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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記的命運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pp958

  讀周曉東先生的新著《風雨世面----我曾視為生命的日記》,讀出日記的命運。

  日記的命運,在中國大陸近數十年中,大多是悲慘的。有好長一段時間,我老覺得,沒有日記,怕記日記,是我們一整代人的憾事和悲哀。我輩一代,多年來形成了一種日記的恐懼症,生怕自己“整自己的材料”,親筆留下日後挨整的記錄。因此,不少人忽然中斷了曾經持續多年的日記;即便是好端端記下的一大堆日記,也總是常常於轉瞬間消失了。錢鍾書老父親錢基博1887-1957年的日記,遭遇的命運就很悲慘:他曾把自己20多年記下的上百本日記交給女婿石聲淮保管。在文革中,石聲淮怕人辨認出錢基博的筆跡,在恐懼中將老岳父的日記全部付之一炬……這是何等令人痛惜的事啊。這樣珍貴的歷史文獻,浸透一生心血的治學心得和人生感悟,就這樣灰飛煙滅了!類似這樣的事,幾十年間,運動接運動,又在多少知識人的身上屢屢發生過。當代中國大陸據說僅有竺可楨一部一生完整的日記存世。這些日記的毀棄和消失,乃是時代記憶、歷史足跡的毀棄和消失,是把真實的時代記憶,扔進了歷史的黑洞,付之永恆的空濛,無可彌補,也無法挽回。但是在中國古代,日記的命運也有好的,譬如黃庭堅的日記,宋陸遊《老學庵筆記》卷三說:“黃魯直(庭堅)有日記,謂之《家乘》,至宜州猶不輟書。”黃的日記竟然得到宋高宗的喜愛,“高宗得此真本,大愛之,日置御案”,高宗愛其書法,更愛其情文俱老的筆墨,“寥寥數語,即有足以窺見性情之處”。

  年少時光,日記也曾是我生活的一個支點:日記曾經是我的避難所,偷偷記下不願讓外人知的秘密;日記曾經是我的出氣筒,借日記傾訴自己的心事,發泄自己的怨恨;日記也曾是我的警鐘,在本子寫幾句激勵話鞭策自己……那時,日記成了我生命的儲蓄所,立志要讓自己的生命因儲蓄而不朽。我牢記老師的教導:記日記,能養成一個人嚴謹的生活學習習慣,能培養毅力,“吾日三省吾身”,能催人日日上進;能磨礪思維,訓練文筆,提高表達能力;“好記性不如爛筆頭”,一個人的記憶力再好,也不可能永遠記住自己經歷過的所有事情,日記能彌補將來回憶的失真,能豐富自己的回憶,讓我們的思想、情感一天天走向充實和成熟。後來,習慣成自然,記日記成了我每天必要的“功課”,不管事情如何繁多,總要將讀書時的絲絲心得,思想感情世界的微微萌動,生活中的點滴體驗,在晚上上床前記入日記。否則,生活就像欠缺了些什麼。可是後來,因身染恐懼症,忽然間於某一個晚上中斷了一度也“曾視為生命”的日記。

  隨着年齡的增長,對“虛構”越來越沒有興趣,相反,對閱讀和查閱文史資料時得來的“發現”興趣越來越濃,從而構成我這些年閱讀和寫作的主要方式。而日記,就是一個人的生活實錄,沒有虛構,只有記錄。關注別人的日記,其實就是關注真實的自我。尚且,日記記載的是“歷史”,是反映時代和人生的一種特有形式,一個時代,一種文化,如果缺少了日記這一特有的文獻樣式,也就難以感性觸摸時代歷史的鮮活脈動,難以透徹窺見透視時代人的微觀心靈世界。若將無數人的日記匯聚起來,便是一部民族的歷史,國家的歷史,人類的歷史。所以,閱讀日記,其實就是閱讀歷史。

  周曉東先生的新著《風雨世面----我曾視為生命的日記》,從1968年1月22日開始,至1978年12月30日結束,11年間的60萬字的日記,他一日日的記下來,我一篇篇的讀下去,或長或短,有詳有略,文字簡練,文筆流暢,所記事情前後連貫,有歡笑,有淚水,說是日記,讀起來有些像小說,雖無刀光劍影的描寫,也無曲折離奇的布局,卻因為記錄的都是真實的風雨,真實的世面,真實的故事,真實的情感,將日記主人當年的生活遭遇,當年的喜怒哀樂,當年的才智勇氣,以及當年的史料史實,都定格在一頁頁日記中。讀着周曉東先生字裡行間的純真與坦誠,真的讓人動心又動容。

  周曉東先生的日記,為防賊偷,為躲盜劫,鑽草叢,埋地下,東塞西藏,輾轉南北,歷盡劫難,一晃36年,終於在馬年新春結集出版,呈現於陽光下,為世人所展讀。周曉東先生的日記,命運不錯!

  2014年2月25日於晚嘯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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