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市風雲

　　一

　　唐朝安史之亂以後，藩鎮割據，宦官弄權，朋黨相爭，把天下弄得紛亂不已。但楚地卻出了一位長沙王，憂國憂民，愛民如子。長沙王還有一位女兒，人稱“明珠郡主”，聰慧可人。

　　這天早上，明珠郡主去向父王請安，卻看見長沙王眉頭緊鎖，似有重大隱憂，便問：“父王何事煩惱？”長沙王嘆口氣，道：“女兒有所不知，今年楚地災荒，米價大漲，百姓無力買米，已經有人餓死街頭了。”明珠郡主一愣，道：“那父王應該趕緊開倉平糶才是。”長沙王道：“五天前我便如此做了，但官倉所儲之糧，都是為戰時所備，能夠在允許範圍內發放的極少，所以開倉平糶兩天前便停了。”

　　明珠郡主皺起眉頭，道：“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父王可派出軍隊監視所有米行，不許他們抬高米價。”長沙王點頭又搖頭，道：“昨天我已派人去了，可今天早上傳來消息，價格是降下來了，但米商藏米不售，有價無市，也是無可奈何。”

　　“這……”明珠郡主也犯了難。長沙王嘆息一聲，道：“現在才三月，新米到七八月份才有，中間這四個月的時間百姓無米可食，不知要餓死多少人了。”

　　明珠郡主咬唇沉吟，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一個人來，道：“父王，我向你保舉一人，定能平定長沙米市。”

　　“哦？”長沙王又驚又喜，素知女兒之能，連忙問，“是誰？”

　　明珠郡主抿嘴一笑，道：“洛陽錦繡坊的大當家東方明蕙。”

　　二

　　洛陽錦繡坊要來角逐長沙米市的消息很快就在長沙傳播開來。侯玉昆是長沙米商之首，自然也得到了這個消息，他是個謹慎的人，連忙召來各大米商商議。

　　侯玉昆道：“洛陽錦繡坊的事相信各位都聽說了吧？大家都有什麼想法，說說看。”

　　米商羅西道：“沒啥可說的。錦繡坊的名聲是大，但它還能吃下長沙米市？”

　　“就是！”另一米商關右附和：“錦繡坊向來只做絲綢生意，可從來沒做過米行生意，我們怕什麼！”

　　米商劉俞青也道：“一個錦繡坊不足為慮，估計也會像長沙王上次開倉平糶一樣，沒有幾天熱鬧。”

　　眾米商吵吵鬧鬧，都是說錦繡坊自不量力，小蛇也敢吞大象。侯玉昆也覺得自己多慮了，正想讓大夥散了，一個僕人進來，說錦繡坊派人來了。

　　眾米商面面相覷。侯玉昆道：“讓人進來。”只見門口進來一個小廝打扮的人，向侯玉昆磕了個頭，道：“我們家大小姐派我來送上拜帖。”

　　“起來吧。”侯玉昆問，“你們家大小姐？東方老先生呢？”小廝站進來，恭敬道：“老爺現在不管事了。從今年起，錦繡坊都由大小姐東方明蕙打理。”

　　“哦？”侯玉昆大為驚異，沒想到偌大一個錦繡坊現在竟然是一個小丫頭在管，竟還妄想到長沙米市上分一杯羹。侯玉昆又問：“你們大小姐讓你帶什麼話沒有？”

　　小廝又行了一個禮，道：“大小姐讓我轉告各位，明日起錦繡坊也會成為長沙米商之一。加入米市，不是要掙錢，也不是要和各位搶生意，只是為王爺所請，為長沙百姓做一點事。八月十五，大小姐會在湘樓設宴，請各位好好吃一頓，以補今日失禮之處。”

　　侯玉昆笑笑，心是真正放下來了，原來這個錦繡坊的新大當家只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

　　三

　　次日，新開張的錦繡米行，果真掛出招牌：“錦繡坊為長沙百姓行義平糶，米價十文，不漲價。”十文一斤是往年這個時候的米價，今年卻是三十文一斤，現在每天還要漲上一兩文。

　　人們潮水似的湧向錦繡米行。侯玉昆等米商坐等着看笑話，他們估計，以錦繡坊的財力，最多只能維持二十天。

　　但是過了十幾天，錦繡坊依然不見有結束的跡象。又聽說，錦繡坊憑着多年來與關中和江南各米商的交情，向關中和江南米商買米。今年長沙災荒，江南卻是大豐收。這幾日，關中的米，江南的米，源源不斷地流進長沙米市，再也沒有人去買其他米行的米了。

　　侯玉昆有些着急了，商人買賣，本來就是要貸如輪轉，才有利可圖，沒人買他們的米，他們掙什麼。侯玉昆把各大米商又召集來，問：“現在怎麼辦？”眾米商都垂頭不語，顯然是沒想到錦繡坊財力如此雄厚，竟然堅持這麼長的時間。可他們卻等不起，再過三個月，新米上市，他們囤積的米要是再賣不出去，那就糟糕了。

　　侯玉昆咬咬牙，道：“只能跟錦繡坊拼了，降價！他們的米是買的，我們的米是早囤積了的，錦繡坊的成本要比我們高，那就用價格來壓錦繡坊！”最後一致決定，以九文一斤的價格賣米。

　　但錦繡坊跟着降到八文，依然沒有人來買其他米行的米。侯玉昆氣得直跺腳，狠狠道：“好個錦繡坊！我看你到底能堅持幾天？”

　　轉眼一個月過去，長沙各大米商開始驚慌了。這天，米商羅西來找侯玉昆，掩不住憂慮道：“我聽說錦繡坊的藏米還可再賣兩三個月。”

　　侯玉昆心頭一跳，強笑道：“不可能吧？是不是謠言？”羅西苦笑道：“要是謠言我還能告訴你？我已經派人查過了，每天夜裡錦繡坊的後門都會卸下滿滿的米袋。”

　　侯玉昆覺得頭嗡嗡響，好半晌才道：“實在不行，我們就把米賣到外地去。”羅西的一張臉都快哭了，道：“早有人試過了，根本不行！長沙王派軍隊把住各個路口，除了錦繡坊，其他米行的米都是只准進不準出。”

　　“砰”！侯玉昆屁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我們的錢都用來買了米，如果賣不出去，就沒有錢買新米，可新米下來了，誰還會買陳米？”悔恨地閉上眼，這才知道那個乳臭未乾的丫頭是真的要吃下長沙米市！最後侯玉昆有氣無力地擺擺手，道：“降價吧。”

　　四

　　長沙米市終於開始大跌價，從八文、七文，一直跌到六文。此時東方明蕙才鬆了一口氣，大局已定！

　　錦繡坊的管事劉叔進來的時候，東方明蕙正手撫額頭一副疲憊的樣子，看見他進來，問：“現在怎麼樣了，劉叔？”劉叔恭敬地答道：“其他米行已經跌到五文了。”

　　“哦？”東方明蕙激動地站起來，道：“真是太好了！劉叔，你派人悄悄地到其他米行買米，然後以七文的價格賣出。”

　　“是！”劉叔大聲回答。他現在對這位大小姐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忍不住贊道：“大小姐，你真了不起！”

　　東方明蕙聽了卻是苦笑：“有什麼了不起的？他們再堅持四五天，我們就真的沒米了，後院那些米袋裝的可全是沙子！”忽然問：“劉叔，你恨不恨我？當初我以錦繡坊全部產業做抵押，以長沙王做保，向關中和江南的米商賒米。”

　　劉叔一怔，想了想才道：“大小姐做的都是對的，若不是如此，我們怎麼能堅持這麼久。”東方明蕙笑笑：“這是一場豪賭，勝了，我們吃進長沙米市，輸了，血本無歸。但現在，是我們贏了！”

　　五

　　各大米商賠本而售，囤積得越多，虧得越厲害，大小米行紛紛破產倒閉，被錦繡坊吃進。

　　八月份，新米上市。還稍有餘力的米商，只能用三文一斤的價格收購新米。錦繡坊卻貼出告示，說：“谷賤傷民，錦繡坊再出義舉，收購新米，四文一斤。”侯玉昆一看，當場口吐鮮血，癱倒在地，從此不起。

　　八月十五，東方明蕙在湘樓設宴，宴請長沙各大米商，既有山珍海味，魚翅熊掌，又有歌舞伴酒，只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戰戰兢兢，食不甘味。東方明蕙華服盛妝，春風得意，在湘樓一宴，東方明蕙就成了兩湖米業之首，進價多少，售價多少，都由她一人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