涮的就是你

　　老薑下崗后，這幾年靠在街邊修理自行車維持生活,日子始終過得窮嗖嗖地。

　　誰知就是這樣的窮日子，上帝有一天也不讓他過了。老婆先是感到肚子里有些絲絲拉拉地疼，熬不住了到醫院一檢查，癌症晚期！住院一頓折騰，花銷上萬。這還不算，弄到了火葬場，這費那費地再一折騰，又花去近萬元，氣得老薑眼睛發藍：感情這老百姓真是病不起也死不起呀！

　　發葬完老伴，老薑終於悟出了天機：原來掙死人的錢遠比掙活人的錢要容易！

　　老薑沒什麼本事，琢磨出掙死人錢的方法自然也就簡單：看風水！他的祖上輩輩都有干這行當的，小時候沒少聽父親說起其中的奧妙。

　　老薑連夜回到了鄉下老家，從弟弟家的倉房裡翻揀出了父親遺留下的羅盤和被老鼠啃破了邊的舊書，甚至連一件舊長袍和一副老式眼鏡也被他披掛上陣。在家潛心研究了兩個月的風水學問和市場經濟，捎帶着蓄起了一把黑白相間的雜色大鬍子。

　　老薑知道這年頭知名度就是生產力，所以，他從當紅歌星的發跡秘訣中克隆出了一個字：炒！沒有閑錢請媒體來炒，他就自己炒自己。比如說，誰家的孩子考上了重點大學，他就主動上門，在誇孩子聰明絕頂的同時，把一切都歸功於先祖占居了風水寶穴。至於那些發大財當大官的，老薑更是能把你煽呼得找不着北。一時間，老薑成了風雲人物，整天繞山磨嶺地為人家看風水，兜里的票子像吹氣一樣鼓得讓他自己都咋舌。還完了欠債，有一天老薑終於覺得這一行當有違良心。痛定思痛，宣布不再接受新的業務，從此退出了風水江湖。

　　這天，剛剛清凈沒兩天的老薑突然接到了一個神秘的電話，問他能否再做最後一單生意？老薑想也沒想地就給拒絕了。誰知那人磨蹭起來沒完，最後猶猶豫豫地報出了真實姓名和職務，老薑一聽那人的名字就來了精神，和那人約定了見面時間。

　　來人叫張子善，是這個縣的民政局局長。張子善見了面就單刀直入：“姜先生，老爺子快不行了，你看葬在哪裡能保子孫後代飛黃騰達？你放心，價格好說！”

　　老薑笑了一下，盯着張子善看了半天，用手捋了捋花鬍子，說：“不知張局長想讓子孫官至哪一級？”張子善把椅子往前挪了挪，悄聲說：“怎麼也得是部長級往上吧!不知道姜先生有沒有這個本事？”

　　老薑心說這傢伙野心可真不小哇！

　　沉吟了好一會，老薑咬着耳朵，說出了一個讓張子善也差點嚇掉了魂的驚天秘密：本縣真就蘊藏着一條能出帝王的龍脈！

　　看着張子善懷疑的目光，老薑遞給了他一本老書，上面記述了明朝皇帝朱元璋的先祖怎樣煞費苦心巧占龍脈的傳說。

　　看着老薑那高深莫測的神態，張子善有些將信將疑：“朱元璋家的龍脈好像不在咱縣呀，就咱這窮山惡水……”老薑把手猛地一揮：“這叫什麼？這叫天機不可泄露！要是誰都知道朱元璋家的祖墳葬在了龍脈，那還有他日後成為明朝開國皇帝這一說么？”

　　見老薑說的有理有據，張子善激動得眼睛都紅了，忙問老薑要多少錢。老薑擺了擺手，張子善誤以為老薑伸出了巴掌，忙說道：“才50萬元，不多，明天我就把錢送過來！”老薑搖了搖頭，說：“帝王靈脈，國之昌運，豈是金錢所能買動？我是在尋找一位能承起重任的善人哪！”

　　見老薑不要錢，張子善一愣，這年頭還真有見錢不眼開的人？剛才他險些就報出100萬元的天價呀。張子善在心裡算了一筆賬，他這幾年打着民政的旗號，自己開辦了好幾個壟斷經營的公司，專門賺死人一條龍的錢，明裡暗裡可是沒少摟，今後每年從單位的公款里拿出個十萬八萬的，救濟一下貧困戶，找到電視台吹上一把，什麼事都擺平了。而一處能使子孫後代享盡榮華富貴的風水寶地別說千金，就是萬金也難買呀，這買賣也太划算了！張子善當即點頭說：“我一定照辦，這塊地非我莫屬了。”誰知老薑這時突然說了一句：“張局長，話可不能這樣說，如果有人做得比你更好，事情可就另當別論啦！”

　　接下來，張子善說聽到的消息卻並不如預想的那樣好，先是本縣藏有龍脈的“新聞”不脛而走，據說已有好幾位富豪悄悄地去找過老薑。後來聽說老薑與另一個人也達成了協議，就看誰做的更好。

　　張子善一狠心，從單位的公款中拿出了20萬，贊助了敬老院和學校。媒體也卯足了勁地宣傳，張子善一下成了全縣第一大“善人”。

　　媒體上的這些報道，把張子善弄得差點飄起來，連走路都不知道先邁哪條腿好了。但也有不一樣的聲音傳了過來，說一個備受百姓唾罵的人突然發起了善心，是不是鱷魚的眼淚？

　　兩方面的消息弄得張子善心裡直發毛，心說，現在最主要的事，是儘快讓老薑說出龍脈的地點。

　　張子善一個電話找到了老薑，說：“媒體上的消息不知您老看到了沒有，作為回應，是不是也該讓我看看龍脈的地界了？”誰知話沒說完，老薑倒先火了：“張局長，玩得高呀，慷公家之慨地拿出幾個本就是應當造福百姓的小錢，立馬就要得到結果，你這不是上墳燒報紙糊弄老祖宗么？實話告訴你，縣醫院的胡院長也對龍脈感興趣，你掂量着辦吧……”

　　老薑這幾句話，一下子把他打蒙了。他隱隱約約地感到好像鑽進了老薑早已設計好的圈套，可這是一個什麼套呢？卻怎麼也弄不明白。

　　一連幾天，張子善連憋氣帶窩火，老爺子死了好幾個月了，就等着選一塊風水寶地好快點下葬，讓老人家入土為安，可老薑卻跟他玩起了太極，也不知道這個風水八卦掌要被他推到什麼時候。這事非得速戰速決，張子善決定找老薑好好談一談。

　　再打電話，老薑好像從人間蒸發了一樣，天天關機。一股急火攻心，張子善病倒了，頭腦里反反覆復地出現龍脈被占，子孫後代流落街頭的畫面。

　　好不容易盼到了老薑露面，兩人見面后，張子善開門見山地說：“姜先生，該做的我都做了，其實，說白了，還是一個錢字，我多給你點不就完了嗎？你就不要再答應別人了，做人不能不講信用和良心！”

　　老薑一聽火了，“噌”地一下跳了起來：“你張子善什麼時候講過良心？你一手遮天地把持着全縣的殯葬業管理，一個只值十元八元的花圈被你賣到了三百多，一個百把十元的普通的骨灰盒被你賣到了好幾千，放一段哀樂你都敢要好幾百……更別說你那些打着合法名義的亂收費了！人們過去說，天大的事大不了一死，可如今老百姓連死都死不起啦，你說咱倆誰不講良心？”

　　老薑一串連珠炮，把個張子善嗆得像被甩到岸上的魚，干瞪着眼，嘎巴着嘴卻說不出話來。

　　老半天，張子善才順過這口氣來，急忙說道：“姜先生，咱別談什麼死不死的了，多不吉利。咱這不是在談錢么？只要是你有了錢，什麼事情還不好辦？咱一碼是一碼。”

　　老薑把脖子一擰：“不行！我是個老百姓，就關心大夥的生老病死，如果你想得到龍脈，我只有一個條件。”張子善見事情又有了轉機，樂地眼珠子放光，連忙表示，只要是能讓他得到龍脈，什麼事都好辦。

　　老薑一字一頓地說：“別掙死人的黑心錢，保本經營！”

　　張子善一聽是這麼個條件，腦袋頓時“忽悠”一下就大了。保本經營？那我不是每年就少收入幾百萬么？可又一想，自己已是土埋半截的人了，家有萬貫也經不住敗家子孫折騰，還是為子孫留個好的前程重要呀。權衡再三，張子善一咬牙，就答應了。

　　第二天，張子善就對殯葬業進行了一番改革。這回沒用他去找媒體，媒體就跟着他的屁股轉了起來。老百姓在滿心歡喜之餘，又在心裡納悶：“張小鬼”從來都是閻王爺不嫌鬼瘦的財迷，今天的腦袋是叫門擠了呢，還是讓驢給踢了？

　　這事一晃一年過去了，老薑從來就沒給張子善主動打過一個有關於龍脈的電話。張子善實在沉不住氣了，一個電話找到了老薑，還沒等他開口，那邊老薑先說話了“張局長，我已經告老還鄉了，至於住在哪裡，你就不必要問了。但我答應你的事，一定照辦，龍脈的資料，我會用特快專遞寄給您！”

　　兩天後，張子善真就收到了，顫抖着雙手打開一看，險些沒氣死，只見一張白紙上歪歪扭扭地寫了一首打油詩：陰陽先生萬事空，指南指北指西東。真有龍脈好風水，還能埋你老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