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淚城

　　［冰釋］

　　黑色險峻的斷崖盡頭，曼陀羅帝國國王冰釋佇立在懸崖之上。凝望着北方的冰雪極地。他如雪的長發連同白色的長風衣裹狹着半空之中的寒風無情的拋在身後虛空的世界里。

　　目之所及的前方重巒疊嶂，風起雲湧。遠處的山巒渲染出深淺不一的冰雪色，漸漸淡薄至消失。虛無。融入到北極白光寥寥的天光里。

　　他透過浮動的雲層望着那座峰巒連綿後面隱藏的白色城堡。那座五百年已經不再有草長鶯飛，一片死寂的空曠之城—無淚城。淚流滿面。

　　那個持續五百年的夢魘依舊降臨，風馳電掣般在腦海里一楨楨閃過。冰雪中傲立的白色城池，白衣裊裊的如花女子，透徹心扉的淺笑輕顰，疼惜無辜的柔弱眼神，定格的凝脂皓腕，柔弱無骨的身體，滿懷充斥的女兒體香……他嘴唇蠕動，輕喚着她的名字。凝落。

　　［無淚城］

　　五百年前。曼陀羅帝國統治了大半個世界。漫天的殺戮，凜冽掀動的戰袍，手指間流轉的冷青色光芒，瑩白、赤紅、幽藍色不同種族的血液，無數戰爭和陰謀，只因曼陀羅當時的帝王肅天的野心，一統江山的慾望！

　　他帶着自己的隊伍和自己最優秀的侄子冰釋一路殺到北極之地。這是個銀白色的世界，一片柔和絕美的冰城。雪白的枝蔓上伸展出雪白的花朵，白色翅膀優美堅韌的飛鳥，觸目可及一片冰雪之地。

　　這樣聖潔美麗的地方不會讓心裡想到殺戮和鮮血。

　　肅天和冰釋站在無淚城的玄冰寶殿之中，這兒如仙境一般。瓶身雕刻着素白花朵的白色器皿，白色長尾纏繞着的瑩白樑柱，千年寒冰雕砌在腳下的大地，薄而堅韌的屏障浮騰着各種花蟲鳥卉，全部都是冰的。無淚城是個女兒國。那些白衣裊裊的女兒們個個冰肌玉骨，柔和唯美。肅天一時也看呆了，哪裡有這樣超凡脫俗，不食人間煙火的絕美女子？

　　肅天沒有了一絲一毫想要傷害她們的慾望，只想多討幾個給自己做妾，最好無淚城全部搬進自己的後宮。

　　無淚城的城主對肅天的到來很是熱情，沒有恐懼。或許這就是以柔克剛。肅天開始沉溺在酒香女色之中不能自拔。於是那個如同白晝般明亮的晚上，肅天連同那些沉湎在溫柔鄉里的作戰師們全部喪命。

　　只有冰釋沒有。

　　［凝落］

　　無淚城城主派遣到冰釋身邊的女子叫凝落。如果從相貌上來看，城裡的女兒們個個傾國傾城，無法比擬。可是她的眼神卻可以在城中無數佳麗中脫穎而出。那是一種柔弱無辜的楚楚，抬眼合眸間的顧盼生姿。

　　對來者的靠近只是一時的趨炎附勢，她們只是在等待時機。殺了他們，為天下，也為自己。

　　無淚城一直是個與世無爭的世外桃源。沒有殺戮和眼淚，幾千年來一片祥和。這也是無淚城名字的由來。可是肅天找到了這裡，意味着這裡即將失去和平。

　　冰釋一直沒有野心。也不想褻瀆清白女子的貞節。當他托起凝落瑩白光滑如瓷器的臉龐時，那對楚楚幽怨的眼神就讓他決定放棄了。她也是身不由己。

　　冰釋放下自己的手不再看她。雖然放棄這樣一張絕美的容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說，放心，我不會碰你。但如果聰明的話就不要走出這個房間。否則我們兩個之間一定有一個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陽。雖然我知道城主派你來絕非善意。

　　冰釋自顧自的抱起一床被褥在千年寒冰的地上和衣而寢。不想多言，多言亦無意。無淚城從來沒有外族造訪，凝落對陌生男子的到來有些恐懼，但是此時，心裡什麼顧忌都沒有了。

　　一夜相安無事。

　　面對無淚城，冰釋和凝落會演繹的親密。獨處的時候各是各，互不干涉。不用提醒，默契無言。虛擬的熱鬧，他只是不想為凝落帶去殺身之禍。

　　她的柔弱無辜讓冰釋疼惜，冰釋的孤獨和身不由己也被凝落看在眼底。不經意的目光接觸，眼光里會流轉出光芒，熠熠生輝。

　　釋，帶我去一個地方好嗎？你願意嗎？

　　釋策馬奔騰抱着懷裡的女子去找尋落指引的地方，離無淚城越來越遠。

　　一個流淌着素白河流的湖畔旁，開着雪白的花朵，草長鶯飛，一片瑩白。釋與落跌坐在白色繁茂的草地上，落在釋懷裡問他，你願意與我遠走高飛嗎？

　　夕陽的餘暉渲染出這個帝國里唯一多彩的顏色，溫暖的光彩氤氳着整個冰冷的世界。釋的唇點在落冰涼的額頭上。他說，我願意。

　　滾燙的液體從她冰冷的頰上滑落。她說，我背叛了整個族人，我背叛了無淚城。

　　釋兀的戰慄，盯着落梨花帶雨的臉龐。落說，現在的無淚城應該是哀鴻遍野，血流成河了。

　　［空曠之城］

　　無淚城的女兒們在曼陀羅作戰師廂房的酒杯里下了毒，可是她們沒想到曼陀羅本是用毒之國。對這些雕蟲小技盡收眼底。女兒們早已抱了同歸於盡的決心。戰爭還是爆發了。女兒們是鬥不過南征北戰的這些熱血男兒的。於是她們用自己的身體做毒，從親近他們的那一刻起，她們就抱了必死的決心。

　　真的走了同歸於盡的死路。面對着滿城不斷渙散消失的族人，無淚城城主自殺以慰亡靈。

　　當落尾隨着釋趕到無淚城的時候，城內依舊白璧生輝，氣勢恢宏。擺設依舊委婉細膩，一塵不染。只是已毫無生機。無數白色的長翅飛鳥在半空中哀鳴，似在為逝去的亡靈哀悼。空中雪花降落，簌簌的聲音似在低泣。整座城堡籠罩在一片悲涼凄清之中。

　　無淚城，痛到無淚可流的空曠之城。

　　［香消玉損］

　　釋帶着落回南方的帝國。落依在釋懷裡。好一對駿馬之上的白色戀人。沒有了戰爭和殺戮，沒有了命令和壓迫。落，隨我去我南方的帝國，做我的女人。

　　駿馬帶着恩愛的戀人很快奔離了那座白色的城池，漸漸踏進南方的領域。

　　落開始感到不適。但沒有開口。她不想看到釋為自己擔心。可是越是往南，越是難過。像有一把火在身上燒。釋勒緊馬疆抱住了突然奄奄一息的落，落的臉色已經變得慘白。漸漸連同身體一起變得透明。落艱難的開口，原來無淚城的女子只能生存在北極之地。我們的生命就像冰雪一樣可以融化掉。我是罪有應得，我背叛了整個族人，背叛了無淚城。但我不後悔帶你出來。一絲一毫，都沒有後悔過。

　　釋的手指清楚地觸碰到了落的身體幻化成的遊魂。卻無能為力的看着她一點一點的渙散，消失。那最後的容顏淡薄成一抹熒光時，他突然拽斷了身上佩戴的一個玉墜。那是個淡綠色，玲瓏剔透的葫蘆狀容器。他撥開葫蘆的塞子，將落幻化成的一縷遊絲全數收入葫蘆內。那白色遊魂乾淨，柔和的凝聚，纏繞在裡面，他塞好塞子，將落的香魂緊緊地貼在心口上。

　　每個晚上都會夢到無淚城，長尾繞樑的白鳥，女子的清麗笑容，柔弱無辜讓人疼惜的眼神……忘不掉，忘不掉，忘不掉……

　　［白色戀人］

　　他常常佇立在懸崖斷壁處，遙望北極之地那座空曠絕跡的白色城池。夢魘不斷浮現，並不會因為高處狂風的肆虐吹得支離破碎。

　　左手握住玉墜擎在半空中，那盈盈白氣中隱約浮現出一張女子絕美哀怨的容顏。聲音幽幽如泣，釋，帶我回無淚城吧。帶我回家。

　　冰釋策馬奔騰帶着落的靈魂只身前往北極之地。

　　已是一座荒廢的城池。頹廢而萎靡。天灰得如同哭過。寒風料峭，呼嘯如訴。訴一段凄美驪歌。這城中已是一派欲哭無淚的氛圍。

　　釋捧着落。落，回家了。

　　那玉塞突然轉動了，然後脫落。一股白色的氣體拋着弧線渲染着光芒奪瓶而出。跌落在千年寒冰之上，升騰起一位裊裊的白衣女子。

　　凝落！

　　冰釋撲過去緊緊抱住落。落依舊柔弱無骨的身體投入他寬廣的懷抱。釋的淚水滑落。落說，在無淚城是不可以有眼淚的。笑容如罌粟，凄美帶毒。一把匕首深深的插進釋的腹中。釋不再落淚，他依舊緊緊抱着落，一枚笑容漾在臉上。今生今世能再見你一面，死而無憾。

　　釋。我親眼見了你五百年的孤獨。每日聽你對我訴說百年不變的愛戀。我欠你的，要和你在一起，可是我的身體是不能離開無淚城的。而你，也不會為了一個女子，置你幾千年的帝國於不顧。就算你放棄了你的子民，我們也不可能在無淚城安心生存下去。我愛你。要把你留在我身邊。不要再見你獨立懸崖淚流滿面。我想你死了，就會甘願放開你的帝國，不會有悔恨。

　　凝落的唇角有白色的血液溢出，另一把匕首已經插進了自己的內臟，她是心甘情願的。眼神不再疼惜無辜，是幸福的釋然。最後一枚笑容定格在臉上，她說，所以，我們一起死。

　　風掀動一對白色戀人的翩翩衣袂。長尾飛鳥的白色羽毛掉落在他們臉頰上開放的甜美如同孩童的笑容里。

　　無淚城不允許有眼淚。無淚城，不會再有眼淚。

　　文/微笑甜甜//廣交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