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曲1990

　　08

　　清明時節，綿綿的細雨淅瀝瀝下了近一個月，還沒有停下來歇口氣的意思。天空陰沉沉的，四處充滿着惹人心煩的潮濕空氣，人若在走廊上呆長一段時間，感覺衣服都能擰出水來。劉祥非常討厭這種天氣，在他看來，一切影響踢球的因素都被視為討厭的對象。由於長時間的下雨，操場上的紅土地足球場鋪了一層軟軟的泥，泥中零星地點綴着一些綠草，一腳踩下去陷一個坑。這種場地別說踢球，能把腳上的鞋拔出來就阿彌陀佛了。劉祥明顯感覺到身體里的運動細胞在抗議，使他渾身的不自在。

　　每周期盼兩節體育課的室外活動也泡湯了，體育課變成了故事會。體育老師羅光明最近迷上了看金庸的武打小說，光看不過癮，還產生了與人共享的強烈渴望，於是學生們成了他共享的群體，室內課堂成了他即興發揮的舞台。

　　這段時間的室內體育課羅光明講的故事是《射鵰英雄傳》。身材修長的羅光明學的是籃球專業，頗有女生緣，與齊湘是大學校友。每次看着他眉飛色舞講故事，劉祥很沒勁，總覺得他在不務正業，故事中的東邪、西毒、南帝、北丐，遠遠不及一個阿根廷球王馬拉多納的傳奇精彩。但班上大部分的學生對羅老師的舉措舉雙手歡迎，尤其是女生，上起課外活動一個個像來了例假，可聽起故事來卻情緒高漲。

　　這天是周四，下午第三節體育課，羅光明準時出現在高三（1）班。剛走上講台，曾志勇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催着：“羅老師，別浪費時間了，快開始講故事吧。”話一說完，教室里就發出一陣笑聲，緊接着有人拍響了課桌以示擁護。

　　羅光明笑了，擺擺手，說：“安靜，安靜，大家別吵了。”然後買了個關子：“我上次講到哪了？”

　　“講到歐陽鋒陪同歐陽克到桃花島向黃藥師提親。”肖琳也是個熱心聽眾。

　　劉祥把練習本捲成圓筒狀，捅了捅肖琳的背，肖琳回過頭來，劉祥嘲笑地問：“故事有這麼好聽嗎？你們也太好騙了吧？你相信人越老功夫越高？人能飛天漂海，那些虛無飄渺的東西你也相信？”

　　肖琳反唇相譏：“那當然，比一大夥人追一個球瞎跑有意思的多。”接着肖琳話鋒一轉：“我建議你還是認真聽聽，真的挺有意思，金庸可是當代大文豪，學習一下有助提高寫作水平的。”

　　劉祥無語了，想想也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愛好和興趣，就像肖琳之前說自己‘這個世界是多麼的五光十色，希望你的世界不要總是黑白兩色’一樣，自己不也是依舊樂‘球’不疲？

　　劉祥又側臉看了看同桌吳楠，此時的他正高亢地挺着脖子豎起耳朵當聽眾，比起上任何文化課精神還要專註，這種簡直是忘我的精神面貌讓劉祥都於心不忍去打擾。劉祥看看自己孤家寡人一個，便趴在課桌上盯着黑板上方的‘團結、緊張、嚴肅、活潑’的標語發了一陣呆，然後左顧右盼地四周看風景。

　　下課鈴響了，當羅光明說“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書分解”的結束語時，學生們發出了意猶未盡的嘆息聲。王旺春叫到：“羅老師，繼續講呀，我們不下課了。”

　　“羅老師，能不能借您的小說看一看？”陳凱跟着起鬨。

　　“下節課再講，小說沒得借。”羅光明從講台上拿起小說邊走邊說，頭也沒回地走出了教室。一些人興趣依舊盎然，對小說里的故事情節熱烈討論。

　　“我看歐陽鋒就是典型的‘玄田牛一’，人品壞到了家。”聽得興起的吳楠第一個忍不住對今天故事的主角大罵幾句。

　　“什麼‘玄田牛一’呀？”江美霞一頭霧水。

　　“這是一個日本人的名字，很壞的日本人，所以成了壞人的代名詞。”劉祥笑着解釋道。吳楠也樂了，心想劉祥你蒙人還挺有才的。

　　其實‘玄田牛一’是‘畜生’的拆分字，是所謂罵人不帶髒字的文明話，屬於學校足球文化的一部分，圈內的人當然聽得懂。

　　肖琳看着兩人的表情，感覺他倆笑得很不健康，肯定有內幕，就問：“老實交代，到底是什麼意思？”

　　劉祥不想再隱瞞什麼，在他看來，像肖琳、江美霞這類正統女生很有必要接受一下通俗文化的熏陶，於是就眉飛色舞地把原意說了出來。江美霞聽完后臉一紅：“討厭，劉祥你怎麼這麼虛偽？”

　　肖琳覺得挺搞笑，糾正說：“不是虛偽，是老奸巨猾，你看他倆的臉上已經寫着‘說謊’兩個字，還算老實，坦白就是好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