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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世絕戀

手機:M版  分類:精彩小小說  編輯:小景

  文/雲中月

  (一)

  “ 嗚——嗚——嗚——”南下的火車已緩緩開進車站。站台上頓時沸騰起來,只聽見匆匆,只看見人頭攢動。不同的口音透着旅途的勞頓,匆忙的腳步顯得輕快卻又那麼沉重,它承載着遊子的夢想,也包含諸多的無奈。在第14節車廂旁,李娟緊緊拉着王強的手不願鬆開,四目對望,淚流滿面。這一刻,在他們心中,多麼希望時間能滯留,希望地球停止轉動。

  “請旅客們抓緊時間,再過三分鐘,火車就要啟動……” 對於即將離別的戀人來說,這聲音簡直奪命噬魂。

  王強的嘴唇發紫,不停地蠕動,終於吐出兩句話:“娟子,我一定會活出個人樣,不會讓你父親小瞧我。我愛你,我不能失去你!你一定要等我!”

  李娟頻頻點頭,泣不成聲:“等你!保重!”

  “吳浩,你和強子是好哥們,一定要互相照應,注意安全,啊!” 李娟無力地揮動着手,淚水迷糊了視線。

  火車徐徐啟動了,載着一個瑰麗的夢,載着無盡的思念,離開了S縣城。

  李娟回到家中,坐在沙發上一聲不吭。她順手打開收錄機,不斷地重複着曹磊的《車站》:“火車已經進車站,我的心裡涌悲傷,汽笛聲已漸漸響,心愛的人要分散。離別的傷心淚水滴落下,站台邊片片離愁湧入我心上……” 憂傷的旋律縈迴在狹小的空間,潮濕的音符碰撞着沉悶的空氣,傷心欲滴。她的頭仰靠在沙發上,披肩的秀髮散亂無章,她無心梳理,雙目微閉,靜靜地享受着音樂帶來的凄美。

  李娟的父親(李偉宏)回來了,隨手關掉了收錄機,關切地問:“閨女,怎麼啦?”

  “王強走了。” 娟子眼也不睜,有氣無力地說。

  “走了好啊,你也不想想,他一個窮光蛋,能給你什麼?”

  “爸——都怪你,是你把他逼走的!” 娟子起身,怒目斜視,“我這輩子非他不嫁!”說完氣沖沖地向卧室走去。

  “閨女呀,別生氣,只要那小子能在三年內掙到五萬元,爸就同意你們的婚事。” 李偉宏提高了嗓門。

  “別忽悠了,上個班才幾百元的月薪,三年掙五萬元,可能嗎?除非他去搶銀行!” 李娟怒氣衝天。

  李娟媽買菜回來了,李偉宏指着李娟的卧室,朝她媽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去開導女兒。

  “娟子,快開門,好嗎?媽想和你說說話。” 李娟媽一邊輕輕地叩着緊閉的房門一邊喊着。

  “媽,我想靜一靜。”

  李娟和衣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王強的影子在晃動,往昔的點點滴滴記憶猶新。

  小時候,他倆經常在一起玩耍。她哭了,王強哄她笑;別人欺負她,有王強保護;她腳受傷了,王強背她回家……從小學一年級到初中畢業,他倆一直是同班同學,生活上互相體貼,學習上互相幫助,成績都很優異。高二那年,不幸的事發生了。鎮上的一家私人煤窯坍塌,王強的父親不幸去世。煤窯老闆溜之大吉,政府也沒給個說法,據說是鎮里某個領導在煤窯佔有股份,因而沒有什麼賠償,不了了之。其母親因傷心過度,舊病複發,少得可憐的一點積蓄也已花光。家裡再沒有經濟來源,王強只好綴學在家,16歲的他過早地擔負起家的重任。而李娟中專畢業,分配在S縣百貨公司當會計。

  “阿強,我終於可以自食其利了,不用看父親的臉色行事,以後有什麼困難儘管和我說,我會幫你的!”

  “娟子,你就甭管我了,我能行的。”

  “不,阿強,我愛你,我不能看着你受苦!”

  “可是,我不配。再說,你爸……”

  “你別多想,你要振作起來,我會說服我爸的,先別急……” 想到這,李娟焦躁不安了,擔心王強不會回來,害怕他會被“五萬元”嚇跑。不能這樣乾等,我一定要想法說服爸,她心裡琢磨着。可是,有什麼辦法呢?她想到了媽媽,因為媽媽對王強的印象很好,一直支持她。

  (二)

  黎明的曙光驅除了夜的寂靜,早起的雄雞喚醒了沉睡的山村。五月的風清爽卻又顯得沉悶,吹來田園的花香卻溫軟了烏鴉的哀鳴。炊煙裊裊升騰在漸亮的天空,招來旭日像姑娘的臉一般緋紅。鄉間的小路上響起了”嘎吱嘎吱“的聲音,李強媽一手握着烤紅薯,一手壓着肩上的扁擔邊吃邊行。

  “王嬸,大清早幹嘛去呀。”

  “哎,江娃子,嬸子到鎮上去賣桃。你這麼早就出來割草啊,怕耽誤上學是不?” 她放下擔子,順手抓幾個桃塞到江娃子手裡。“王嬸,走好啊,剛才聽到烏鴉叫,我奶奶說,烏鴉叫,眼皮跳,不是好兆頭。” “”沒事,嬸子的病好多了。” 說完,挑起擔子繼續趕路。她一路顛簸走了十二里,來到A鎮已是汗流浹背。此時,天已大亮,趕集的陸續到來。她擦乾臉上的汗水,學着別人的腔調吆喝起來:”賣桃啰,賣桃啰,自家的新鮮桃……“ 她這一吆喝倒是有效,一會兒功夫就賣出十幾斤。

  “阿姨,您咋這麼早就上街了呀?” 一個清脆而熟悉的聲音響起。王強媽循聲望去,只見李娟瓜子般的臉蛋白里透粉,粉里透紅,披肩秀髮黑得發亮,筆挺的女式西裝顯得文雅大方,手扶單車,一雙柳眉大眼正含笑望着自己。

  “喲,是娟子啊,打扮得這麼漂亮,阿姨差點認不出你了,嘿嘿。”

  “阿姨,我今天不上班。我到您家,想用單車把您的桃馱過來的,沒想到您這麼早就上街了。”

  “娟子,你已經幫了我們不少了,不能再麻煩你。”

  “沒關係的,阿姨,阿強不在家,您有什麼難事一定要告訴我。對了,有沒有阿強的信呀。”

  “唉!阿強出去已經兩個月了,還沒……”話音未落,臨攤的大爺拉了她一把,“快跑,城管隊來了。”她顧不上和娟子說話了,急忙撈起扁擔,挑着擔子就跑。可是,七、八十斤的重擔壓在肩上,怎麼跑得動啊,終究被城管追上了。

  “跑啊,怎麼不跑了?肯定是沒辦手續吧!” 一城管人員滿臉橫肉,抓住她的扁擔,陰陽怪氣地說。

  “同志,求求你,行行好吧!我這是自家的桃,不是販買販賣,也不是天天來擺攤。再說,我也不懂要辦什麼手續。”

  “少啰嗦,上面有規定,沒收!”

  “你們怎麼這樣啊!我可以作證,這阿姨確實是第一次擺攤,也真是自家的桃。”李娟幫着辯解道。

  “沒你說話的份,收走!” 另一城管人員更是氣勢霸道。

  望着城管隊員遠去的背影,想着這半年唯一的收入沒了,王強媽癱軟在地,鼻淚婆娑,雙手拍打着膝蓋,大哭起來:“天啊,怎麼會是這樣啊,我欠人家的錢拿什麼來還……”

  李娟目睹其可憐狀,眼眶濕潤了,將單車扔在一邊,彎腰將其扶起,安慰道:“阿姨,別急,我一定想辦法幫您要回來!”

  李娟將阿姨安頓好,急忙找到她爸,請求幫忙。

  “別管閑事,我沒空,呆會要去喝酒。”

  “爸,您就幫個忙吧,您是鎮上的工商所長,肯定和那個城管隊長很熟的,說句話就行了嘛……” 李娟死纏爛打,再說,她爸心裡也明 白王強對娟子的好,最終答應幫忙解決此事。

  李偉宏撥通了城管隊長的辦公電話:“老劉在嗎?”

  “我是,所長大人有何指示?”

  “呵呵,老劉啊,指示不敢。嗯,是這樣的,那個賣桃子的婦女情況特殊,你認真考慮下吧。我現在要去江副局長那喝杯小酒,回頭咱老兄弟再好好喝一杯,掛了。” 掛斷電話,他直奔江副局長家。

  “老李啊,今天找你來,是想透露個消息給你。” 江副局長開門見山地說正事。

  李所長心裡暗喜:我就知道有好事來了 。可他表面依然平靜,拿出一瓶好酒,不急不慢地說:“江局,我特意帶來一瓶好酒,咱邊喝邊聊。”

  “先放着吧,不喝了。今日身體有點不適,在家休息。是這樣的,我老毛病又犯了,想提前退休,上頭已經批准了,明年就不幹了。”

  “哦,這樣啊,您可是我的老領導,恩人哪,我可捨不得您走啊。哦,對了,上面有沒有指定人選?”

  “目前還不知道,我改天再打聽下吧。唉,我老嘍,不行啦。主要是身體吃不消了,你還是有前途的。”

  李所長自然明白話外之意,接口道: “江局,您身體不適,我就不打攪了,改天再來看您。” 他特意把“看您”二字說得響亮些。

  “呵呵,老李啊,我身體沒大事,你有空就來坐坐吧。張局那,你可要多走動走動哦。”

  “我明白,多謝您的指點!”

  ……

  (三)

  “娟子,快請客……”李娟剛走進辦公室,同事劉希娥神秘兮兮地調侃起來。

  “好!奴家不是小氣女,只要有足夠的理由。” 李娟站直身子,兩手交叉於身後,腳後跟提了提,笑着回答。

  劉希娥歪着腦袋,左手握着一個信封,右手伸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怎樣?“

  李娟明白了。 “休想。” 說話間,一把奪過劉希娥手中的信,扮了個鬼臉,然後迫不及待地拆開,躲到裡屋去了。

  “娟子:

  我在惠州一家私人企業當文員,工作輕鬆,你不必擔心。我現在一邊工作,一邊學習,一定要在三年內拿到大專文憑。我會努力賺錢,不會讓你爸失望。我一定要娶你,等着我……”

  讀罷王強的信,李娟眉開眼笑,浮着的心終於落下,心裡比喝蜜還甜。 她立馬提筆回信:

  “阿強:

  來信收悉,甚感欣慰!我爸已同意我們的婚事。你安心工作,錢不是問題,文憑並不重要。我只要你健康,只要你的心,別的都是浮雲,我等你……”

  從此,李娟臉上總是掛着笑容,上班兢兢業業,認真積極。下班就幫着王強媽做些家務,從不說累。領到工資也不亂花,心裡開始打着小算盤了。王強媽高興得不得了,以為是老公在天有靈,會成全兒子美滿的婚姻,能娶到這麼優秀的媳婦,那真是落魄老鼠食大米,撐死也值了。更讓她感激的是,城管沒收的桃子竟然退還給她了,這也是娟子的功勞。她見佛作揖,逢人便誇。村裡人都以為可靠,認定娟子是王家的准媳婦了,除了羨慕還是羨慕。可是,偶爾也會聽到不中聽的話。

  “都說養女攀高門,怎麼倒過來了?”

  “可惜呀!一朵鮮花插在了牛屎上。”

  “李家也真是瞎眼了……”

  娟子並不在意旁人怎麼說,可王強媽在意,人言可畏呀。如果這些話傳到李所長的耳朵里,會怎樣呢?她非常擔心!可轉念又想,自己家窮,兒子文化低,更不是國家職工,無論從哪方面來評論,都是門不當戶不對。公主配乞丐也確實不妥,讓人家說去吧。只有求菩薩保佑,菩薩不保也就只好聽天由命了,誰叫兒子那麼喜歡娟子呢。

  娟子心思細膩,猜到了阿姨的心思。一天,她很認真地說:“阿姨,我愛王強,我什麼都不在乎,只要王強真心待我就足夠了。任何人都不能左右我的思想,我一定會和王強在一起的,我會是您的好媳婦。不管我爸是否同意,我這輩子非王強不嫁!”

  “娟子,阿姨很感謝你對我們的幫助,若真當王家媳婦的話,那真是委屈你了。"

  “阿姨,您別這樣說。其實,您也知道,金錢和地位並不代表幸福。在別人的眼裡,我媽是所長夫人,家裡什麼也不缺,還經常有人送這送那的,都吃不完。可是我爸……唉,不說了,當我無意中看到媽偷偷流淚的時候,我才明白,我媽的幸福里充斥着寂寞與悲傷,包含無盡的淚水。從爸媽的日常相處中,我明白許多,我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幸福。所以,我不會放棄,誰也不能阻止我要的幸福!”

  “我明白,我是看着你長大的,你和阿強從小什麼馬來着?”

  “嘻嘻,是青梅竹馬。阿姨,我要回家了,明天上班,有時間再來幫您,您好好保重身體,別硬撐。阿姨再見!” 說完,哼着小調回家去了。

  “天快黑了,走慢點……” 王強媽話沒說完,李娟已經走遠了。

  (四)

  “噼噼啪啪……轟……噼噼啪啪……轟” 今日,離S縣三公里左右的張家大院熱鬧非凡。炮竹聲聲震天響,勝似過年新氣象。大紅壽字筆藏畫,佳肴酒香飄天涯。寶馬奔馳顯貴親,大氣豪華耀門庭。高朋滿座挺時尚,談笑風生喜盈堂。舉杯碰盞皆文章,划拳猜令唾飛揚。何許人也,如此氣派?原來,今天是S縣工商局局長的父親古稀之慶。身為A鎮工商所長的李偉宏與張局長的關係非同一般,自然不會錯過這次“孝敬”的機會。

  李偉宏原本只有初中文化,更確切地說,他初中並未畢業。人卻長得丁頭虎腦,天庭飽滿,頗有官相。憑藉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再加上善於打點,因而在A鎮工商所求得一差使。他交朋待友一向豪爽,出手闊綽,但又會精打細算,每分錢都是花在刀口上。因而工作起來得心應手,左右逢源,八面玲瓏的他不久就混上了所長的頭銜。酒醉飯飽之後,他拉着張局長的手向裡屋走去。藉著酒勁,他打開了話匣子:“張局,我李偉宏能有今天,全仗您的栽培,我銘記在心。今日老爺子大壽,禮薄不成敬意,還望體諒!” 其實,人都知道,酒醉心裡明。他是有備而來的,因為他已經瞄準了副局的位子,如此這般是想特意提醒張局。而張局自然是心中有數,況且早已看過人情薄了,知道李所長禮金最豐厚。常言道:有來無往非君子。張局當即對他許下了承若……

  李所長走後,縣長找到張局耳語了一番。

  第二天,李所長剛踏進辦公室,電話響起:“老李啊,這事難辦,縣長說副局已經有人選了。” 他被這當頭一棒打懵了,好似十二月天喝冰水——透心涼。整天神態恍惚,萬事不理。臨下班時,電話又響了:“老李呀,我有個兩全齊美之策,你下班後到我這來一趟。” 他的臉色頓時由陰轉晴,放下電話,直奔張局家……

  第三天,李娟單位放假。她吃過早餐,洗完衣服,把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后,正準備去阿強家幫忙干農活,一個大約四十多歲的女人推門而入。

  “請問這是李所長家嗎?”

  李娟望着這個陌生的女人,有點疑惑。“是的,請問您是……”

  “哦,我姓胡,是從縣上來的。你大概就是李娟吧,我是專程來找你的。是好事,你別怕。”

  “您怎麼知道我的名字?還專程找我?好事?” 李娟這回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胡阿姨,快請坐,我給您倒茶。” 李娟回過神來,轉身去倒茶。

  “李娟呀,你爸媽不在家,先和你說說吧。” 胡阿姨喝了兩口茶,不緊不慢地接著說,“所謂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給你介紹個對象。如果這事成了,那可是雙喜臨門啊……”

  聽到這,李娟原本疑惑的臉變得陰沉了,口氣也變了,她不假思索地打斷了胡阿姨的話把,果斷地說:“謝謝你的好意,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你先別拒絕,聽我把話說完。那小夥子可是縣長的兒子呀,你能當縣太爺的兒媳婦也是你的福氣啊,你會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的。還有,你爸也就一步登天了,必定榮升縣工商局的副局長。”

  “爸是爸,我是我。我發誓,我有男朋友了,誰也不接洽!” 李娟斬釘截鐵地說。

  “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吧,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先不說了,我到鎮上去找你爸。” 說完抬腿就走。

  “娟子啊,怎麼不留客人多坐會,吃了飯再走呀。” 李娟媽回來了。

  “喲,你就是李娟媽吧,正找你呢……” 胡阿姨和李娟媽說著話。李娟沉默無語,悄悄地離開屋子,向阿強家走去。

  (五)

  仲夏已至,火紅的太陽在空中徘徊,熱得知了不停地叫,曬得小狗伸出舌頭。李娟赤着腳坐在村旁的小河邊,河水清澈見底,照出她俊俏的靚影。旁邊有一棵柳樹,像一位姑娘在河邊梳理她美麗的長發,倒影重疊,煞是美麗。她順手撿起一塊卵石擊向倒影,美麗的倒影瞬間破碎,河水泛起漣漪,一圈一圈蕩漾開來。她盯着破碎的倒影若有所思,長嘆一聲,輕輕唱起了祁隆的《愛的世界只有你》:“你始終出現我夢裡,愛你愛得那麼神秘。想你的時候,感覺是那麼的甜蜜,就像春風掠過心底。我許下心愿在心裡,就這樣一直陪伴你。孤單的時候,想起深愛着我的你,就像花兒開在心裡……”

  “娟子,怎麼啦,是不是阿強說你什麼了?” 王強媽挑着水桶來河邊洗衣服了。

  “阿姨,沒啊,王強好久沒來信了,我好擔心!”

  “昨天來了一封信呀,他說給你也寫了一封,一起寄的。”

  “我沒收到信呀,奇怪。” 娟子沉思片刻,突然起身,“阿姨,我到單位去問問,再見!”

  李娟騎着單車,一路飛馳,來到單位。她顧不得擦去臉上的汗水,到處找,見人別問,沒有結果。怎麼回事?我的信應該先到才對。她納悶、疑惑。

  此後,一直沒有王強的消息。李娟寄過好幾封信給王強,都如石沉大海。是不是王強出事了?難道王強變心了?……她百思不得其解,整天精神恍惚,茶飯不思。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她爸早已經控制了鎮上的郵電所,就連縣上的郵電局都已經封鎖了。只要是王強和李娟的信,一律先過她爸這關。

  (六)

  惠州城外,東江蜿蜒,時而水急浪高,驚濤拍岸震耳聾;時而平流和暖,水平如鏡照人影。殘陽似血,霞光萬道滿江紅;晚風如訴,陣陣輕柔遍地思。王強獨坐於岩石上,望着滾滾的江水發獃。

  “來啊,追我呀,嘻嘻……”

  “你看,那兩顆星星好近呀,大的是你,小的是我。”

  “阿強,你真好,我長大了一定要嫁給你!”

  “阿強,你不能放棄,我能幫你。”

  記憶的風鈴搖響了曾經的旋律,甜蜜的往事溫潤了柔軟的心房。他時而臉上露出微笑,時而望天長嘆。“娟子,為什麼一直沒有你的回信?難道你變心了?” 一連串的問號在他腦海浮動。夜風已冷,心似冰凍,殘月西移不思歸。

  他夜不能寐,上班無精打采。第二天,他正心不在焉地看着文件,一個聲音讓他喜出望外: “王科長,有你的信。” 他迫不及待地將信拆開:“阿強,對不起!為了我爸,為了弟妹的前途,我和縣長的兒子訂婚了。忘記我吧……” 讀罷此信,他腦袋嗡嗡作響,似萬千蟻蟲爬滿全身,啃噬着身體的每一根神經。心如刀絞,兩行冷淚悄然滑落……

  半個月後,李娟收到王強的信:“娟子,對不起!前段時間我病了,同事一直照顧我,她對我很好,我無法拒絕。再說,我也掙不到五萬元,忘了我吧……” 她不敢相信,可是白紙黑字明擺着。天在旋,地在轉,她伏在辦公桌上抽泣,淚水浸濕了賬本。

  下班時刻,街上人流如潮,車水馬龍。街道兩旁店鋪林立,酒肴飄香。情侶對對,牽手言歡。薄暮的夕陽餘暉淡淡地鋪灑在紅磚綠瓦之上,給眼前這一片繁盛的S城晚景增添了幾分朦朧和詩意。而在李娟的眼裡,一切都是灰色,一切都視而不見。她擠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臉色慘白,心無所依。那熟悉的身影,那深情的眼神,總在腦海浮現,揮之不去。“王強,你可知道,為了你,我承受着風言冷語的嘲笑;為了你,我和爸爸決裂;為了你,我的工資一分也沒花,想幫你湊足五萬元;為了你,我放棄了榮華富貴;為了你,休息日,我不是幫你媽幹活就是去城裡做鐘點工;為了你,我甘願付出一切。可是,為什麼誓言是如此蒼白?為什麼,十幾年的感情你就這樣輕易放下?……” 她一步一思量,一步一滴淚。昨日已割斷,思念已斑白,往昔點滴都化血。想着想着,頭暈了,心痛了,她雙腿一軟,倒下了……

  “醫生,我女兒患的究竟是什麼病?” 李娟媽急切地問道。

  “經檢查,身體一切正常,可能是由於心情憂鬱、傷心過度導致的功能性心室早搏。幸虧搶救及時,無大礙,安心調養,休息幾天就好了。”

  李娟出院后,整個人都變了,精神不振,憂鬱寡歡。她的心已死,她的愛已亡,覺得嫁誰都一樣。在爸媽的再三勸說下,答應和縣長的兒子訂婚。

  李偉宏見女兒答應了這樁婚事,前途有望,自是甜肝蜜腸。他生怕夜長夢多,於是,立即找來姓胡的媒婆商量,三方溝通,定下黃道吉日。一切禮節全免,於九月初六直接完婚。這消息一傳出,有好事者納悶:堂堂縣太爺娶兒媳竟然如此簡單?竟然違背風俗,定親禮、沏茶禮、發庚禮,這“三部曲”不要了?其中定有蹊蹺。李娟也覺得怪怪的,但沒多想,對她來說,什麼都無所謂了。

  (七)

  “平兒,下個月你就要結婚了,你可要把媽教你的話好好背熟哦。” 縣長夫人漫不經心地對其兒子說。

  “媽,結——結——婚是——是什——什麼啊。”

  “結婚就是娶老婆呀。”

  “媽,不,我——不——不結婚”

  “乖兒子,結婚以後就多個伴啊,天天有人陪你玩呀,不好嗎?”

  “嘻嘻,好——好的。”

  張平是縣長的大兒子,痴獃又結巴。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此事自然傳到了李娟的耳朵里。晚飯時,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想心平氣和地和爸談一次。

  “爸,您女兒雖不是天姿國色,總不至於……”

  “別說了,爸都知道,張平是有點弱智,說話結巴,但外貌還是不錯的。他什麼都不懂也是好事啊,以後張家由你全權做主,豈不是很好!” 李偉宏打斷了女兒的話,和顏悅色道。

  “不,我不嫁!”

  “就算爸求你了,你就學學昭君出塞吧,等爸當上了工商局長一切好說……”

  無奈,胳膊扭不過大腿,從也得從,不從也得從。李娟徹底絕望了,活在世上純粹是行屍走肉,是爸攀升的階梯。她放下手中的碗筷,無心洗簌,默默地向卧室走去。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天亮時,李娟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喘着粗氣,渾身燥熱,出了一身薄汗。自己的手指還緊緊地抓着床單,直到意識恢復,才慢慢地鬆了開來。她坐起來,望着牆上的鬧鐘發獃,夢中的情形一點點的從潛意識裡浮現出來:“……娟子,你要好好活着,來世,我等你……強子……別……別……你一定要撐住,我來救你……” 強子,難道是強子出事了? 不,不會,夢是反的,他不愛我了,他有心上人了。她使勁搖搖頭,胡亂地抓過床邊的那杯涼水,很快地灌了下去。想起往昔的點點滴滴,淚水悄然滑落。“強子,你為什麼不相信我?為什麼這麼狠心?失去你,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好吧,反正只是活着,不管張平是傻子也好,結巴也罷,我認命了,就當是回報父母的養育之恩吧。” 想到這,她咬咬牙,擦乾臉上的淚水,披衣起床,準備上班。

  (八)

  暖陽無力天氣涼,白楊搖落露為霜。天色蒼黃,煙霏雲斂,草木枯萎,樹葉飄落,漫天飛沙,滿目蕭條。李娟推着單車獨自走在田埂上,一步步靠近公路。冷颼颼的秋風迎面吹來,心不禁沉沉地跌落無底的深淵。她裹緊單薄的衣裳,一隻手習慣性地抱住自己削瘦的肩膀,以茫然空靈的身姿默默地領略着深秋冷酷如刀的殺氣。離結婚的日子還有十三天,她即將成為縣長大人的兒媳婦, 可她臉上毫無表情。此時,夢中的情景再現,她還是擔心強子,牽挂着強子,希望強子回到她的身邊。一路思念意綿綿,不知不覺已到公路邊。

  “吱”的一聲,一輛破舊的公共汽車停在路邊。

  “李娟。” 一個似曾熟悉的聲音傳來。李娟抬眼望去,只見臨村的吳浩從車上慢慢地走下來,手裡抱着一個用紅布包着的方形盒子。

  李娟驚喜,急忙問:“吳浩,你不是和王強一起出去的嗎,王強呢?”

  “李娟,我瞧不起你!你怎麼能……” 吳浩話沒說完,眼裡淚花滾動,撲簌落下。

  李娟感覺事情不妙,急切道:“你快說呀,王強怎麼啦?”

  吳浩緊緊抱着手中的盒子,抬起胳膊,別過頭去揩拭眼角的淚水,喉嚨哽咽,聲音嘶啞,說出了事情的原委:

  “李娟,你好狠心!王強自從收到你的絕情信后,茶飯不思,整天魂不守舍,意志消沉。那天下班,精神恍惚,不走斑馬線,橫跨馬路,結果……好慘!連完整的屍首都沒有……這是他的骨灰。”

  “強子——” 揭開紅布,看到王強的遺像,隨着一聲撕肝裂膽的呼喊,李娟暈倒在地……

  李娟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強子。” 她翻身起床,掙脫父母的阻攔,發瘋似地衝出醫院,直奔王強家……

  王強安葬后,李娟回家翻出王強寫給她的絕情信,擺在她爸的面前:“爸,請您告訴我實話。”

  李偉宏沉默片刻,安慰道:“閨女,不管爸怎麼做,都是為了你將來的幸福,也是為了這個家。”

  “哦,我明白了,都過去了,不提啦。” 她淡淡地說,顯得異常平靜,兩道仇恨的眸光一閃而過。 她真沒想到兩封絕情信竟然是她爸策劃的“傑作”。

  自從王強死後,李娟爸幫她在單位請了長假,對她看得很緊。

  婚期進入了倒計時,李娟依然生不如死,度日如年,但表面非常平靜。

  (九)

  九月初六是個大喜的日子,李娟清早起床,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親切地說:“媽,我以後不能服侍您了,讓我最後幫您梳一次頭髮吧。”

  “傻丫頭,嫁出去就不想回家啦,你可要常回家走走,啊,媽會想你的。”

  “媽——別啰嗦了,快坐好,女兒給您梳一個漂亮的髮型,一會我還要化妝呢。” ……

  “爸,客人很快就來了,您的鬍子還沒刮呀。刀架在哪,女兒幫您。” 李娟故做撒嬌狀。

  “在我的床頭櫃里,去拿來,我自己刮。” 李偉宏見女兒高興,心裡自是樂呵,前途有望,富貴在即。

  李娟走到爸媽的卧室,關上門,打開床頭櫃,找到了刮鬍刀,順便藏了一塊刀片……

  在隆隆的禮炮聲中,長長的車隊拉風啟程。寶馬開路,十幾台奔馳尾隨而行,一路風光駛向縣城。沿途之上,行人駐足觀望,嘖嘖稱讚。道路上其他車輛都自覺地為這隊婚車讓路,車內的人個個探頭試圖看清豪華婚車隊伍的全貌,令人羨慕至極!車內,新娘子李娟身着紅色禮服,粉紅的胭脂掩飾着蒼白的臉龐,柳眉緊鎖,鳳眼微睜,濕眸折影。童年的笑聲、少年的快樂、初戀的溫馨、熱戀的甜蜜、強子的一切如電影般回放。“強子,等着我……” 她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快要行至國道之時,李娟突然輕聲地對司機說:“師傅,請停一下,我有點暈車,想獨自到後排躺一下。還有,請你把速度放慢點。” 司機並不介意,痴痴獃呆的張平更不用說。婚車駛上了國道,向著縣城緩緩行進。李娟躺下,拿出刮鬍刀片割向手腕上的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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