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夏天怡

　　1

　　夏天怡坐在池塘邊，看到繼父手拿鞭子走過來。她站起身，怯怯地後退，突然，腳下一滑，差點兒跌倒。夏天怡扶住一棵小樹，心提到了喉嚨口。繼父幾步走過來，抬手就是一鞭子，隨後一把抓過夏天怡的頭髮，猛抽她的耳光：“臭丫頭，讓你玩兒，去水裡玩兒吧，去死吧。”說著，繼父用力一推，夏天怡跌進了河裡。

　　她不會游泳，在水裡撲通幾下，似乎聽到繼父的獰笑。她覺得自己要淹死了，很快就放棄了掙扎。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游過來，輕輕托住她的身體，將她送到岸邊。夏天怡睜開眼看着她，她長得很漂亮，眼神溫柔。女孩告訴她，她叫伊蓮，她喜歡夏天怡，從看到她的那一刻起就喜歡上了她。她會保護天怡。

　　2

　　夏天怡的母親死了。夏天怡12歲。

　　埋葬了母親，繼父讓她燒水做飯。夏天怡在灶里添着柴，一拉風箱，突然濺出一團火星，火星燙到了繼父赤裸的腳。夏天怡慌亂地站起身，不知所措。繼父疼得咧嘴，抬腳朝夏天怡踢去。夏天怡身子一晃，胳膊滑進了開水鍋。

　　劇烈疼痛讓夏天怡無法忍受，眼淚順着她的臉頰流下來。

　　深夜，隔壁繼父響起鼾聲，還在說著夢話：“不聽話就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夏天怡無助地看着窗子，以前還有媽媽給她上藥，以後她該怎麼辦？

　　門開了。伊蓮拎着藥箱進來，扶起夏天怡，給她敷藥。伊蓮是那麼漂亮，夏天怡怯怯地說：“你很久沒來了。”

　　伊蓮說她很忙，但她一直都在想着夏天怡。當她心痛的時候自己的心也會痛。夏天怡“哇”地一聲哭了，她撲進伊蓮的懷裡，讓她帶自己走。

　　“我一定會帶你走的，但不是現在。”伊蓮撫摸着夏天怡的頭髮說。

　　“要到什麼時候？”夏天怡問。

　　“你17歲，等你過完17歲生日，我就帶你走。”伊蓮把紗布放到床邊，認真地說：“記住，每一天我都在想你。知道嗎，你雖然沒有了媽媽，但並不是失去了所有的愛。”

　　為夏天怡蓋好被子，伊蓮輕輕走出了門。夏天怡看着她越來越遠，眼淚順着臉頰大滴大滴地落下來。

　　3

　　夏天怡14歲，輟學了。

　　她每天要做飯、洗衣服、餵豬、種菜，忙得就像個陀螺。看着同齡女孩背着書包去上學，她羨慕極了。可就在她愣神的瞬間，繼父走了過來。夏天怡趕緊低下頭，忙着手裡的事。

　　“看到我衣服里的五塊錢沒有？”繼父問。

　　夏天怡慌亂地搖頭。那錢，她偷偷去買了一本圖畫書。她喜歡畫畫，美術老師說她很有天分，是塊搞藝術的好料子。可繼父卻不讓她上學。他盯着她看，叫她走近些。夏天怡怯怯地走上前，繼父一把將她推進了身後的地窖。兩米深的地窖，下面都是腐爛的土豆和紅薯，刺鼻的味道令人隱隱作嘔。

　　獃獃地坐在地上，夏天怡腦子裡一片空白。這已經是第三次被扔進地窖了。接下來的懲罰將是在又黑又冷的地窖里待一整個晚上。

　　不知過了多久，夏天怡睡著了。夢裡，她聽到有人在輕聲叫她，像是母親的聲音又像是別人的。她睜開眼，是伊蓮。

　　伊蓮手裡捧着一隻蛋糕，蛋糕上的蠟燭燃着紅紅的火苗。她輕聲對夏天怡說：“生日快樂！”

　　夏天怡忍住淚水，大口大口地吞咽着蛋糕。半晌，她才說：“伊蓮，我一直都在想你。什麼時候帶我走？”

　　“還有三年。三年之後，我一定帶你走。天怡很堅強，一定能熬過三年的。你知道嗎，你今天漂亮極了。今天，你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孩。”伊蓮對夏天怡說。

　　夏天怡笑了，從小到大，沒有人說過她漂亮。甚至母親都沒說過。她真的很漂亮嗎？她摸摸臉上的疤，那是五歲時燒傷的；她胳膊上也有疤，那是燙傷的；她腿上的疤，是磕傷的。

　　“你住在哪兒？是不是離這兒很遠？”夏天怡問伊蓮。

　　“是的，很遠。有時候，我要走一年才能到你這兒。”伊蓮說：“為了來給你過生日，我一年前就開始準備了。”

　　夏天怡覺得心裡湧出一股暖流，她緊緊擁抱着伊蓮，久久不願鬆開。

　　4

　　夏天怡17歲了，繼父要她嫁給鎮上的傻子。傻子出錢5萬，繼父欠了賭債，還不上錢，他會被鎮上的流氓活活打死。

　　夏天怡快要發瘋了，她哭喊着，堅決不同意。繼父將她打昏，關進了屋頂的黑房子。夏天怡躺在冰冷的地上，一陣冷風吹進來，她被凍醒了。坐起來，夏天怡扒開牆角的灰土，下面露出一條窄凳，踩着凳子爬到窗口，夏天怡隨身攜帶的小刀，撬開窗子爬出去。夏天怡的頭剛伸出窗子，一盆冷水兜頭而下。

　　“你想爬出來？你想爬出來？你同意嫁給那個傻子嗎？你同不同意？”繼父喝得醉醺醺的，大聲問着。

　　夏天怡瑟瑟發抖，一言不發。突然，繼父轉身拿過一把菜刀，一邊沖夏天怡揮舞着，一邊惡狠狠地問：“你同不同意？”

　　夏天怡哭了，她點點頭。

　　從閣樓出來，夏天怡躺在自己的小屋，心裡像有刀扎一般。天啊，她將要嫁給那個流着口水渾身髒兮兮的傻子？天蒙蒙亮，院子被人一腳踢開，傻子來了。一進門他就大聲喊：我媳婦呢？我的小媳婦呢？快出來啊！夏天怡嚇得躲在牆角。沒過一會兒，繼父領着傻子進來了。夏天怡站起身，貼住牆。傻子傻笑着，爬上了床，一把抱住瘦弱的夏天怡，一張臭嘴在她臉上亂啃。

　　夏天怡努力掙扎着，繼父大聲笑着鎖上了門。傻子撕扯着夏天怡的衣服，夏天怡絕望中突然摸到一把剪刀，猛地朝傻子的屁股刺去。傻子號叫着，大聲呼號。繼父一把推開門，見傻子身上鮮血淋漓，上前揪住夏天怡的頭髮用力往牆上磕。

　　夏天怡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經是中午。夏天怡覺得頭鑽心的疼，渾身也又冷又痛。她勉強站起身，朝院外走。繼父問她去哪兒？夏天怡怔了怔，說去給他打酒買肉，她願意嫁給傻子。

　　繼父難得的好心情，一邊喝酒一邊吃肉，一臉的得意。夏天怡不住地給他倒酒，直到他頭一歪倒在床上。夏天怡輕輕起身，進了廚房，用力磨着菜刀。

　　直到把菜刀磨得鋥明瓦亮，夏天怡才滿意地站起身。進到繼父的房間，夏天怡一步一步走到繼父床前，冷冷地看着，突然舉起了刀……

　　“天怡，快住手。”

　　就在刀將要落下的瞬間，伊蓮來了。她握住夏天怡的手，越握越緊。夏天怡掙脫了她，淚流滿面，“難道他不該受到懲罰？難道我得任由他把我嫁給傻子？”

　　“你怎麼會嫁給傻子？我來就是要把你接走。”伊蓮握着她的手，說要送她去讀書，還要教她學畫畫，她會有一個很好的將來，她會過上無比幸福的日子。

　　夏天怡困惑地看着她。

　　“我不能改變你的過去，但我能改變你的將來。你不信嗎？我從沒騙過你。我說過，等你到17歲，我就帶你走。你會離開繼父，如果你不願意，你將永遠都不會再見到他。明白嗎？”

　　夏天怡搖頭，手裡還在緊緊攥着菜刀。伊蓮從口袋裡掏出兩張車票，說：“這是去S市的火車票。火車半小時后開，如果你願意跟我走，現在馬上放下菜刀。”

　　夏天怡盯着伊蓮的眼睛，從她的瞳孔中，她似乎看到了母親的影子。她垂下手，菜刀掉到地上。伊蓮長舒一口氣，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裡。

　　5

　　燈，暗了下來。

　　醫生過來解開伊蓮頭上的頭罩，又把夏天怡頭上的頭罩摘了下來。夏天怡還在昏睡，伊蓮疲憊不堪地下床，坐到桌前。醫生給她遞過一杯水，並不急於發問。

　　“夏存鳴是夏天怡殺的嗎？”一旁的警察卻迫不及待。

　　伊蓮抹一把額頭的汗，說天怡沒殺人。如果夏天怡真的殺了人，她見到的場景會是天怡和一具繼父的死屍。警察嘆了口氣，說現在只剩了一個嫌疑人，就是賭徒張二。也許夏存鳴和張二起了爭執，一怒之下張二殺了夏存鳴。

　　“你看到了什麼？我從儀器里看到你流淚了，而且夏天怡的情緒很激烈。”醫生輕聲問伊蓮。

　　伊蓮搖搖頭，緩緩地說夏天怡是個不幸的孩子，她從小遭受虐待，吃盡了苦頭，繼父竟然還要把她嫁給鎮長家的傻子。夏存鳴的死，純粹自作自受。醫生點點頭，問夏天怡的腦子是否受損？伊蓮嘆了口氣，說她的神經受損，而且受傷很深，她修復了四次，讓夏天怡相信這個世界還有愛，還有光明。她確信夏天怡不會再報復繼父，並且會有一個好的將來。

　　“我馬上和政府有關部門聯繫，讓夏天怡重新回到學校，如果她願意，再給她聯繫一個志願收養家庭，也許可以讓她讀感興趣的藝術類。說不準，她將來會成為藝術家呢。越是境遇坎坷的人，意志越堅強，越容易成功。”伊蓮說。

　　這時，夏天怡醒了。看到伊蓮，她緩緩地坐起來，問自己這是在哪兒？

　　“這是S市，我說過，等你17歲就帶你到一個新的地方。”伊蓮走過去，輕聲說。

　　夏天怡笑了，“你還對我說，要送我去讀書，還要學畫畫。”

　　伊蓮拍拍夏天怡的肩，大聲說：“我什麼時候說過謊？明天就送你去學畫畫。不過，我們還有些小小的手續要辦理。”

　　夏天怡開心地大笑，這笑聲是如此陌生，就好像不是從她口中發出的。她突然想起，17年了，她從來沒這麼開心地笑過。

　　望着夏天怡和伊蓮並肩走出門，老醫生點點頭，自言自語：又一個孩子獲得新生。這真是令人高興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