，我倆去鎮上買點兒東西。”“庄稼人，不年不節的去鎮上買啥東西？早知道你有這閑心我就不來替你。你上船先把孩子們送去上學吧，唉——我的腰腿疼又犯了，上岸抽鍋煙。”老艄公說著把篙竿插進河底就上了岸。阿山只好乖乖上船，撐起篙竿去送孩子們。

　　老艄公慢慢地裝了一鍋旱煙，蹲在地上津津有味地抽起來。小蘭站在旁邊，低着頭用腳來回搓着地上的小石子。大黃狗搖了搖尾巴，伸出舌頭貼着老艄公的腳趴下了。

　　“這晌沒事兒，你把黃狗送家去，到鎮上去帶條狗算啥事兒。”老艄公頭都沒抬就對小蘭說。小蘭拿老艄公當公公，他說的事兒，心裡不願也得做，扭身領着黃狗回家了。老艄公一個人倒在渡口的棚子下，眯着眼睛心裡偷偷地笑了。

　　不一會兒，阿山從對岸撐船回來了。“你是有勁沒處使了？擺渡的規矩你懂不懂？到岸船等客，隔岸客等船，你怎麼空船回來了。”老艄公生氣地訓斥阿山。“我回來接小蘭。”阿山怵怵地回答。“小蘭說了，今天不去鎮上了，你安心撐船吧！”老艄公一翻身閉上了眼睛。正在這時，又來兩個過河的人，阿山只好上船送客，這次到了對岸，他再也沒敢放空船回來了。

　　小蘭回來了，可後面還跟着那條大黃狗，一到老艄公跟前，黃狗就搖着尾巴趴下了。“趙大爺，黃狗它不聽我的話……”小蘭為難地說。“送不回去狗，你就甭想過河。”老艄公知道，這條黃狗啥時候也離不開阿山。再讓小蘭送三次，她也送不回去。

　　眼瞅着太陽到了頭頂，對岸的孩子們該放學了，阿山的船又該回來了。老艄公發話了：“阿山說了，今天不去鎮上了。我的腰腿疼犯了，他要替我撐一天船。你回去給我們爺倆做點好吃的送來！”老艄公坐在棚子底下，陰着臉又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旱煙。

　　這麼折騰了一上午，阿山和小蘭兩個人，最後也沒同時過了這條河。

　　中午，小蘭來送飯，爺仨坐在棚子下吃了一頓飯，誰也沒提過河的事兒。吃完飯老艄公看看天說：“你倆下午回去抓緊收秋吧，沒準最近就下雨，有我在這兒，渡口的事兒你倆就別掂心了！”說完走到船上撐起篙竿，船向對岸快速駛去。嘿！這老頭兒看不出有腰腿疼的毛病呀！

　　“‘到岸船等客，隔岸客等船’。對岸沒人師傅咋還放空船過河？”阿山自言自語地說。小蘭瞪了阿山一眼：“船走了，河也過不成了，還愣着幹嗎？回家吧！”兩個人一起離開了渡口，大黃狗撒着歡兒地往家跑。

　　老艄公瞧着兩個人的背影笑了：迷路的小羊，迎面攔一攔，就找到回家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