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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鄰居是個賊

手機:M版  分類:戲說人生  編輯:pp958

我的鄰居是個賊 標籤:我的中國夢

  我在一家大雜院租住着間平房,旁邊屋子住着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大雜院後面是化工廠,晚上機器轟鳴,吵得厲害,所以這院子只租給了我們兩個人。租金便宜得相當於白住。男人衣着破舊,走路總是低着頭,從不跟我打招呼。他每天晝伏夜出,還常有個民工模樣的人來找他。

  有一天,我喝多了酒,胃難受,一直睡不着。凌晨時分,突然聽到院子里有動靜。我坐起來,透過窗子,看到鄰居和那個民工鬼鬼祟祟地用三輪車運回一車軸承。我吃了一驚,鄰居,竟然是個賊。

  早晨8點鐘,我早早去上班,一進廠子,就見廠長鐵青着臉。原來,廠子里丟了半噸廢軸承,現在銅很貴,鐵也漲了價,這軸承要賣幾千塊呢。我站在一邊,心裡猶豫,要不要報案?最後,我還是選擇了沉默。廠子不景氣,廠長卻住着洋樓,養着洋狗,不貪污哪兒有錢過奢華日子?工人們都在想方設法往外偷,小偷進來又有什麼稀奇?前兩天工友還和我商量,搞個機動車,運一車廢鐵出去。

  回到住處,見鄰居鎖了門,三輪車不見了,軸承也不見了去處。我開門進屋,一抬頭,發現牆上掛的羽絨服沒了。那可是女朋友給我買的波司登羽絨服,她在兩百公裡外的S市,如果不去約會,我壓根捨不得穿。

  一定是鄰居偷的。我咬牙切齒,後悔上班時沒報警。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我索性起身,走到大門口,在黑暗處放了塊大石頭。他回來時黑燈瞎火,活該絆他一腳。

  坐在窗口,我一直盯着院子,直到半夜,還不見鄰居回來。後來我實在熬不住,上床睡了。做了很多夢,雜七雜八的,睡得很累。突然,睡夢中我聽到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就像天塌了一般。我懵懵懂懂地坐起來,回過頭,見後面的廠房火光衝天,熱浪幾乎是在瞬間撲上後面的窗子。我急急地跳下床,可還沒跑出門,屋子被壓塌了,我被磚瓦碎石埋了起來。

  我高聲喊着“救命”,隱約中似乎聽到有人回應。火越來越大,煙嗆進了喉嚨,我覺得自己要窒息。就在這時,一個黑影從門口跑過來。他身上也燃着小火苗,卻顧不得撲滅,兩手拉住我的手,用力把我拖出來,然後背起我就走。

  我喘着粗氣,覺得自己比死還要難受。大院的門廊也燒着了,他背着我用力朝前跑,快到門口時,突然被地上的石頭絆住。他踉蹌兩步,突然轉身,用力將我甩到門外。火光里,我看得很清楚,門廊塌了,橫樑沾着火砸到了他身上。他,是我的鄰居。

  等我蘇醒過來,已經在醫院裡。醫生說我的右腿骨折,右臂輕度燒傷,別處只有皮肉傷,算是這場爆炸事故中受傷最輕的一個。我想起了鄰居,他是活着還是死了?我的心一下子像無數支鋼針扎着一般,如果不是那塊石頭,他會跑出來;如果不回去救我,他早跑遠了。

  趁醫生出去,我瘸了腿下床,艱難地一間一間地找。終於,在一間特護病房裡,我看到了鄰居。他昏迷不醒。

  我每天都到特護病房,三天後,鄰居醒了。醫生說他的生命已無危險,只是毀了容,脊椎受了傷,沒癱瘓已是萬幸,但會落下駝背。他的腿粉碎性骨折,腳也骨折,養好了也是瘸子了。

  我在鄰居床前守了一星期,他滿頭滿臉的繃帶,只露一雙眼睛。醫院說廠子不再給交醫藥費了,沒有生命危險的要麼自己拿錢住院,要麼出院。我的腿只剩下靜養,可鄰居還需要治療。他一聲不吭,掙扎着要出院。我勸他,還是住下去,是化工廠害了我們,不僅要治好我們的傷,還要索賠呢。鄰居搖頭,說他也看報紙,這樣的事,要請律師,要打官司,可能要拖好幾年,他還是回家養傷好。我再要說什麼,突然想起了鄰居的身份。他是個賊,自然不能張揚。

  “我有兩個女兒,年年在學校考第一,再過兩年就該上大學了。這兩年,我攢了不少錢,等她們大學畢業,我就可以享清福。”鄰居半是炫耀半是安慰地對我說。

  勸不住他,看着他彎腰瘸腿地出院,我心裡難受得像刀割一般。我把自己攢下的五千塊,偷偷塞進了他的背包。

  一晃過了5年。

  我養好傷就離開虧損的軸承廠,去了一家民營建築公司。因為腦子活,肯吃苦,得到經理賞識,我做了項目經理。一天,正在工地上巡視,我看到一個瓦工,有點兒眼熟。他穿着件破羽絨服,正在地基處砌石頭。走到近前,我突然記起來,他是鄰居的“同夥”。而他身上破舊不堪的羽絨服我也認出來了,正是女朋友當年送我的那件。

  晚上,我把瓦工叫進屋子,問起了鄰居。我還記得他的名字,叫劉海山。瓦工說和他一個村子的。

  “他現在怎麼樣?”我問。

  “早死了。回家后傷口感染,臉上身上到處都是膿,只是打消炎針,根本不管事。拖了半年,下不了床,就死了。他是要錢不要命的,死活不肯去醫院。他說他的命不值錢,錢才值錢。”瓦工說。

  我呆住了,半晌,喃喃地說他是要把錢留給女兒上大學吧。瓦工搖頭,說他是個傻子。他原來是個自在的光棍漢,因為心腸好,還有人給提親。可十幾年前,有個女瘋子帶着倆孩子流落到村子討吃討喝。不久,女瘋子跑丟了,兩個孩子沒着落,他竟然養起來,還供她們讀書。他哪裡有錢?為倆孩子遭的罪就甭提了,也沒人再給提親。他父母死得早,對人說看到沒爹沒媽的孩子就可憐,一個大老爺們兒,卻是女人心腸。不過,兩個女娃倒爭氣,現在都上大學了。他死後,鄉親們在他的床頭髮現了幾張存摺,乖乖,居然有八萬。這是他半輩子的積蓄。他還留下了一封信,信里說這錢,留三萬給兩個孩子上大學,剩下的幾萬蓋幾間教室,就用他的宅基地。村子里連所學校都沒有,孩子上學都去別的村。他小時候很想上學,可父母死得早,所以沒上兩年就輟了學。

  瓦工輕描淡寫地說著,我心裡卻像壓了塊石頭,彷彿又看到了那個低着頭走路、從不跟我打招呼的鄰居。

  遞給瓦工一支煙,他吸了兩口,接著說:“劉海山信上的字寫得歪歪扭扭的,可最後兩句話卻讓全村的人都哭了。他說我死了,讓娃子們都來我家念書,讓農村的娃子進了城不再只是做苦力,要像個城裡人,要堂堂正正。村裡人,沒人知道他在外面偷。我知道,卻從沒對人講過。村裡人,把他當成了傻子,也當成了聖人。”說著,瓦工嘆了口氣,看着身上的衣服,不好意思地說:“對了,這件羽絨服還是你的。我兒子要走三里路去上學,路上太冷了,凍得牙齒打寒戰,所以我偷了羽絨服回家給兒子穿。他穿舊了,我又穿。”

  下面瓦工再說什麼,我都聽不到了。我的腦子已經麻木。不知過了多久,我問瓦工:“哪天是他的祭日?我想給他上上墳。”

  瓦工搖頭,“他哪兒有墳?他私下裡對我說在城裡幹了見不得人的事,入了祖墳給祖宗丟臉。他的骨灰都丟進了河裡。”

  我呆住了,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我的恩人,我的賊老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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