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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羽隨風

手機:M版  分類:奇幻小說  編輯:小景

  落羽隨風

  楔子

  “此生得以與你相遇,已是萬幸,我不奢求所謂的天長地久,海枯石爛,只求你一世平安,只求你在這風過無痕的煙波江上安然一生,於我,一切足矣。”少女伸出手輕輕撫着眼前這個哭得像個孩子一樣男人,輕輕地說。

  “可是,可是我捨不得,捨不得啊,賊老天,你定是要與我為敵啊”男人仰天怒喝,像是一頭困在囚籠中的獅子,白色長袍上的點點血痕像一朵朵含苞待放的鮮花,還為開放,卻要凋零了。

  “不怪,不怪。你我,原不是同一國度的人,你有你的凄楚凄涼,我有我的憂思憂緒。你我的相遇,是上天安排的一場盛宴,還是命中注定的劫數?若你是我命途中的一個劫,那麼,我甘心去應。”女孩的聲音越來越弱,顯是忍受着極大的痛苦,女孩抬起頭看着男子,輕輕將男子臉上的淚水拭去。“你我的相遇,是上天的安排,你我的結局,亦是命中的註定。我不怨天,不尤人,只想在這似曾相識的夜晚,靜靜地想,深深地思,執此一念,就恍若你還在我身邊。”女孩慢慢的說著,聲音越來越低,像是想把這輩子還沒說完的話一次說出來。

  “落羽,躺在你的懷裡好溫暖。”女孩微笑着將頭深深埋在落羽懷裡,“我不喜歡這裡,我們離開吧,去花兒開放的地方,就像剛才那朵小花一樣。”她的聲音越來越弱,

  “恩,我們回去,我們回到花兒開放的地方”落羽將女孩抱起,向著夕陽落下的放下走去。

  他叫落羽,她叫風靈,當他們初遇時,她曾對他說“浮萍當歸水,落羽應隨風,我叫風靈,以後你就叫落羽吧,以後我在你在,你在我在。”只是……只是現在風兒逝去,落羽卻仍還在飄蕩。

  第一篇風靈篇

  千年前,風雷之地。

  人是人,狐是狐,修行本就是逆天之事,所以上天每百年就會降下天雷以示對修行者的懲戒,亦稱作天劫。這一年正是百年之期。

  他叫落羽,“浮萍當歸水,落羽應隨風”的落羽,他是一隻修鍊了千年的玄狐,也是一隻被時間遺忘的玄狐。

  俗話說“月黑風高夜,殺人越貨時”那天雖然是白天,但是當茂密的的樹林遮天蔽日的時候,白天和黑夜也就沒什麼區別了,並且即使是月黑風高夜這裡卻也不會有什麼殺人越貨的事情,因為這裡是連盜賊都不會光顧的地方。

  但是他卻來了這裡。

  他叫落羽,浮萍當歸水,落羽應隨風。這似乎也預示着他的宿命。

  此時的他,眼裡還充滿着希望,雖然眼前的景象並沒有什麼希望可言。

  因為天劫即將降下。

  如果你看到他現在還在路邊采那朵不知名的小花的話,你一定會以為他是來着觀光遊玩的,可是有誰會在這麼個鬼地方遊玩呢。

  一個個驚雷就在他身邊炸響,可是他的眼裡還是充滿着稚氣,沒有絲毫的害怕,反而當他抬起頭看向天空的時候,眼裡還有一絲玩味。

  “你是不是很喜歡那朵小花啊”一個稚嫩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他看的太入神了,以至於女孩走到他的身後他還渾然不知。

  “恩?你是誰?怎會來到這?”他轉過頭驚愕的看着眼前這個只有十五六歲的女孩。

  女孩一臉的稚氣,用同樣的眼神看着眼前這個陌生的男子。

  “恩?你是誰?怎會來到這?”那穿着白色碎花裙女孩似乎很不滿意他現在的態度。

  “這裡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這時他的眼裡再沒有了往日的稚氣。而是帶着略微的冰冷。

  “你還是趕快離開這裡吧,看這天,要是快下雨了”女孩抬頭看着天,淡淡的說,絲毫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倒是先下了逐客令。

  “我是不會離開的,因為這都是為我準備的”他默默的念着,眼裡流露出不易察覺的悲戚。

  這是他修行的百年之期,他亦知道眼前的這一切即是天劫的前兆。

  天劫會降臨在風雷之地,而修行之物也必須在那天之前趕到這風雷之地,接受上天對其的懲罰,誰都別想逃脫,只因為沒得逃。況且他也不想逃。

  此時天雷氣勢更加盛了,畢竟還是年少,女孩現在已是嚇得瑟瑟發抖了,渾沒了剛才與落羽鬥氣時的氣勢。看到女孩瑟瑟發抖的樣子,落羽笑了起來,“終是小孩心性,害怕了吧,今天這裡確實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還是快快離去,找你爹娘去吧”。

  “你才是小孩呢,我今年已經十六歲了,已過了及笄之年”女孩氣的漲紅了臉,語氣略顯激動。“況且我從來都沒見過我爹娘,又到哪裡去找”女孩低着頭嘟囔着,雙手纏着衣帶。

  “啊,我也從來都沒見過我爹娘,大家原來是同道之人啊”落羽看到女孩黯然的樣子,心裡的早想好的戲謔她得話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兩人說話間竟將眼前這極兇險的處境拋到了九霄雲外。

  一道驚雷落到兩人面前,落羽慌忙將女孩抱起,快速移動到旁邊。

  “你,你,你是玄狐”女孩滿眼驚愕的看着的男子。

  落羽將女孩放下,將九尾收回,每次九尾玄狐施展法術時都會露出九尾,“你的見識倒是不少”

  “那當然,我八歲那年曾經見過一次九尾玄狐。”從女孩眼裡看不到絲毫的害怕。反而語氣中還帶着略絲興奮。

  “你不怕我”落羽滿臉驚愕的看着眼前這個一臉天真的女孩。

  落羽是在人世間走動過的,也曾和人打過交道,但是每當表露他的身份時,不是那人被嚇個半死,就是充滿敵意看着他。只有兩人對他沒有敵意,一位是一個八歲的小姑娘,曾將手裡的糖葫蘆遞給自己,並給他起了這個落羽的名字,雖說有些孩子氣,但是顯然落羽很喜歡這個名字。另一位就是眼前的這位少女。

  “你叫什麼名字”顯然落羽對眼前這個女孩產生了好奇。

  “風靈,你呢?”少女毫無顧忌的回答,一臉真誠的看着落羽。

  男子一怔,“風靈,怎麼都叫風靈?”

  “發什麼呆啊,問你呢,你叫什麼?”女孩嘟嘟着嘴,滿臉不悅的看着他。

  “哦,我是落羽”落羽回過神來,回答道。

  “啊,真的是你啊”女孩似乎是遇到了什麼高興的事情,滿臉的興奮。“是我啊,風靈啊,落羽應隨風。不記得了嗎”女孩滿臉期待的看着落羽,“原來真的是你,太好了,我看到你的時候還以是看錯了,就一直跟你到這裡,你和八年前一樣啊,一點變化都沒有。”少女此時高興的站起身來,興奮的說個不停,好像從來都沒遇到這麼開心的事情。

  原來眼前這位少女就是八年前落羽在南鄉遇到的那個女孩,當年落羽初次遇到了玄悲和尚,被其重創,九尾顯露難收,路人見而躲之,只有那個女孩見他蓬頭垢面的便將手中的冰糖葫蘆放在落羽手裡,眼裡沒有絲毫懼色,女孩問他叫什麼名字,落羽獃獃的看着女孩,女孩似乎看懂眼神中的意思,說:“落羽應隨風,我叫風靈,你就叫落羽吧。”落羽應隨風,但是落羽和風靈卻從此再也沒見過面。一晃八年,不只是上天的安排,還是命運的註定。天劫之日,竟讓他們再此相遇。

  落羽聽到風靈這個名字的時候心裡就覺奇怪,只是他認識的那個叫風靈的女孩是個只有八歲的小姑娘,但是眼前這個卻是為亭亭玉立的少女。

  “你不是只有這麼高的嗎”落羽邊說邊又說用手比劃這女孩當年的模樣,“恩,這麼高,不對,恩,也就這麼高,對,也就這麼高的樣子,怎麼現在都長這麼高了。”不可思議的看着眼前已是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少女,滿臉的疑惑。

  “你還是那麼笨,”少女裝作老成的樣子教訓這眼前這個依舊是滿頭白髮的男子。“八年的時間我都不會長高的嗎?”

  落羽忘記了時間,他已經被時間遺忘了,所以他也遺忘了時間的存在。原來有一樣東西是可以改變人的面貌的。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你趕快離開這裡”落羽突然想到了現在的處境,望着一道道從天而降的天雷,面帶憂色的說,“這裡不是凡人能夠承受的地方。”

  “那你呢”女孩臉上沒有了絲毫的懼色,反而比剛才還要鎮靜。

  “這是上天為我準備了一百年的禮物,不收的話,的確對不起上天的一番厚愛。”

  “你不走,我也不會走的,落羽應隨風,你是落羽,我是風”少女說完之後立刻覺得有些莽撞了,低着頭不說話,手又開始纏着衣帶。

  “你是不是一緊張就會拚命的用手纏你的衣帶”落羽滿臉狐疑的看着眼前這個嬌羞的少女。

  女孩猛然將手背到身後,漲紅着臉爭辯道“才沒有呢!”

  “好,就讓咱們這兩知己來一起來接受上天的禮物”落羽看出女孩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走的,索性就讓她留在自己身邊,看這道道落下的天雷,可能還是留在自己身邊安全些,是福是禍,聽天吧。

  “鬼才和你是知己呢”女孩聽到落羽答應自己留下高興之餘仍不忘口舌之利。

  落羽此時也沒有心思和風靈鬥嘴,既然答應了一起留下,縱使粉身碎骨也要保眼前這位少女的周全。不知為何,可能連落羽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生出這種想法。

  天雷沒有絲毫退卻的意思,反而更加激烈了,一個接着一個的落到地上,本是白天,被黑壓壓的烏雲遮避的像是晚上,此時在電閃雷鳴中,更加顯得嚇人,女孩哪裡見過這等驚世駭俗的景象,雖是害怕,但是臉上卻沒之前的那種無助,反而看到前面的一頭白髮的男子為自己擋住一道道驚雷時,心裡湧出無盡的溫暖,倒是希望這驚雷永遠都不要停下才好,就這樣躲在他的背後,永遠永遠。

  只是這是天劫,人怎能與天抗衡。

  當天劫降下時,無論是妖是人,一樣的無能為力,一樣的不知所措,只是無牽無掛時,來去逍遙自在,劫數與否並無太大的區別,只是當心中有所掛礙的時候,當劫數演變成生離死別時,縱然是妖,也會落下被凡人稱之為眼淚的東西。

  他的心裡現在已經有所掛礙了。

  當女孩用自己的身軀擋下天雷,將男子從不死不休的天雷中解救出來時,當女孩躺在男子懷裡伸手將自己臉上淚痕拭去,微笑着對他說“只求你一世平安,其他的,於我,足以”時,他已不再是那個無牽無掛的狐妖了,因為妖是不會落下凡人的淚水的。

  只是,捨不得啊,捨不得就這樣放下心裡的牽挂,捨不得花兒還未綻放就這樣凋零了。

  男子抱着少女,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眼睛已被淚水模糊,他不知道自己要去那裡,他那裡也不想去,只想抱着懷裡的少女這樣靜靜的走着,走到時間的盡頭。

  過了許多年,據一些年歲大的老人回憶說那是在一個晴朗的一天有好多人看到一個一頭白髮的年輕男子抱着一個白衣少女從路上走過。頭也不抬,只是靜靜的看着懷裡的女孩。

  有人問,那人怎麼了。老人說,那個人的心死了。

  第二篇齊王篇

  聽雨樓。

  天現異象,紫微星動,主天下大亂。

  “你看這天下如何?”齊王端起酒杯,眺望着閣樓外遠處的蒼山,輕輕的問了一句。

  齊王並不真正的齊王,就像江湖上的活閻羅劉大力並不是真正的閻羅一樣,齊王只是江湖上人對他的稱呼,雖是這樣稱呼,但是卻沒有人真正見過這位齊王,只是知道他的聲音有點像個女人,但沒人敢說他娘娘腔因為沒有誰想平白無故的少只耳朵或者丟掉性命。他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聽雨樓的那位神秘的樓主,聽雨樓這幾年在這位神秘樓主的帶領下,已經發展成為江湖上一枝獨秀,座下弟子就有近萬人,加上聽雨樓在江湖上的威望,就算是興義軍,吞天下,也並非是件難事。但若是說有誰見過齊王的真面目,可能就只有一人了,“浮萍當歸水,落羽應隨風”的落羽。

  此時正值深秋,剛剛下了一場秋雨,地面全被雨水浸濕了,傳來陣陣泥土的芳香,瑟瑟秋風吹動着遠處那棵葉子都快落光的梧桐,颯颯呼呼作響,聽雨樓的兩個小廝正在樹下打掃落葉,只是秋風似乎不喜歡這兩名小廝破壞自己剛剛創下的傑作,又一片桐葉落了下來。天還是一片陰霾,好像在醞釀這下一場秋雨的到來。

  “天上不知人間事,雨雪紛紛入悲秋。”齊王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閉着雙眼,也許喝下的美酒太苦,又或許是他心裡本就很苦。

  “孫策以天下三分,眾才一旅;項籍用江東子弟,人惟八千;遂乃分裂山河,宰割天下。豈有百萬義師,一朝卷甲;芟夷斬伐,如草木焉!江淮無涯岸之阻,亭壁無籓籬之固。頭會箕斂者合從締交;鋤耰棘矜者因利乘便。將非江錶王氣,終於三百年乎?是知并吞六合,不免軹道之炎;混一車書,無救平陽之禍。嗚呼!山嶽崩頹,既履危亡之運;春秋迭代,必有去故之悲。天意人事,可以凄愴傷心者矣。況復舟楫路窮,星漢非乘槎可上;風飆道阻,蓬萊無可到之期。”旁邊的白衣男子凄聲念道,此時他也端起酒杯,但只是看着杯中的酒,卻沒有喝下的意思。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干雲霄。”齊王將手中的酒杯斟滿,然後又慢慢飲下,像是要將心中所有的愁緒連帶着杯中酒一併喝下一樣,可是愁緒太多太苦,連這麼好的美酒都沒辦法將其融在一起。所以連酒都變的苦澀不堪。

  “天下!我助你奪了這天下如何?”白衣男子此時將杯中的酒一飲而下,轉頭看着遠處的蒼山,像是剛才的話並不是他說的或者並不是說給眼前這個人聽的一樣,雖然旁邊只有他們兩人。

  “天下?你知道我要是的不是天下。”齊王轉過身來看着落羽,像是想從他那裡得到回復。

  落羽無語,甚至連回頭都沒有回頭。

  “落羽,你經歷千年,可明白為什麼會有戰爭?”齊王苦笑一聲將話題岔開。

  “慾望”落羽淡淡的答道,“自古征伐,不外有道伐無道,無道伐有道。所謂有道無道,那便是善惡之心;兩國交鋒,鬥來鬥去,終不離攻城略地,奪人子女,便如始皇帝,漢武帝,乃至成吉思汗,個個都是征討不休,永無饜足,這就是無饜之欲了,無論是“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還是“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都只是一個“欲”字,當慾望膨脹到連自己都將被吞併的時候,還有什麼會放在心上。”

  “難道將天下人置於水深火熱之中也在所不惜的嗎?”此時,齊王雙目帶火瞪着落羽。

  “天下百姓,在慾望面前只不過是草芥一般的存在罷了。”落羽沒有回頭看齊王,只是靜靜的看着遠處那棵梧桐樹,又一片葉子落了下來,“冬天快到了,該買點過冬的衣服了。”落羽平靜的說著。

  “若能破除善惡之心,摒棄無饜之欲,那便天下太平,永無戰爭了么?”小齊還沒死心,總是希望找到一種永絕戰爭的法子。

  “不然,”落羽失望的搖搖頭,接著說道“當年如來執無法之相,欲破眾生痴頑,但辛苦一生,終歸人滅於娑羅雙樹之間。其後千載以降,眾生痴者仍痴,頑者仍頑,戰無休止,禍亂叢生。以如來之摩訶般若,無量慈悲,也難化解世間的戾氣凶心,何況他人?”

  “那難道真的就沒有辦法化解了嘛,難道人與人之間就只能以兵戎相見?”齊王一臉的失望之色,看着閣樓外地梧桐,一陣風吹過,葉子一片一片的飄落,沒有絲毫留戀的意思。

  “佛法為修身之理,絕非濟世之道,與其探究什麼道理,莫如率性而為,世上可憐人多得緊,瞧不過的,便救他一救,何必問什麼道理?”落羽轉過身看着眼前這個滿臉憂色的女人,那種憂慮實不應該出現在這麼一位女人身上,救國平天下本是男人的事情。

  “率性而為”齊王看着眼前的男子,微微笑道,“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何必用此來勸我呢。”

  落羽看着窗外,良久沒有說話。

  “小齊。”落羽突然轉過身認真地喚了一聲。“我們從相遇到現在也有十幾年的時間了吧”落羽是不叫齊王為齊王的,就算是整個天下,也只有他敢這樣稱呼聽雨樓樓主。

  “恩,算上今年的話已經有十二年”齊王像是想起了一件幸福的事情,滿臉都是暖暖的笑意,只是這笑意中,卻有一絲無奈。

  “若是我先遇到你,結果會不會改變呢”明知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心裡還是忍不住的會想。因為齊王是個女人,女人總是會攀比的,就算是齊王也不會例外。

  落羽遇見她時,她就已經是聽雨樓的樓主了,老樓主意外去世,她從父親手裡接下聽雨樓,江湖上所有的人都認為聽雨樓會從此在江湖上除名,但是誰也猜不到今天聽雨樓竟然成了江湖上第一大幫會,而且就是這麼一個弱不禁風的書生般的人物將聽雨樓打造成江湖第一大幫派。這個曾經用鐵腕手段平定江南三十六幫,七十二派的人物竟然是位不足二十的少女。

  “突然很懷念以前逍遙江湖的日子”落羽嘆息一聲,轉過身走下閣樓。

  小齊看着落羽遠去的背影,無奈地苦笑一聲,“你何苦將自己弄的這般狼狽,十年的時間夠了,真的夠了。”

  “稟樓主,探子回報,元軍已經集結了百萬鐵騎,意圖一舉攻克臨安”一名侍衛看到落羽已經走下閣樓匆匆忙忙的向齊王報告。

  “恩,知道了”齊王只是看着遠處的那棵梧桐,葉子都快掉光了,“冬天是不是到了?”

  “稟樓主,還有半個多月才立冬呢”侍衛戰戰兢兢的回答着,沒有人能夠在眼前這個人面前保持鎮定。至少這位護衛不能。

  “哦,知道了,退下吧”齊王猛然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忙將侍衛遣退,。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齊王凄然,不知何時,淚水已經將視線模糊。

  這位一夜將江南三十六幫在江湖上除名的人竟也會流淚,竟也會為了天下百姓而流淚,其實當你知道小齊所受苦難時,你就會理解他為了生存所使用的手段,但同時當你了解他所受的苦難時,你也就會明白為什麼他看不得貧苦百姓受苦了。似乎矛盾,但就是這樣,才有了如今這位江湖上人人都懼怕,但又不得不佩服的聽雨樓主。

  齊王慢慢走下閣樓,隨着自己的腳步走到了聽雨樓的酒窖,此時落羽已經啟封了一壇上好的紹興女兒紅,“就知道你會來”落羽頭也沒回的說道,“來來來,嘗嘗這壇女兒紅。”邊說邊提起一壇酒就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忽必烈已集結大軍,相信不日就會打到臨安,大宋完了”小齊也端起一壇已經被落羽啟封的酒,只是沒有喝下。

  “恩”落羽臉上沒有絲毫變化,還是自顧自的大口痛飲,像是聽到了一件在平常不過的事情。

  “你還要保這個國已不國的朝廷”他終於放下了酒罈,因為壇里已經沒有酒了。

  “風靈已經離開十幾年的時間了,放下了吧。”小齊看着落羽答非所問。

  “恩,恩”此時落羽已經醉了,斜着身子躺在齊王的懷裡,臉上掛着暖暖的微笑,似乎醉鄉見到了他想見到的人。

  “也許只有這時你才會老老實實的躺在我的懷裡”齊王輕輕撫摸着男子的白髮。

  “來人,將羽公子送走。”齊王忽然聲音變得生冷了起來,叫着外面早已整裝待發的十八魂騎。

  十八魂騎這是歷代樓主的貼身護衛,除了樓主,沒有人能夠調動他們,就是皇帝也不行。十八魂騎可以說是聽雨樓的秘密武器,就算是收拾江南幫會的叛變時,都沒有出動,不料今日竟在此處集結了。

  此時落羽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明顯是齊王在酒中做了手腳,他們太熟了,有時熟人更容易對熟人做手腳。

  “走,走的越遠越好”齊王面無表情的吩咐着十八魂騎。

  魂騎沒有一人答話,魂騎是不能和主人說話的,這是魂騎的鐵律,沒人知道為什麼,魂騎的另一條鐵律就是服從樓主的一切命令,即使這命令是讓他們自殺,或者殺樓主自己,他們都會毫不猶疑的執行。

  魂騎將落羽帶上馬,一陣塵埃消失在遠方。

  “樓主,該出發了”身邊的小廝看齊王站着發獃,鼓起十二分勇氣戰戰兢兢的提醒道。

  “恩,知道了”女子沒帶絲毫感情冰冷的回答道。

  天子降下詔書,令聽雨樓樓主齊筱瑤即刻入京面聖,傳旨監現在還在門外候着。

  齊王當然知道這位從來只知鶯歌燕舞皇兄要見自己的真實目的。

  要說齊王有什麼對落羽隱瞞的話,就是她本是皇宮裡的永樂公主,十五年前,皇宮裡一場後宮爭鬥致使先皇將楊淑妃貶為庶民,其女永樂公主同樣沒能免去責難。但天佑有福之人,永樂公主竟被當時江湖上聽雨樓樓主齊昊陽收為養女,視若己出,更將聽雨樓傳給她。

  此時聽雨樓在江湖上的勢力足以與朝廷抗衡,那位高坐廟堂之上的皇兄在這一點上倒是看的明白,此時元軍逼境,竟還不忘攘外必先安內。

  臨安宮,福寧殿。

  “皇兄近來可好”齊王對着坐在龍庭之上的男人微微笑道。

  身着龍袍的男子看着齊王良久沒有說話,突然走下龍庭,看着齊王冷冷的說,“你可知祖宗基業是不能斷送在我手裡的。”

  “所以呢?”齊王沒有心思和他玩什麼猜謎遊戲。

  “所以,你,必須,死!”男子開門見山的說。

  “你覺的你有能力殺我?”齊王冷冷地看着眼前這位現在還被稱作天子的人。

  “聽雨樓上下至少也有近萬人吧”宋度宗也是步步緊逼。

  “你威脅我”齊王接口道。

  “你覺的我沒有威脅你的能力?”宋度宗冷笑兩聲大聲說道。

  “好,只是答應我,不許向外人宣布聽雨樓主的死訊。”

  可能連宋度宗都沒想到這個叱吒江湖的齊王會這麼容易將性命交出,他也沒有興趣去理會這些,打了兩下響指,門外早已埋伏好的刀斧手一擁而入。

  “皇兄還是這麼膽小”齊王嘲諷的看着當今天子,掙脫開刀斧手大步凜然的向門外走去。

  “皇宮裡的天空還是這麼昏暗”齊王大笑着說。

  “現在十八魂騎應該將他帶到了暫時前回不來的地方。”齊王忖道。

  聽雨樓,天地變色。

  “小齊”一個聲音遠遠傳來,像是來自地獄,“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

  此時小齊已經將皇帝賜予的升天美酒飲下,就像是從落羽手中接過的紹興女兒紅時一樣,臉上帶着暖暖的笑意。可能這酒不似女兒紅那般苦澀,“還是皇兄的酒好”說著又自斟自酌了一杯。

  “小齊,為什麼?”落羽趕到,但卻遲了。

  “你來了,”小齊躺在落羽懷裡,仰起頭無奈地看着面帶怒容的男子,“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十八魂騎是留不住你的,天下沒誰能留得住你,我也不行,天下戰爭?為何會有戰爭,大家和和美美的生活在一起不好嗎,我倦了,乏了,天下的紛爭……累了”此刻毒酒已經深入五臟,現在說話都有些困難了。

  原來小齊早就料到皇帝會來這麼一招,聽雨樓勢力是不會被朝廷所容忍的,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她不想落羽卷進這場紛爭之中,於是在酒中下了神仙倒,一種連神仙都不能辨出而被迷倒的蒙汗藥,然後吩咐十八魂騎將落羽送出臨安城,走的越遠越好,最好永遠也不要再踏足臨安。

  只是落羽是妖,妖是能夠看懂人心的。善也好,惡也罷,相由心生,一旦露出,人眼難辨善惡,妖卻明明白白看在心裡,只是雖能看懂人心,但是卻無法挽救,妖就是妖,縱使修行千年,也不可能改變生死輪迴。

  落羽醒來就意識到齊王的用心,所以立刻回程,但,一切都已是定數,這就是命,那名喚作齊王的女子終究會是這樣的結局,誰也無法改變,縱使你修行千年。

  “這樣是不是你就能夠永遠的記着我了”小齊微笑的看着眼前這個已經不知所措的男子,“像記着風靈妹子那樣記着我。”

  “我,不準,你,死”男子歇斯底里的怒號,“朝廷,朝廷害你如此,我便要這狗朝廷覆滅。”那聲音像是來自地獄里的羅剎,天地變色,近空中黑雲翻騰,玄狐九尾俱現。他已入魔了。

  原來落羽心中已將懷裡的女子看的這般重要了,十幾年來兩人算是相依為命,小齊雖是聽雨樓主,但誰又知道這位高高在上的樓主的傷心事;落羽終究是妖,人妖本是殊途,只因歷經天劫,才得以存於人間。都是天涯淪落人,兩人相互扶持終於走到今天這一步,不算很好,但也不是孤獨無依。可如今小齊逝去,落羽心中久久支撐的信念轟然間倒塌,就像十幾年前風靈離去時一樣。

  “朝廷,我要讓你加倍償還。”落羽望着天空恨恨的說,“天,你若是還有眼在的話,就給我好好看着。”

  咸淳十年,死於臨安宮中的福寧殿。

  第三篇玄悲篇

  無望山,苦禪寺。

  “大師,佛說世間萬物皆是皮相,如水中月,鏡中花,終是虛空,若是空無一物,那佛又在何處?”

  他是一隻妖狐,一隻修行了千年,經歷了天劫的玄狐,這世上還沒有誰能夠經歷天劫還能夠活着的人或妖,但他卻還活着。他是落羽,“浮萍當歸水,落羽應隨風”的落羽。

  他和苦禪寺里的玄悲大師是宿敵,具說玄悲大師剛參透佛之真諦時,便偶遇了落羽,雖是參透了佛道,但始終沒能明白妖魔為何物,兩人一見面就是一場苦鬥,落羽不忍傷害他,反倒被這和尚打得九尾具現,兩人就這樣你來我往的鬥了這麼些年,但說也奇怪,十幾年過去了,兩人雖仍是宿敵,但他卻也成苦禪寺里的常客。

  “在茶里”玄悲大師端起面前的茶杯,輕輕的品了一口,然後又輕輕的放下,“在口中,在心裡,也在虛空之中,佛無處不在。”

  忽然一絲清風拂過,吹動玄悲佛衣,“佛也在這清風之中”。

  落羽本是極富慧根之人,一點就透。

  “那情字之中也有佛嗎?”落羽輕輕的端起石桌上的茶杯,卻沒有喝,只是認真的凝視這玄悲。

  金色的陽光斜斜的灑落在玄悲身上,涼亭的影子被這夕陽拉得瘦長,落在不遠處的花叢之中,叢中幾隻蜜蜂正忙碌着採集花蜜。涼亭前的小溪還在潺潺流着,幾朵落花點綴其中,隨流水消失在夕陽之中。

  “就像這涼亭前的流水,落花有意隨流水,那水的心意有誰知呢,難道真是流水無情?非也,依我看,流水非是無情,而是情根深種,看到遠處的夕陽了嗎,流水是帶落花去欣賞夕陽的美景去了,花叢中那幾隻忙碌的蜜蜂,難道就沒有對花的依戀,若是沒有,為何日日伴在其左右。只是世間萬物,倏忽變幻,情也好,恨也罷,只是天上的那多白雲,你今日看到的可是昨天所見?你有何必如此執着呢,該放下時還是放下吧,緊緊執着,徒勞自傷罷了。”玄悲柔和的說。

  “既然都是虛空的,都是浮雲般,人與人之間難道就沒有愛了嗎?難道真的只是渺渺空空的,徒添悲涼嗎?”落羽雙眼瞪着玄悲,一臉的不可思議。

  “非也,就是因為虛空,才有愛的。佛曰“空不異色”講的就是虛空與實有同體,把握虛空你就很實在。愛是兩顆無聊的心向對方靠攏,這樣就產生了有益之事,造就有情之人,更造就有為之人生。”玄悲還是一臉的柔和,輕輕的將石桌上的茶端起,慢慢的酌了一口。

  “大師,我還是不明白”落羽面帶疑惑的看着玄悲。

  “給你講個故事吧。”玄悲將茶杯輕輕放下,看着不遠處的花叢慢條斯理的講到,“佛陀一人漫步山中,見繁花。佛陀獨自坐在花前,暗語問花“你為何開放”,繁花無語,唯聞妙香一片。佛陀花前獨坐到夜晚,又見日出。月下繁花不見了五彩,不見繞花之蜂蝶,一切歸於純白,一切歸於寧靜,但繁花依舊,佛陀大喜,在繁華中睡去。虛空是虛空,虛空是虛空,凡事都是虛空”玄悲講完靜靜的看着落羽,眼中帶着暖暖的笑意。

  落羽頓悟,猛的抬頭看着玄悲激動的說“大師的意思就是說虛空也是一種存在,當你感覺虛空時,你就獲得了實實在在的虛空,這是你最大的收穫。”

  玄悲笑而不語。

  過了許久,玄悲看着天上飄過的晚霞輕輕的說“應無所住”

  落羽不解,轉過頭看着玄悲。

  “為了一滴水,你會拼掉所有的力氣,然後在水邊狂飲,就在你認為即將恢復體力時,你就虛脫而死。為了吃一頓飯,你會消耗大於一碗飯帶來的能量,為了愛一個人,你會賠上你全部的愛,將他永遠埋葬。”玄悲面帶慈祥的看這落羽。

  “大師是讓我放下,怎的自己卻還苦苦的執着”他的雙眼也看着玄悲,不過眼中卻帶着一絲戲謔。

  原來這幾百年來,玄悲雖知妖魔本不同於心,但還是始終於佛魔一道參悟不透,終看不明妖魔到底為何物,不知不覺間自己竟也墮入魔障。

  “大師,我有一事不明,望大師見教”此時他的眼神已經遊離到天上的白雲上。

  “不知施主所問事”玄悲本就是得道高僧,只是執着於降妖一道,而至於此。

  “大師降妖無數,可知何為魔?何為妖?”他的眼睛始終看着天邊的雲彩,似乎這話根本就不是他問的。

  “異物修行千年便為妖,為禍人間算是魔,千年修行本就是逆天而為。”玄悲脫口而出。

  “大師原將妖魔看的如此仔細。逆天?大師可知何為天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難道就大師口中的是天道?”此時男子已經將眼神看向了玄悲,只是這眼神中多了一絲冰冷。

  玄悲無語。只是抬起頭靜靜的望着天空。

  “妖也好,魔也罷,都只是人的心罷了。魔為人之所懼,妖為人之所惡,但,世人卻不知妖為何物,正如大師剛才所言,異物修行千年便是妖,但,大師可知妖所追求的是什麼,修行千年不易,難道只是為了為禍那實不足道的人間。”男子冰冷的看着和尚。“在我看來,妖者,大智大勇心志堅定的英雄,而不是如某些浮淺之人所說的好殺殘忍之輩。妖追求的,是那永恆,從來沒有想過主動傷害什麼人,只是想做真正的自己而已。難道做個真正的自己也是逆天?那敢問大師何為善?何為真?”

  玄悲沉默無語,只是靜靜的看着杯中的茶,茶葉在沸水中翻騰,上下起伏,像是遭遇到了生平最大的痛苦,但隨着茶葉的翻騰,一股濃郁的茶香也撲鼻而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可能是一盞茶或者一炷香的時間。

  玄悲默默的低頭,雙手合十,嘆道“善哉”。然後轉身就走,留下白衣男子獨自望着天空。

  “痴人,還沒看開嗎?”玄悲頭頭也不回的問道,像是在問落羽,又像是在問天地萬物。

  “道非道,佛非佛,問世間何人能悟透道,修得佛,想世間萬千法門,何為道,何為佛,何為魔,何為妖,天下所謂的道,就是指自然,道法自然,一個懂得了自然,就是得道了。佛本是空,世間萬物都是在演變的,你現在看到的東西聽見聲音,並非是你昨天,或明天見到或聽到的。一切相,皆是表象,如果你知道眾相非相,皆可成佛了。”玄悲突然停下來,但,還是沒有回頭。

  落羽轉身看着玄悲的背影,突然說道“大師的話還未說完呢”。

  “哈哈哈,你已明白,多說就顯得和尚無趣了”玄悲大笑着繼續向前走去,這次再也沒有停下。

  “大師留步。”落羽玄悲漸行漸遠的身影突然開口。

  “檀越可是想問天下”玄悲轉過頭來看着落羽。

  落羽沒有說話,只是看着玄悲。許久,落羽嘆了一聲,像是經過了一場使他身心俱疲的戰鬥。“我錯了嗎?”落羽輕輕的問,像是問玄悲,又像是在問他自己。

  “對錯真的有那麼重要嗎?”玄悲看着落羽,眼神中帶着一絲憐憫。“人生在世,身如不系之舟,隨波逐流,是非善惡,實難分得清楚,能求心之所安,已是莫大解脫。至於對錯的判別,就留給時間吧,時間終會給你一個答覆的。”玄悲說完轉過身去,繼續向前走去。

  夕陽已經被地平線吞噬,天地歸於岑寂,只有幾隻歸燕還在夜空中忙碌。

  “但求心之所安”落羽默默念着和尚剛才說的話,抬起頭突然看到忙碌的歸燕突然熱淚盈眶,哇哇大哭,哭得像個孩子。

  落羽與玄悲自相遇到真正相交,打過,斗過,激烈的爭辯過,現在兩人終於在彼此的話語中的到了真正的解脫。不知這兩人之間是敵人,還是朋友呢?我想只有兩人自己心裡清楚是將對方看做朋友還是敵人。

  百年了,這百年發生的事情真是太多了。從百年前初次遇到風靈,那時她還只有八歲,到後來天劫中再遇風靈,風靈為自己將生命捨棄。再到後來為了一己之怒遷怒天下,領兵南征,塗炭百萬生靈,終於於此刻明白百年來自己到底在追尋什麼。歸燕忙碌歸家,原來自己百年來竟還沒有家。

  落羽站起身來,身上的正如人間世事變化無常,今日不知明日事。可就算是將世間事情看得再怎麼透徹,心終究是無法自欺的,一想起風靈活潑燦爛的笑容,還是一陣陣心痛,懊悔,旁人將世事變化看得明白,自己身在局中,卻越發的迷茫了,只是因為心在那裡,想着放下,可是心裡總還是放不下,落羽長嘆一聲“罷了。和尚,佛家說一切隨緣,可是心卻沒法放下,那就隨心吧。”落羽一步步走出苦禪寺。消失在漫漫時間之中。被時間遺忘,就可以用時間來將自己埋葬,埋葬在一個連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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