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愛你

　　楊芸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也睡不着。轉過身子，看着身邊的李能。他呼吸均勻，發著香甜的鼾聲。楊芸忍不住又想起了一個月前發生的那件事。

　　那天是星期六，李能一早就神神秘秘地把她叫到了城中最大的珠寶店中，像變魔術一樣掏出兩千塊錢，買了一條她嚮往已久的鉑金項鏈。然後對着目瞪口呆的她說：“今天是我們結婚兩周年，結婚時我沒能力給你買，現在希望不會太晚。”當她知道這兩千塊錢是他積攢了兩年的零花錢時，她感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回家的路上，誰也沒想到，突然躥出一輛摩托車將她放着項鏈的手包掠走了。李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攔了輛出租車就去追摩托。等她再一次見到他時，他已經倒在地上，手裡緊緊地握着她的包。

　　楊芸正要把他送到醫院去，這時李能清醒了一些，他捂着流血的傷口執意不肯去醫院。楊芸知道他是怕花錢，嘆着氣說：“你這樣子不去醫院怎麼行？”李能說：“我們到小區那裡的醫院去。”那家醫院的規模小，相對來說收費也低，楊芸拗不過他，只好扶着他去了那裡。

　　李能失血過多，沒到醫院就又暈了過去。醫院在給李能輸了很多血后，他終於醒了過來。楊芸流着淚說：“你怎麼那麼傻？”李能只是輕輕地笑了笑，撫摸着她的頭髮什麼也沒說。

　　一個多月後，李能出院了，他的身體恢復得很好，只是性格有些變了，過去他開朗好動，現在卻是沉默寡言，常常一個人坐着發獃，連過夫妻生活也沒興趣了。楊芸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要他去醫院查查，但他就是不去，逼急了就發火。

　　想到這，楊芸忍不住地留下了眼淚，她不知道李能這是怎麼了。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的睡了會兒，但很快就又醒過來。一看，李能卻已經不在身邊了。她吃驚地坐了起來，卻聽到衛生間里傳來嘩嘩的水聲。

　　她走了過去，打開門，看到李能正在洗澡。李能看到她，愣在了那裡。水珠濺到她裸露的肩膀上，冷得她直打顫，他在洗冷水澡！天哪，這可是深冬的夜晚！看着他冷得發青的嘴唇，她心痛地叫道：“你在做什麼，不要命了嗎？”

　　李能哆嗦着嘴唇，突然把花灑一甩，吼道：“我是不想要命了！活着沒意思！”說著就蹲下身子嗚嗚地哭了起來。楊芸趕緊將他身子擦乾，拉着他進了被子里。問他到底出了什麼事。李能痛苦地說：“對不起，我得了艾滋病！”

　　李能告訴她，出院后他感覺身體不適，就到大醫院去做了個全身檢查。驗血之後，醫生要他找家屬來。從醫生驚愕的臉上他感覺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就找了機會偷出化驗單，拿去給別的醫生看了，結果證實了是陽性，也就是說他得了艾滋病。李能害怕極了，不敢對妻子說。他怕讓妻子也染上，只有時常半夜起來洗冷水澡。

　　楊芸聽了這個消息，如同晴空霹靂，她怎麼也不敢相信他得了這種病。

　　“我從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我想可能是輸血時染上的。”李能垂頭喪氣地告訴楊芸。

　　楊芸相信他，結婚雖然才兩年，但他們認識已經有七八年了，李能是不可能會做出那種醜事的。他們抱在一起哭了起來。

　　天亮后，楊芸有了決定，她說：“我們去告那家醫院！”

　　“不行，這事要傳出去怎麼見人？”李能哀求着說。

　　楊芸很堅決地說：“你又沒錯，怎麼不敢見人？”

　　法律是很公正的，他們勝訴了。那家醫院沒法說清帶病毒的血是誰的，因為他們這裡常有人來賣血，而他們沒有經過任何的檢驗就采血。

　　這事就像李能預料的一樣，大家都把他當怪物一樣看，過去在一起打鬧的兄弟們如今見到他就跑，那些街坊鄰居更是在他們的背後指指點點。李能所在工廠的領導也叫他回家好好養病。兩人走在一起時人們更是議論紛紛。李能要不間斷地吃藥，醫院賠付的錢很快就會用光，楊芸除了白天在工廠上班外，晚上還兼了一份活。李能每次看到疲倦的妻子心裡都會很難過，他知道是自己拖累了她。

　　這天，楊芸去上班了，李能把床下的一個箱子打開，這裡面有幾種足以讓他死亡的工具：毒鼠強，繩子，刀片。他想了想，拿起了毒鼠強，毫不猶豫地把葯開了包，昂起了頭來。

　　這時，門突然“咚咚”地響了，他頓住了。門繼續響着，他只得收起了葯，開了門，一看，原來是個七八歲的男孩，長得很是可愛。“叔叔，沒人陪我玩，你可以陪我玩嗎？”

　　李能搖搖頭說：“不行，叔叔有事，你去找別人吧。”

　　男孩哀求着說：“叔叔，求求你了，除了你沒有別人願意陪我玩。”

　　他不忍心再次拒絕他，點了點頭。男孩高興地跳了起來說：“我叫小胖，你呢？”

　　“我叫李能。”

　　“我們出去玩吧。”小胖的手裡還拿着一個皮球。兩人來到不遠處的公園裡。李能心裡正想着剛剛自殺未遂的事，突然頭一暈，原來是被小胖用皮球砸中了腦袋。不遠處的小胖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來。

　　“好小子，敢砸我！”他拿起皮球，裝着要砸他的樣子，小胖笑着跑了起來。 “叔叔，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小胖支着下巴看着他說。

　　“好啊，你要講什麼故事呢？”李能感到很愉快，他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

　　小胖說：“從前，森林裡有隻老虎，總以為自己很了不起，以為別的小動物都怕他。狐狸有一天……”

　　是狐假虎威的童話，很早就聽過了。為了不打擾小胖的興趣，他沒有打斷他。但聽着聽着，故事到了他以為要結束的時候，突然一轉，又轉出另一件事了。小胖一邊講一邊模仿着動物的身形，逗得李能忘記了所有的煩惱。

　　李能正聽得有味的時候，小胖卻突地收住了，狡黠地說：“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李能笑了起來，說：“你是怕我明天不跟你玩吧？放心吧，叔叔反正沒事，天天陪你玩好不好。”小胖拍起手來快樂地叫着好。

　　回到家后，他把那些自殺的工具收了起來。明天他還要跟小胖玩呢。

　　楊芸下班回來，看到他的神情很愉快，連飯菜也做好了，吃驚地說：“你今天是怎麼了，有什麼開心的事嗎？”李能深情地說：“你太辛苦了，我……”楊芸捂着他的嘴說：“什麼也別說了，我們吃飯。”吃着吃着，兩人的眼淚同時流了出來，很久了，他們都沒有享受這樣溫馨的夜晚了。李能擦了擦眼淚說：“我來給你講個故事吧。”說著，他把小胖的故事對她說了一遍。他覺得自己沒有小胖講得好，但楊芸已經是很開心了，臉上掛滿了久違的笑容。

　　第二天，楊芸上班后，小胖來了。兩人在草地上玩了一會兒，小胖接着講起了故事。

　　故事一天天地講下去，好像永遠也講不完，李能沒問小胖這個故事還有多少，他情願這個故事永遠也不會結束。這個故事說的是一隻驕傲的老虎，在生活中屢屢受挫，讓人發笑，笑中卻有讓人流淚的東西。

　　就這樣過了兩個月，這天楊芸去上班了。李能在家裡等着小胖，卻怎麼也等不來他。就到他家去了，剛到門口就聽到一陣哭聲。他吃驚地走進去一看，小胖的相片夾在一個黑色的相框中。他的頭“嗡”一聲響，怎麼回事？

　　這時小胖在這裡打工的父母走過來，朝着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嗚咽地說：“謝謝你陪着小胖走過了最快樂的一段日子。”他們告訴他，他們家鄉窮，村裡很多人都靠賣血為生。小胖的媽媽懷上他的時候還在賣血，卻突然感染了艾滋病，結果，小胖一生下來就是艾滋病攜帶者。小胖也知道自己得了絕症，可是從來都是很快樂的。只是這裡大多數人都知道他有艾滋病，沒人跟他玩，是李能讓他快樂地走完最後的日子。昨天夜裡，小胖在彌留之際，還在笑着說要跟李叔叔玩，要給他講故事。

　　李能逃也似地回到了家中，痛哭起來，那麼好的一個孩子，怎麼也染上了這種病？

　　這時楊芸進來了，她的眼圈也是紅紅的，說：“我也去過小胖家了……你想不想知道那隻老虎最後的結局？”李能吃驚地看着她。楊芸拿出了一個本子來交給他。他翻開來一看，愣住了，這正是小胖講的那個老虎的故事。

　　“我不知道他會走得這麼快，以至故事還遠遠沒有結束。但我想，不管怎麼樣，那隻老虎最終會戰勝外界和自己。”

　　李能突然明白了，原來這個故事根本就是妻子為了讓自己堅強而寫的，她把故事講給小胖聽，讓他轉給自己。就是想讓快樂的小胖帶着他也快樂起來。他緊緊地抱着她說：“我不值得你對我這樣費心，你為什麼要對我這樣好？”

　　楊芸苦澀地笑了笑，撫摸着他的頭髮什麼也沒說。

　　有些話說不說出來其實是一樣的。比如“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