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植來的“怪眼”

　　老張是個好人。

　　老張在單位里是個勤雜工，負責燒鍋爐。老張脾氣好，是個熱心腸，總是一臉的和氣，見人不笑不說話。老張在單位里十幾年了，每天供着全單位的人喝水，從不間斷。有誰拿着暖瓶來，水還沒開，等不及了，就對老張吱一聲，把暖瓶放下。等水開了老張一準兒先給你灌上，如果有空他還會親自給你送去。

　　單位里的人一提起老張，都說：“好人一個呀！”

　　但兩個月前，好人老張卻出了事。

　　這一天，老張正走着，眼前忽然一黑，什麼也看不見了，手中的暖瓶摔了，差點兒燙着自己。到醫院裡一查，是突然性失明。以後老張就是一個盲人了，面對一個漆黑的世界，全單位的人都感到很痛心。更痛心的是老張，他不僅失去了光明，更重要的是他失去了自己熱愛的工作。那個鍋爐可是自己守了十幾年的了，還有單位里的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

　　老張陷入了無盡的痛苦之中，整天連個笑容也沒有。但能使老張復明的機會很快就來了。老張的兒子在外面做生意發了財回來，他知道父親這一生不容易，就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讓老張復明。醫生說：辦法是有，就是太昂貴了，那就是眼球移植。用別人的好眼去換那雙失明的眼睛。但誰的眼睛在眼眶上轉着好好的怎會跟別人換，唯一能換的，就是死人的眼睛。

　　在兒子的委託下，醫院裡很快為老張找到了一雙合適的眼睛。

　　在換眼手術之前，先要經老張的同意，讓老張在協議書上按手印。

　　老張起初不同意，覺得自己的眼眶裡轉着別人的眼珠，彆扭，況且又是死人的眼睛，晦氣，但一想到換眼之後自己又可以重新看到東西了，又可以回到單位燒鍋爐了，又可以跟自己熟悉的人打招呼了，就一狠心，在協議書上按了手印。手術做得非常成功，手術后還不到兩個月，老張就重見光明了。

　　老張本來該在家裡多歇幾天的，可他惦記着那個大鍋爐，惦記着單位里那麼多人喝水，沒顧上歇息就返回了單位。

　　現在，老張仍舊燒他的鍋爐，仍舊是那麼好的脾氣，臉上一團和氣，見人不笑不說話。可他到單位沒幾天，卻發現單位里的人都變了，才兩個月不見，卻一個個見了他跟陌路人似的。特別是女同志，老是躲着他，見了他就跑，以前自己門口的空暖瓶老是擺了長長的一大溜，現在卻沒一個讓他打水的了。

　　老張感到很困惑，想找個人問問，可人人都躲得他遠遠的，拉誰？

　　有一次，老張在上廁所時無意中聽到了一點關於自己的風聲。

　　那一天，他剛到廁所門口，就聽到裡面有兩個人在議論他：

　　一個說：“老張這個人怎麼了，自打從醫院裡出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見了人就瞪着兩隻大眼睛，目光凶凶的，就像人人都欠他錢似的。”

　　另一個說：“他的目光不同於一般的目光，那目光讓人看了怵得慌，連咱領導看了都低着頭不敢正視。”

　　先前那個人又說：“他的目光裡帶着一種讓人服從的眼神，好像一瞪眼全單位的人都得聽他的似的。不就是個燒鍋爐的嗎，離了你全單位的人都不喝水了？”

　　等老張進去后，那兩個人已說完，提上褲子就走。老張蹲在坑邊想，我的眼睛有這麼厲害嗎？我可是見了人就笑的呀！

　　又有一次，老張到各辦公室里找空暖瓶，走到一個辦公室窗下時，卻聽到幾個女同志在小聲嘀咕：

　　一個說：“想不到老張是一個老色狼，盯上我們就沒跑呀。”

　　另一個說：“他的眼睛像一把刀子，又像聚光燈，反正女人碰上他，唉……”

　　又有一個說：“還說呢，上次新來的小周被他逮住了，看了個夠呀，恨不能看到衣服裡面去，看得小周不會邁腿了。”

　　老張的身子立即就軟了下來，他這才意識到，不是別人變了，而是自己變了。變得別人都不認識了。沒想到自己換了一雙眼睛，卻招來那麼多的麻煩。他心裡一次次地念叨着：“我的眼睛怎麼了！”

　　晚上，老張找來鏡子，對着鏡子照着自己。他發現自己的臉笑着，眉頭卻皺着，從眼裡放出一道凶光，威嚴、兇狠、蠻橫、霸道，連自己都被嚇了一哆嗦。

　　老張又拿來一本雜誌，只見自己的眼睛看到封面上的女人就直了，真的就如一把刀子，要一層層地把女人的衣服剝下來……老張痛苦地埋下頭去。

　　第二天，老張向領導告假，說要去看眼睛。一說到眼睛，領導就關切地對老張說：“老張，我相信你是個好人，可你的眼……財務科的會計說，你在領工資的時候，兩隻眼睛瞪得那個直，眼裡興奮得就如見了百萬大鈔。我想，這一定是你手術留下的後遺症。”

　　老張找到了醫院，找到了那個給他做手術的大夫，他一定要搞清這雙眼睛的秘密。

　　而老張卻遭到了拒絕，醫生對他說：“關於這雙眼睛的主人，我們醫院保密，你也無權知道，這都是協議書上早已說明的，你也按過手印。”

　　老張死活不依，纏着不放，醫生也沒辦法了，只好透露給老張一點信息：眼睛的主人是個死刑犯，臨刑前留下遺囑，要把眼睛捐獻出來。他生前在監獄里，並告訴老張是哪所監獄。

　　老張就馬不停蹄地找到那所監獄。通過熟人找到了監獄里的負責人，終於看到了檔案。

　　老張看了檔案嚇得不輕。

　　原來，這雙眼睛的主人叫胡萬全，是某局的局長，因貪污被判處死刑。他生前收受賄賂過億，在局裡十幾年來橫行霸道，說一不二，被局裡人稱作“土皇帝”；並且他還好色，幾乎跟局裡所有的女人都有過關係，外面還包了好幾個二奶。

　　老張看完檔案就暈了，他真想象不出，他眼窩裡的這雙眼睛曾數過多少票子，瞪過多少下屬，看過多少女人……

　　老張立即找到醫生，強烈要求把現在的這雙眼睛摘掉。

　　醫生耐心地勸老張：“老同志，你要想清楚，你把這雙眼睛摘掉，以後你可就要面對一個黑暗的世界了！”

　　老張氣憤地說：“我寧願是個瞎子，也不願要這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