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行，誰說了算

　　面對着一桌子的審計數據資料，我一頁頁的翻着。想着面對審計人員的提問，想着領導那提醒的眼神，感覺好累。說心裡話，這樣得罪人的事情是我最不願意做的。從古到今，誰都想交人而不去得罪人。我從小就明白“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冤家多道牆”這個粗淺的道理，但有些事情擺在自己面前的時候，真的讓人不得已而為之。好在，事情已經過去了，可我的麻煩可能就要暴風驟雨般的來了。

　　做財務工作二十二年，早就明白“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這句話了。二十二年的工作時間，換了六任領導。剛上班的時候，好多人就對我說：“你是主管會計，工作上要留心，不要出紕漏。”年輕時，沒有明白這句話的真正含義，只以為是別弄錯帳，在成本核算的時候，準確無誤就行了。在財務管理上，二十二年的工作，沒有出現過任何毛病，而且每次的評比和技術大賽的獎項，肯定會手到擒來。各種光環，一直在閃光中證明着自己的業務能力和工作業績。

　　可是，工作幾年之後，愚蠢的我才逐漸明白，會計要做的不只是算帳上的“要留心，不要出紕漏”，更主要的是和領導的相處，“要留心，不要出紕漏”。說實話，工作好乾人難處，這與上司相處的學問可真比做會計帳要難多了，真的讓我頭疼。

　　有人曾經問我：“選擇會計這行，後悔嗎？”我說：“無論什麼，我選擇了就不後悔。相反我慶幸選擇會計這個專業，如果有一天單位不行了，或者領導不用我了，我還餓不着，可以到其他單位繼續做會計。雖然有時候會很無奈，但做哪項工作會一帆風順呢？”

　　隨着市場經濟的逐步深入，打破了原來計劃經濟的框框。由此而引來的幾次財務改革，也把原來會計學科的計劃一門學問拿掉了。各種財務報表由原來的月報改為季報了，而且報表的種類也減少了許多。說起來這是好事，減輕了財務人員的工作量，也精減了不少財務人員，提高了財務工作的效率，壓縮了單位的工資成本。但市場經濟的進入，改革開放的深入，人的思想也跟着開放起來了，財務帳項自然也有了許多放開的地方。這使擺弄數字的我有些接受不了，但隨着時間的推移，也接受了。雖然自己是笨了點兒，但也明白自己應該怎麼去做事情。

　　這次是第六任領導與第七任領導的交接，幾天來，主管審計部門正在忙碌地審計着財務帳項。做了這些年的會計，可以說所有的帳項不可能都特別完美，因為領導的要求與稅法和會計法的法律約束總是相悖的。這個相悖，就等於買賣雙方一樣，買主想的是物美價廉，賣主想的利潤豐厚，總是兩個心眼。所以，企業總想少交稅費，但稅務局是按章收稅。所以，會計在做的時候，既要讓領導滿意，還得不違反稅法和會計法的法律條文規定。因此人們都說：會計是處在夾縫之中，很難。也有人說：會計這個活兒，是好人不願意干，孬人幹不了的受氣活兒。

　　開始工作的時候，可以說所有的財務帳項，是按照實際的成本核算計算出來的真實數字。如今，可以說不用那麼費心的去算了，算了也沒用。所以在決算出來之前，得請示領導：“領導，這個季度要多少利潤？”領導說多少，咱們就做多少。說句自私的話：在不違反會計法和稅法的情況下，這很正常。但是，就是這樣做了，領導還不滿意。雖然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但會計是有法可依的。真的想大聲的說一聲：領導們，體諒我們小會計一點吧！

　　這次審計，是由基層開始的。在基層單位，有一個網點的會計，是個業務尖子。我們在局裡比賽的時候，曾經交過手。雖然不是本科畢業，但水平絕對有。也許是業務能力過強的人，性格就有些古怪。她是在原單位會計扔下一堆亂帳后，被領導請過去的。到這個單位三年，把以前的亂帳整理好了，這次審計時，審出了毛病。不是會計的帳有毛病，而是領導的欠款掛在了帳面上。於是，在審計之後，領導以“業務欠佳，為企業帶來了一定的經濟損失”為由，讓她把帳交出去。她非常有想法，就找到了我們主管部門，說了一些情況。但基層單位有人家的自主權，已經決定的事情了，似乎沒有改變的可能了。

　　可笑的是，那個什麼也不懂的經理，讓出納員接會計帳，而且出納帳還沒有交出去。試想一下，出納、會計一個人兼，在會計法的法律程序里，是絕對不允許的。會計提醒了經理，經理說：“讓你交你就交，我不懂會計法……”說話那霸道的語氣，讓本來就沒有毛病的會計，感覺很寒心，也很氣憤。稍懂一點財務知識的人都知道，企業的會計、出納一人兼管，那企業豈不是自己的了？雖然企業不大，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啊！那個出納員是何許人也？經理的情人。

　　這件事情，我的上司找到我，讓我去這個基層企業做會計與出納交接的兼交人。我當時就回決了我的上司說：“按財務制度和會計法的規定，只能會計接出納，而沒有出納接會計的。一是出納沒有會計證，屬於無證上崗。二是她本身的出納帳沒有交出去，就接會計帳，雖然不犯法，但也是違反會計法的。三是人家會計沒有任何毛病，帳項我查過，她也提醒過領導，領導不聽還怨會計嗎？所以，這個光榮的任務，我實在勝任不了。還請領導另請高明吧！”因此，我的行動與領導的意願成了相對的，所以，幾天來，領導在一次次找我談話。由於我的固執，到現在下面這個企業的帳還沒有做交接。領導是急的夠嗆，但我做工作的宗旨是，違法的事情，我絕對不做。為了討好領導而犯法，是要受國家法律制裁的。我不是法律專家，但對會計法和稅法我是清楚的。為此事我在想，這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由於基層單位一級級的審計，最後到我這裡，當然也不可能就萬事大吉。但還是過去了，上級的領導交接正在進行着。新任領導也找到我說：“你做了這麼多年會計，還希望以後我們合作愉快！希望你以後在會計監督上多多提醒我，但做事不要太固執。”我笑着對領導說：“好說，我會配合領導工作的，只是有時候可能會是良藥苦口啊！至於固執嗎？山河好改，秉性難移了。”在我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裡有股說不出的苦衷。令人焦頭爛額的事情算是過去了，最終在領導的關照下，新上任的領導同意下面企業的會計可以不交帳了。但她以後的工作會好乾嗎？我為她擔心。

　　與領導談話回來，我一直坐在辦公室里。已經是下班的時間了，辦公室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個不錯的同事在等我。他說：“你啊！別太固執了，另外，你幹了二十多年，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也許有一天，領導會把你換下去。古來有之，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就該殺。現在不能殺你，換個位置總還是可以的吧？但依你的業務能力，現在還不能把你怎麼樣？”聽着同事的這些話，我邊收拾着桌子上的資料邊說：“謝謝你的忠告，我知道。這年頭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是嗎？一切順其自然吧！”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在想，現在做工作，你的業務到底行不行，誰說了算？不是業務能力說了算，是與領導的關係說了算。看來是應該好好學習一下與領導的關係學了。可是，只知道學業務的人，學起社會關係學來，非常難。“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這句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太難了。也許這篇文字會有“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嫌疑，但我相信還是有公理存在的。既然寫了，也就不怕誰來指責了。

　　回到家裡，打開電腦，放着電視劇《宰相劉羅鍋》中的主題歌：“故事裡的事說是就是不是也是，故事裡的事說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故事裡有多少是是非非，故事裡有多少非非是是……”故事裡是這樣，生活中和故事裡有區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