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絕戀

　　雲峰和葉玲是大學同學。畢業前，兩人因求職去向發生了分歧。一氣之下，雲峰拋下了相戀三年的葉玲，隻身一人來到西北，在一個邊遠山村的小學校做起了志願者。

　　學校很小，只有三間低矮的土平房和十幾個孩子。村長說，這兩年，學校先後來過幾個志願者。最長的待半年，最短的只待了兩天。希望雲峰能多堅持些日子，別再讓孩子們停課回家。

　　看着孩子們渴望的目光，雲峰默默點點頭。可眼下，他最需要的卻是借這塊心靈的凈土，冷靜理順一下他和葉玲之間的感情。

　　白天，雲峰給十幾個孩子上課倒也充實。可到了晚上，學校只剩他一人，孤獨和寂寞不免讓他想起葉玲。他想給葉玲打電話，可手機在這裡根本沒信號。

　　這天傍晚，他待得實在太無聊，就到校外去散步。走到房后的杏樹林邊，忽然想起村長對他說過的話：村裡的地界兒你哪兒都可以去，就是不要進那片杏林。

　　杏林為啥不能進？雲峰招架不住滿園杏花的誘惑，輕鬆地走進去，心裡一下子敞亮了許多。滿山的杏花讓他眼花繚亂，忽然，杏花間一個苗條的身影在前面一晃而過。他緊走幾步，前面竟站着個身穿粉裙的漂亮女孩。她向雲峰嫣然一笑：“你是學校新來的老師吧？”

　　雲峰點點頭：“你怎麼認識我？”

　　“猜的！”女孩隨後自我介紹說，她叫青杏，原來也在這個學校當老師。

　　聽說青杏也當過老師，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一起坐在杏樹下的石板上聊了起來。

　　“現在為啥不當老師了？”雲峰好奇地問。

　　“因為有了更重要的工作，常年看護這片杏林。你知道這片杏林對學校有多重要？它可是學校的財神呀！”

　　“可是學生們更需要你！現在只有我一人上課，上午給一二三年級混班上課，下午給四五六年級混班上課，學生們一天只能上半天課。要是你也來上課，學生們就可以全天都有課上了。要不明天我去找村長說，讓你回學校上課？”

　　“你初來乍到，不知這裡情況，千萬別去給村長找麻煩。”青杏說得十分誠懇，接着把話題轉到雲峰身上，問雲峰家住哪裡，哪個學校畢業，學什麼專業。她還大大方方地拉過雲峰的手，把雲峰搞得很不好意思。

　　兩個人談得很投機，天卻很快黑了。青杏說了聲“明天再見”，便起身告辭。雲峰要送她回家，她說自己道熟，家就在杏林的那邊，很快她就消失在茫茫的杏林里。

　　回到寢室，雲峰翻來覆去睡不着，青杏嬌美的面容總是浮現在他眼前，她的說話舉止一點都不像農村姑娘。

　　從這以後，雲峰幾乎每天都背着村長和青杏約會。

　　半個月後，杏林的杏花慢慢凋零，結出豆粒大的青杏。兩個人的感情也在不斷升溫。

　　一個周末的晚上，雲峰又來到他和青杏約會的老地方。以往每次約會都是青杏先來，可這次青杏卻沒有來。雲峰在杏林里找了半天，也沒見到青杏，就無精打采地回到寢室，卻見青杏正蹲在地上幫他洗衣服。他躡手躡腳地靠到青杏的身後，突然用雙手捂住她的眼，讓她猜他是誰？青杏故意不說，好讓雲峰多捂一會兒。雲峰自己卻大笑起來，在這窮鄉僻壤的山村小學，哪還會有第二個人？

　　青杏洗完衣服又開始做飯，手腳非常麻利。雲峰找出一瓶酒，萍水相逢的一對戀人，以酒為媒，暢心開懷。

　　“你能留下來嗎？為了我！”青杏天真地把手繞在雲峰的脖子上說。

　　雲峰沒有回答。

　　“好，我不勉強你回答，但我相信你會留下來的！”青杏信心十足地叨念着。

　　雲峰酒量小，很快就進入半醉半醒狀態。青杏面帶嬌媚，語氣纏綿，使雲峰心裡的躁動終於爆發。

　　清晨醒來，雲峰發現青杏已經不見了。昨夜那攝魂的一幕又在他模糊的記憶里過了一遍。他突然驚出一身冷汗：我都幹了些什麼？

　　身上的冷汗還沒幹，就聽有人在“咚咚”敲門，接着傳來村長粗啞的嗓音：“雲老師，開門，有你的信！”

　　雲峰暗自慶幸，幸虧青杏走得早，否則被堵在被窩裡了。他朝門外喊了一聲：“進來。”因為青杏剛出去，門應該是開的。可村長卻說：“你不開門我咋進？”雲峰走到門前，門閂確實還結結實實地插在門上。這可怪了，青杏是從哪兒出的屋？顧不上多想，雲峰趕緊給村長開門。村長把一封信遞給他，信的封口已經被人打開過。一看字跡，雲峰就知道是葉玲寄來的。

　　葉玲在信上說，她已經在城裡聯繫好了一家不錯的單位，同意接收她和雲峰一起去工作，讓雲峰馬上回城上班。雲峰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就是因為找不到同一個接受單位，畢業時才和葉玲鬧的彆扭。還好，現在終於找到了！葉玲一定受了不少苦。

　　第二天一早，村長帶着一群人走進學校，雲峰一下子暈了：一定是村長知道了我和青杏的事，昨天又偷看了我的信，怕我今天走，帶着青杏的家人上門來討伐我。他聽村長說過這裡的民俗：如果男人與女人不結婚先同房，男人就要廝守這女人一輩子。一旦男人叛婚，女方全家族的人都會群起而攻之。

　　村長帶着村民走進辦公室，把一張大紅的獎狀交給雲峰說：“雲老師，今天來的都是學生家長，聽說你要走，來送送你。按照村裡的慣例，在這個學校工作超過一個月的，村裡都給發張獎狀，你已經工作31天了。只是學生們又要停課回家了。唉，下一個老師不知啥時能來。”

　　雲峰心裡熱乎乎的，這一個多月，他光顧和青杏約會了，給學生們上課不過是裝裝樣子，鄉親們太看重他了。他對村長說：“謝謝村長和鄉親們對我的關照，我明天離開這裡。”

　　心裡內疚，講課也格外賣力，今天是雲峰給學生們上的最後一課。

　　下午天突然陰下來，山裡的雨來得快，而且越下越大，到了晚上就像瓢潑一樣。雲峰躲在土平房裡，找出葉玲的信，又重溫了一遍。他心裡很高興，也許是老天救我，現在他最怕見的人就是青杏，而這場雨阻止了他和青杏的例行約會。

　　到了半夜，雲峰彷彿聽見有人敲門。坐起來一聽，是青杏的聲音：“雲峰，趕緊出來，連雨天房子會塌的！”敲門聲一陣緊似一陣，雲峰趕緊穿上衣服逃出屋子。可到了屋外，並沒看見青杏，只見遠處的雨里，村長手裡攥着手電筒，身後跟着十幾個孩子，手裡拿着鐵鍬和鎬頭，朝學校奔來。這時雲峰住的土平房“轟”地一聲，倒了。

　　村長用手電照照雲峰的臉，又拍拍他的肩，確認他沒成屋下之鬼，心裡才一塊石頭落了地。

　　雲峰被感動了：明天就要離開這個小山村，可村裡還有這多人關心我，青杏、村長、村民、還有孩子們。我欠他們的太多了，尤其是青杏的感情和身子……

　　雲峰不想再走了，儘管校舍已經變成了爛泥。而村長總是有辦法的，他把小學校暫時搬到了自己家的驢棚里，雲峰就住村長家。

　　放學后，雲峰又去杏林見青杏，把自己留下來的消息告訴了她。她顯得格外高興。

　　“你真的留下了？”青杏一臉嫵媚地貼近雲峰的臉問。

　　雲峰輕輕地點點頭。

　　“那葉玲怎麼辦？”青杏又認真地問。

　　“你怎麼知道葉玲？”雲峰驚訝得半天沒合上嘴。

　　“我看過她給你的來信。”青杏接著說，那個送信的郵遞員就是她的未婚夫，還說信是她而不是村長拆開的。

　　“啊？你有未婚夫，你說過讓我留下來——為了你！”

　　“沒錯，是為了我。可我是為山裡的孩子找個好老師！從現在開始，你就要一心去愛葉玲，不能再和我約會。”青杏說得有些絕情。

　　雲峰仰面向蒼天問了一句為什麼？低頭再找青杏時，她已經不見了。

　　回到寢室，他給葉玲寫了封信，隻字未提回城的事。只是說村長已去鄉里申請建新校舍了，學校還缺一名老師，他一個人忙不過來，孩子們每天只能上半天課。還告訴葉玲他在這裡認識個女孩叫青杏。

　　雲峰又來了幾次杏林，從未見到青杏的影子。又不敢向別人打聽，怕別人知道他和青杏的風流韻事，只能在心裡懷念青杏。

　　杏子由青變紅的時候，村長讓雲峰帶着孩子們到杏林採摘杏子。村長說，杏林是學校唯一的經費來源，只有賣了杏子，學校才有辦公費、取暖費和學生的書本費。沒有杏林，就不會有學校的存在。雲峰現在才了解到杏林對學校的重要性：難怪青杏說杏林是學校的財神，難怪村長讓青杏來看護杏林。

　　孩子們幹活很自覺，村長就把雲峰帶到了杏林的盡頭。這裡有塊人工修出的平台，平台上有一座墳墓，墓牌上寫着：“志願者青杏之墓”。青杏？雲峰蹲下身子去看墓牌下面的照片，啊！真是和他在杏林里約會了一個多月的青杏！

　　村長並沒留意雲峰的表情，用粗啞的嗓音說：“兩年前，一個女大學生志願者來到我們這所小學校，她叫雅楠。由於喜歡這片杏林，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山裡人的名字“青杏”。青杏捨棄了城裡的生活和男朋友，深深愛上了學校的孩子和山裡的一名郵遞員。六月的一場暴雨之後，她送學生放學回家。一名女學生不慎掉入河裡，她毅然跳入河中奮力救起女學生，她卻獻出了生命。”

　　村長接著說：“我不讓你進杏林，是怕你發現青杏的墓。以前，好幾個志願者就是發現了這座墓，知道了青杏的死，才離開了這裡。”

　　雲峰的心很亂，回學校的時候在門口遇上了那個郵遞員。

　　葉玲又來信了，她要來看看青杏長得漂不漂亮，順便幫雲峰教三四五年級的混班課。這下孩子們可以全天上課了！雲峰高興地大喊起來：“葉玲，你就是我的青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