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中秋(待續)

　　一、尋人啟事

　　我叫皮皮魯，個頭不高，清瘦玲瓏，又亮又黑，脖間一圈白（人們說我像帶珍珠項鏈的貴婦，可他們不知道我是個男的），現急尋我的主人。我的女主人騎一輛寶藍色電動車，着白色運動上衣，帶紅色頭盔。今早，我高興的跟着她的電動車跑到鐵路大橋北面的市場時，和主人失散，如果有哪位好心的朋友見到我的主人，請告知一直在路邊等候的皮皮魯，重謝！

　　皮皮魯

　　2011、9、9

　　今天早上，我多麼快樂的跟着主人的電動車輕快地奔跑啊！因為這是第一次沒有被上班的主人拒絕。

　　以前我剛跟着跑到衚衕口，她就大聲喝住我，讓我回去。這回，主人放慢了車速，我一直跟着跑出衚衕，跑到公路邊，她也沒有攆我。

　　我太高興了，我用最輕巧的腳步，不緊不慢的跟着，一會兒在車子這邊，一會兒在車子那邊。主人也不時地回頭看我一眼，那眼神多少有一點憂慮。是不放心我的安全吧！主人，放心，我秀外慧中，早就練就一身輕功，躲閃騰挪，不在話下。不像我們家前面衚衕的老狗豆豆，平時不鍛煉，那天和他主人上街買東西，連個馬路都過不去，還給汽車撞死了，真不成器。

　　哎吆?，這麼多車，電動車跑的比汽車還猛，我閃，我躲，我緊跟不放，主人要帶我去好玩的地方去，那兒一定有好多骨頭，一想到酥脆可口的鴨子骨頭，我就口水四濺。吆吆吆，前面這汽車啟動咋不打轉向啊，害得我差點撞着我的小腦袋。“汪汪汪”我警告你以後遵守交通規則，你個“人娘”養的！

　　我鑽過人群，躲着汽車，讓着電動車，超過自行車，緊緊追隨着我的主人。我的一生的意義就是追隨主人，忠誠主人。不能辜負主人的厚待，快跑！我的快樂就是奔跑，奔跑，不停地奔跑！

　　快到大橋了，車咋越來越多呀，我有點兒累了，可這嗆鼻的汽車尾氣差點讓我窒息。這群人非得把這世界搞的烏煙瘴氣，還不如我們呢！不忠不義，不道不德，不過我的主人除外。我的女主人啊，真是個可愛又善良的人，每當我的小主人欺負我時，她總是大聲訓斥她。真是和藹又公正的人啊！

　　以我的敏捷和聰慧，我順利的通過繁忙的大橋。忽然，一個騎摩托車的年青人用讚許的眼神看看我，又看了看我的主人。他也許想得到一隻像我一樣的可愛的狗吧！過了橋洞，主人朝右拐，我也右拐，我傾斜的輕快地身體隨着跑出有生以來最瀟洒的一條弧線，我的軟軟的腳掌踏在柏油路上發出有節奏的塔塔塔的聲音。

　　我有些累了，主人上班的路程咋就這麼長呢？我吃力地跟着，可主人的車子咋越來越快呢？怕遲到嗎？我加油啊，加油！前面咋這麼多的汽車，摩托車，電動車，自行車，人？紅燈！交通堵塞！我的主人呢？遭了，我丟了我的主人！她看不見我該多麼着急啊！

　　我只好放慢腳步，使勁的喘着粗氣，站在馬路牙石上四處張望，低聲的哼哼，我的主人呢？我怎麼辦？第一次跑這麼遠的路，而且我光顧着緊跟主人的車，躲避別的車，別的人了，也沒有記住出來的路。這可怎麼辦啊？

　　男兒有淚不輕彈，我打小就沒有哭過，可我從沒離開過家，“嗚嗚嗚”……

　　我在路邊徘徊，車越來越少了，我的主人已不見了影蹤，主人的氣息早被風吹散，而電動車輪的味道都是一個味兒，我靈敏的鼻子此時已失去了作用。我遇到了大小几只不同膚色的狗類，它們單純熱情，紛紛過來詢問。有一隻掉了兩顆牙的黃色老狗見多識廣，給我出了個點子，在狗類做一“尋人啟事”，我也只有這樣做了……

　　二、雙面的忠誠

　　原先我家在衚衕最裡面，孩子的第一隻小狗毛毛活了四天就誤吃了老鼠藥，睜着大眼睛離開了狗世。孩子哭了一晚，直到入眠，還在夢中哭醒。

　　孩子對人生也有了新的認識，“媽媽，我死了你是不是也像埋毛毛那樣把我埋了？”“媽媽，你死了是不是也要埋呀？”我把人死後處理的科學衛生的方式解釋給她聽，她哭得更凶了。我只好換了一種藝術的天堂式的人生結局解釋給她，她立刻想到了賣火柴的小女孩跟着奶奶升到天堂的情景。

　　後來也就祈禱似的每天摸一摸埋毛毛的那棵小楊樹，對它說幾句話。過了一段時間，摸楊樹的儀式也越來越少了，時間是撫平傷口的良藥，漸漸地孩子恢復了往日的活潑。

　　同事養了三周的小狗送給了我們。因為我家院子大，更重要的是孩子愛狗。那天我和孩子一同接來了小狗皮皮魯，剛到家，紙箱子就被小狗鑽的東倒西歪，打開箱蓋，它就跑出來這裡嗅嗅那兒問聞聞，黑色的小尾巴搖來搖去。尾巴尖是白色的，四隻腳也是白色的，脖子里還有一圈白色的毛，像戴着一圈珍珠項鏈，可愛極了。

　　我趕緊買來兩根火腿腸，剝了皮扔給它一根，它一口咬住就吃掉了一多半兒，真是靈巧的小傢伙。從此皮皮魯在我家定居下來，和我們快樂的生活在一起。白天，閑時孩子和皮皮魯比賽跑步，孩子體質越來越好，小狗跑的越來越快。夜晚，皮皮魯睡在大門過道里，一有動靜，它就汪汪叫。

　　夏天我們搬離原來的家，住到衚衕東邊。有半月它沒有見到我們，因為它膽小，不敢穿越有幾隻大狗看護的別人的家門口，後來終於忍不住對我們的思念，壯着膽子跑過來，圍着我們又蹦又跳又搖尾巴。孩子姥姥高興地拿出好吃的招待它，孩子搬來臉盆給它水喝。

　　孩子她姥爺不喜歡狗，總是趕它走。於是，皮皮魯白天在我家住，晚上，它就被趕回原來住的地方。那裡，有一位好心的女房客在飯店洗盤子，下班后，她總會拿些剩的的肉菜給皮皮魯。狗的忠誠很單純，誰對它好，誰餵養它，它就忠誠於誰。不像人類，一些忠誠戴着面具，一些忠誠披着羊皮。皮皮魯的忠誠是雙面的，一面，忠誠於孩子和我的喜愛，一面忠誠於女房客的餵養。

　　整個夏天，皮皮魯不再懼怕大狗的威喝，不再恐懼人群的嘲笑，往返於兩個家之間。

　　三、陰謀

　　那天一大早，院子傳來皮皮魯的尖叫聲，原來它來的太早，引發父親已久的反感。皮皮魯對我們三位女士搖尾忠誠，唯獨對父親動輒低吠。父親正用一大節硬硬的橡膠水管打皮皮魯，一隻手拿笤帚摁住，另一隻手拿管子打着。皮皮魯哀嚎着，喊着救命，我趕緊跑出去，母親也大聲喊叫着，“你想打死它嗎？”回到屋裡，不覺熱淚盈眶。

　　人啊，是殘忍的，狗的厄運不是我造成的嗎？內疚與無奈脹滿胸腔。好久，我抑鬱的不想和父親說話。

　　又一天，孩子和西鄰的男孩一塊玩，雖然上四年級了，但他還是怕狗，哪怕皮皮魯很小。他越怕越跑，他越跑皮皮魯越是追，追的他哇哇大哭。我聞聲立即跑出打走皮皮魯。我問咬到沒有？他說幸虧沒咬到。我說沒咬到可嚇了一大跳。

　　晚上我買了奶到他家看他，他媽媽大發雷霆。說咬青了孩子的大腿，我又賠禮又道歉。他媽媽讓我把狗處理掉，要麼收狗的來了把它賣掉，要麼把它打死。我頓時一片茫然，滿腦子空白。我們沉浸在快樂里的時候，往往目光就短淺，沒有一絲遠慮。我從來沒有考慮過皮皮魯這麼小這麼秀氣的小狗會招來麻煩。

　　快到中秋節了，夜晚的天空空的人心慌。涼風習習，各家的燈投射出朦朧的光。我默默地回到家裡，無助地坐在床邊。對孩子說：“孩子，皮皮魯咬了人，人家讓媽媽把它賣了。再說，你上小學一年級了，不能老和皮皮魯玩，耽誤了你的學習。”孩子問：“狗咬了人，人會死嗎？”我點了點頭。孩子也知趣地答應了。

　　很晚了，身邊傳來孩子熟睡的喘息聲，我滿腦子全是皮皮魯哀怨的眼神，被出賣，忘記回家的路，被打死，滿身是血，手上也是。胡思亂想絞的我腸子疼，不知什麼時候才睡着。

　　周五一大早起來，眼睛腫的發澀，夢裡一定哭了。吃完早飯，孩子穿好衣服梳好頭，我騎着電動車出門上班去。剛出大門，皮皮魯就蹦跳着跟在車子兩邊。剎那間，一種意念浮出腦海，就像一條毒蛇正吐着紅色的信子慢慢逼近。我放慢車速，就讓皮皮魯跟上來。對，就這樣，跟着我跑吧！

　　慢慢地行到衚衕口，它一直跟在身後，歡快異常。它一定非常高興，我沒有呵斥它回去。我穿過公路，路上有來往的汽車，摩托車，電動車，自行車和步行的人們。皮皮魯緊跟在我車子後面，成功的穿越了公路。它跑的更歡快了，似乎在炫耀穿越火線的驕傲。我不時地回頭看它是否跟得上來，有時，一輛啟動的車差點撞到皮皮魯的腦袋，司機嘴裡罵罵咧咧，口吐髒話，不過，它很敏捷的躲開了汽車，繼續緊跟在車子後面。

　　前面快到鐵路大橋了，現在正是上班高峰期，川流不息的人，自行車，電動車，摩托車，汽車。我停停住住，避讓着大型的車輛，很快就過了橋南邊車流最多的地段。皮皮魯簡直就是鄭淵潔筆下的皮皮魯聰明又機靈，它騰挪躲閃，緊緊跟着我的電動車也越過這擁堵的路段。一個騎摩托車的小夥子，看看我，又看看皮皮魯，像是讚賞漂亮的皮皮魯。很快過了橋洞，我朝右拐，向東行進。皮皮魯伸着舌頭，有節奏的跑着，四隻腳的肉墊踏在柏油路上，發出塔塔塔的好聽的輕快地聲音。它似乎有點累了，能聽到它粗粗的喘息聲。

　　皮皮魯從來沒有出過遠門，差不多了，夠遠了，前面就是菜市場，還有很多飯店，快餐店，它不會挨餓的。我加速，飛快的離開了皮皮魯，越過有紅綠燈的丁字路口，穿過擁擠的市場路口，遠遠地把皮皮魯甩在擁堵的人流車流的那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