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黑蛇雕

　　於小瑩開門就喊：“媽，我回來啦！”奇怪的是，屋子裡居然無人回應。於小瑩很奇怪，媽媽把她當成心肝寶貝，一聽到門口有動靜馬上會迎出來噓寒問暖。難道有事出去了？進了餐廳，於小瑩見桌子上擺着滿滿一桌子菜，都是她愛吃的。她先後推開兩個卧室的門，全然不見媽媽的蹤影。

　　放下書包，脫掉外套，於小瑩進了衛生間洗手。屋子裡很靜，靜得有些不正常。於小瑩哼着歌，突然從牆上鏡子里看到地上有血，血從裡面的隔斷流出來，順着牆磚縫快流到了她的腳邊。於小瑩驚呆了，她緩緩地伸出手，用力拉開玻璃隔斷，只見媽媽躺在浴缸里，血順着手腕流得滿地都是。於小瑩蒙了，接着她尖叫一聲，上前抱住媽媽。媽媽已經氣息全無，渾身冰冷。

　　醫生趕到之後，甚至沒有打開急救箱。於小瑩獃獃地看着媽媽，從她緊攥着的手裡取出一隻拇指長短的黑色小雕像。雕的是一條吐着信子的蛇，看上去十分恐怖。

　　在看到黑蛇雕的瞬間，父親幾乎驚呆了。他拿過雕像，對於小瑩說這東西不吉利，說著，將它扔進馬桶用水沖走。

　　按照母親的遺言，把她葬在蓮花山，一個偏僻的村落。那兒不是祖父家，亦不是外公家，於小瑩感到奇怪，媽媽為什麼會選擇這個地方作為長眠之地？還有，她為什麼會自殺？父親事業有成，深愛着媽媽，平時媽媽種種花草，幾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家裡。她怎麼會捨得拋棄這一切？

　　於小瑩捧着母親的骨灰，和父親一起坐車來到蓮花山。行走了近一天的路程，一路上，於小瑩反覆追問父親，他是不是做過對不起母親的事，還有，母親為什麼要選擇葬在蓮花山？父親一次又一次地說，在這個世界上，他只愛三個女人，一個是自己的母親，一個是妻子，還有一個就是於小瑩。而她母親之所以選擇蓮花山，是因為17年前，他們在蓮花山住過兩年。蓮花山是幾個少數民族混居的地方，文化信仰彼此交錯，風物人情值得研究。至於她母親的自殺，是因為她早在十幾年前就患上了憂鬱症，現在只是越來越嚴重而已。

　　“媽媽為什麼會患憂鬱症？”於小瑩接着問。

　　“為什麼有的人會患癌症？”父親反問道。

　　於小瑩一言不發了。

　　到了蓮花山，有許多人一眼認出了於小瑩的父親於天偉。看得出，父親和老村民們都很熟。

　　於小瑩哭着將骨灰放進棺材，村民們自發地從山上采來野花，放到棺材上，有四個小夥子來抬棺。父親認出其中三個，只有一個不認識。有老人介紹說他叫朱古瑪，是苗族人，也是藏民納罕老爹家的上門女婿。葬禮過後，天已經黑了，父親要馬上趕回去，公司還有許多事等着他處理。於小瑩卻想留下來，她要看看父母生活過兩年的地方，她突然覺得，自己對父母的過去幾乎一無所知。看着倔強的女兒，父親也只好陪她留下。

　　父親被拉去喝酒，於小瑩則按照村民的指點，來到了父母十幾年前住過的地方。這是兩間已經廢棄的石屋。於小瑩推開屋門，見大些的屋子裡擺着一張破舊的木床，一張遍是灰塵的桌子，已經掉了腿兒。於小瑩拂去桌上的灰塵，看到上面有一小塊玻璃板，玻璃板下壓着一張舊照片。小瑩將照片取出來，見上面除了父母還有三個年輕男女。十幾年前的母親，顯得格外美麗。

　　於小瑩正看着照片，突然有人推門而入。她吃了一驚，見來人是個十六七歲的男孩。男孩自我介紹說他叫巴桑，是藏民，是阿媽叫自己來這兒找她的。看到於小瑩手裡的照片，他指着上面的另一對夫婦說那是他的父母，而另一個是他的叔叔。一個星期前，叔叔死了。

　　“他怎麼死的？”於小瑩問。

　　巴桑說是下河淹死的。說著，他遞給於小瑩一個黑蛇雕，說：“這是我在叔叔淹死的河邊撿到的，送你做禮物吧。”於小瑩吃驚地看着黑蛇雕，這條吐着信子的小蛇，與她在母親手裡發現的一模一樣。她小心地裝起黑蛇，一言不發地跟着巴桑回家。

　　父親就是在巴桑家喝酒，晚上，父女兩人也就住在了巴桑家。看得出，父親和巴桑的父母關係很好。

　　山裡人沒有多餘的房間，於小瑩住在屋頂的一間閣樓上。她躺下來，透過窗子能看到夜空的星星。於小瑩一直睡不着，她不明白，為什麼母親死去的地方和巴桑叔叔死去的地方都會有黑蛇雕。難道只是巧合？可這黑蛇雕又是誰做的？父親為什麼說它是不祥之物？

　　不知過了多久，又累又倦的於小瑩終於睡著了，黑蛇雕掉到了地上。彷彿睡了很久，於小瑩夢到一條小黑蛇緩緩地朝她爬來，朝着她吐出信子。於小瑩嚇得一步步後退，而身後就是懸崖峭壁……

　　“媽媽，媽媽——”

　　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驚醒了於小瑩。她猛地坐起來，心“怦怦”直跳。哭聲是從樓下傳來的，她呆了片刻，才確定這不是夢。於小瑩急忙穿上衣服下樓，見父親正急匆匆往外走。她跟在父親後面走進院子里，見院子燃着篝火，巴桑的母親口吐白沫，已經中毒身亡。在她手裡，緊緊握着一隻黑蛇雕。

　　巴桑撲到母親身上痛哭，而巴桑的父親則驚恐地站在一旁。於天偉拿起黑蛇雕，看看巴桑的父親，說：“和小瑩媽媽手裡拿的一模一樣。”

　　“黑蛇來複仇了。它真的來複仇了。”巴桑父親厲聲叫着。

　　於天偉一把將他拉進屋，徑自關上了門。不久，屋子裡傳出兩人的爭吵聲，巴桑父親高聲說下一個就會是他，而於天偉也在劫難逃。

　　於小瑩獃獃地站着，不明白他們在爭吵什麼。

　　天漸漸亮了。於天偉和巴桑父親鐵青着臉出來，替巴桑媽媽料理後事。巴桑哭啞了嗓子，突然拉起於小瑩：“我知道是誰害死了我媽。你敢不敢跟我去？”

　　於小瑩點點頭，巴桑拉着她往山上跑去。一直走了近兩個小時，兩人爬到半山腰一個背陰處，來到一個破敗的廟裡。巴桑說每年三月初五，媽媽都會來拜神。有一次，他跟在媽媽身後，聽她說讓神寬恕她的罪孽。兩人抬起頭，見廟裡供奉的，居然是一尊黑色蛇雕塑。雕塑殘破不堪，身上有被火燒的痕迹，昏黃的光線下，看上去格外猙獰恐怖。巴桑從地上抄一根木棍，突然朝黑蛇雕打去，蛇雕身上撲簌簌掉下許多灰塵。巴桑又爬到高處，一手攀住岩石，一腳踩掉蛇頭，狠狠地說：“一定是你害了我阿媽。我要殺了你。”

　　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喊聲，是在喊巴桑和於小瑩。於小瑩叫巴桑趕緊下來，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岩石後面似乎有一雙惡毒的眼睛在盯着他們。

　　回到住處，於小瑩問父親，以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是誰要來複仇？父親搖搖頭，說什麼都沒發生過，沒有人要復仇。於小瑩看着父親，說：“我聽到了你們的爭吵，你為什麼要瞞着我？你們到底做過什麼？你也害怕了，對不對？”

　　父親看着於小瑩，半晌，嘆了口氣，說十幾年前，村子里來了兩個傳教的男女。他們不信佛不信喇嘛不信任何少數民族的神，而是信“靈”。靈就是黑雕像中的蛇，靈教就是以此為標誌。巴桑父親是虔誠的喇嘛教信徒，當他聽說傳教男女搗毀了原來的喇嘛教神像，竟開始供奉黑靈，十分氣憤。一天，他和弟弟喝得醉醺醺地上山，深夜放火，不僅燒了黑靈教的廟，還燒死了那兩個男女。

　　於小瑩問這和母親有什麼關係？和他又有什麼關係？父親搖搖頭，說他們知道這件事，卻替巴桑父親保密。

　　安葬了巴桑的母親，巴桑父親每天都神經緊張地挎着槍，似乎隨時都準備摳動扳機。而父親也留了下來，說等解決了這件事再回城。

　　白天，於小瑩再次來到父母以前的住處。她細細地將屋子裡角角落落都打掃一遍，就在她拉開桌椅的瞬間，桌子的抽屜縫裡掉出一張發黃的紙片。上面蓋着醫院的紅章，是一張出生證明：於小瑩，血型B，右腳完好，左腳四根腳趾。

　　於小瑩呆住了。這是她的出生證明？可她是A型血，左右腳都是五根腳趾。難道還有另一個於小瑩？把紙裝進口袋，於小瑩滿腹疑惑。

　　回到住處，巴桑父親正喝酒。他看一眼於小瑩，目光十分古怪，樣子竟有些惡。於小瑩正要說話，父親一把拉過她，叫她吃過飯趕緊上床睡覺，還說晚上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不要下樓。

　　巴桑站在角落裡，看都不看於小瑩。於小瑩詫異，巴桑怎麼了？巴桑父親為什麼又用異樣的目光看她？

　　躺在床上，於小瑩側着身子，一直聽着外面的動靜。過了約摸一兩個小時，她聽到樓梯上有腳步聲。門被緩緩地推開了，一個黑影閃進來，手裡拿着鋒利的匕首，突然朝着床上刺來。於小瑩站在他身後，拿起棍子朝他頭上砸去。黑影“哎喲”一聲倒在地上，匕首也掉到一邊。於小瑩仔細一看，竟然是巴桑。

　　“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於小瑩厲聲問。

　　“是你害死了我阿媽。是你。”巴桑勉強站起來，大聲說。兩人正爭執着，外面傳來一聲槍響。接着是巴桑父親的狂笑。於小瑩再顧不上巴桑，跑着下樓。院子里，一個矇著面紗的男人倒在地上，鮮血從胸口流了出來。於天偉上前揭開面紗，竟然是朱古瑪。怎麼會是他？

　　朱古瑪捂住胸口，巴桑父親槍口對準了他，問他為什麼想殺自己？朱古瑪搖搖頭，說他是17年前被他們燒死的那對夫婦的兒子。他們把他寄養在別處，然後來這兒傳教，想不到沒過兩個月竟身遭不測。他想方設法打聽到於小瑩母親的住址，給她寄了黑蛇雕，目的是想誘她過來；也是他誘巴桑叔叔下水，溺死他；還是他給巴桑母親下毒。只是，這次他不走運，失了手。

　　“你怎麼知道以前的事的？聽誰說的？”巴桑父親厲聲問。

　　“是你弟弟喝醉了酒親口說的。你老婆去黑靈廟，你弟弟斥責她，說那對男女該死，哪怕是現在，他一定會燒死他們。他們沒看到，我就在他們身後。”朱古瑪說。

　　於小瑩走了過來，朱古瑪轉過頭，突然朝她笑笑，叫了一聲：“田納，妹妹。”說完，朱古瑪頭一歪，死了。

　　於小瑩轉頭看着巴桑父子，看着父親，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自己怎麼成了朱古瑪的妹妹？父親一把拉過她，說朱古瑪胡說的。巴桑父親卻冷笑，說她是自己抱回來的。燒死那對夫婦后，在角落裡，他發現了一個女嬰，是那對夫婦剛生下不久的女兒。當時，於小瑩的媽媽正因愛女於小瑩病逝痛不欲生，於是就收養了她，把她當成了去世的女兒小瑩。

　　見再無法隱瞞真相，於天偉搖搖頭說：“這些年，你母親一直有負罪感。她撫養了你，卻認定巴桑父親是為了得到你才燒死你的父母。你母親對巴桑家有恩，所以她認為巴桑父親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報答她。無法走出這個死結，所以她才會在收到黑蛇雕之後自殺。”

　　於小瑩倒退兩步，整個人完全驚呆了。怪不得巴桑會來殺自己，怪不得巴桑父親嫌惡地看着她。她搖搖頭，說：“你們怎麼配做父親？你們不配做人！”

　　說完，於小瑩突然衝出院子，向外面跑去。身後，父親高聲喊着，她卻似乎沒聽到。夜色漆黑，她淚流滿面地跑着，卻不知道該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