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時光里

　　13、水果像女人

　　枇杷是一位急性子的女人。別的果樹還未開花，她便驕傲地掛在春天的枝頭。由於核大肉薄給人的印象是索然無味的，亮麗的青春甜蜜而短暫。

　　香蕉像一位柔弱的女人。雖清香四溢，但過分軟弱，經不起一點擠壓，要很小心地伺候才能確保不傷皮肉。輕微碰撞就會渾身黑紫，讓人看了十分憐憫。

　　蘋果像憑臉蛋取悅於人的女人。色澤艷麗動人，口感清脆甘甜，又像一位大眾情人。儘管蘋果的真正價值是滿足食慾，但是有大多數男人只想飽眼福，好看就行。蘋果的抗壓能力極強，即使縮水變形起了幾個潰爛點，飢餓的人也會拿來充饑。身邊蘋果太多的人，有時會放在手心裡把玩，或置於案頭當飾品。蘋果是一種受人歡迎的水果，畢竟蘋果中還有一些優良的品種，如紅富士------

　　菠蘿像鋒芒直露的女人。她性情剛烈，稜角分明，但芳香的氣味十分吸引人，一般人不敢接近她。不費一番功夫休想品嘗到她香甜的果肉。要征服她，需要講究方法，如果你想橫蠻接近，受傷的人必定是你。

　　椰子像一位外剛內柔的女人。有許多人認為椰子不是水果，正如人們認為女強人不像女人一樣。這種女人剛強有耐力，經得起磨礪，再重的擔子也承受得起。由於外觀不雅，不怎麼受歡迎，就算買回來了，也很難對付。

　　草莓像一位嬌小清秀的女人。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有一種迷人的氣質，能吃上新鮮草莓的人不多，因為草莓不禁折騰，文文靜靜小巧玲瓏，來自鄉野，淳樸可愛。

　　火龍果像一位妖艷的女人。秀色可餐，衣着華麗，像一朵盛開的花朵。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火龍果像時裝店裡的模特，養眼，不養心，徒有其表，男人的視覺很敏感，他們的目光往往會被這種女人吸引。

　　愛吃水果的人很多，但能看懂女人的人極少。華而不實的枇杷淺薄；柔若無骨的香蕉軟弱；味甘色艷的蘋果圓滑；鋒芒直露的菠蘿尖銳；固執守舊的椰子死板；香甜小巧的草莓弱小；濃妝艷抹的火龍果輕佻------

　　品嘗一種水果就是品味一個女人鮮活的魅力。

　　14、小鎮早市

　　天剛麻麻亮，就有許多人急匆匆地趕往早市。擺攤的小販在攤位上井然有序地擺上各色貨物，賣小菜的老鄉肩挑手提一些新鮮蔬菜從山裡步履匆匆地趕來，上學的孩子，上班的大人在小街上穿梭。小鎮早市漸漸熱鬧起來了。

　　市場東邊，擺放着兩排剛從菜園裡摘來的各種蔬菜。你看！頂花帶刺的黃瓜碼放得十分整齊；鮮嫩修長的豆角堆成了剁；鮮艷的西紅柿倒立着驕傲地露出了豐滿渾圓的肚臍；小燈籠似的辣椒舒坦地躺在竹籃里；金燦燦的南瓜花吹起了歡樂的的小曲；冬瓜穿上白紗像個豐滿的印度新娘------各種蔬菜在這裡聚集，像在召開一個小型的蔬菜博覽會。

　　市場中央是幾個熟食品攤位。白嫩嫩的水豆腐在光潔的木板上悠閑地吐着熱氣；黃燦燦鬆軟軟的油豆腐堆成了小山；滷製品盛放在不鏽鋼條盆里，香鮮誘人。

　　市場南邊是鮮肉攤位。鮮豬肉和鮮牛肉有序的排開，任你挑選。紅光滿面膀大腰圓的屠夫，動作麻利地割肉，過稱，點鈔。酒店的老闆娘挑着買好的肉笑盈盈地趕回去。還有許多的主婦在肉攤前買肉。

　　市場東邊是賣水產品的攤位。一條山間小溪巧妙地流經市場，溪水裡擺放着幾個大小不一的網箱，各種魚兒在溪水裡歡蹦亂跳，等待着買主的挑選，老闆娘在邊剖魚邊招攬顧客。

　　市場的北邊是南貨攤位。瓜棚一樣的攤位一個挨一個，攤位上的貨物琳琅滿目，十分整齊，許多人在精心挑選自己看中的貨物，老闆忙忙碌碌地賣貨，滿臉的幸福與滿足。

　　小鎮依山傍水，風景如畫，民風淳樸，生活富足。京九鐵路與小鎮擦肩而過，一條國道在小鎮邊緣畫了一個優美的弧線，是上興國下吉安的要道。

　　國道是根藤，小鎮就是藤上的一個甜美的瓜。

　　15、兒子的牙

　　兒子小時候缺鈣，乳牙出得晚。俗語講：“七坐八爬，九個月生牙。”我兒子七個月不能坐，八個月不能爬，九個月也沒長牙。他的小乳牙千呼萬喚才在滿周歲時出來，那幾顆白玉般的小乳牙着實讓我高興了一陣子。我毅然決定給兒子斷奶，兒子嘴刁，不吃魚肉，不吃水果，就吃一點豆腐和白糖拌飯。極度營養不良，經常處於半飢餓狀態，兒子的頭髮比大人的汗毛還要細，頭大身子小，活像一個戴了面具的娃娃。五歲上幼兒園腿腳還不穩，雨過天晴好幾日了，操場上哪怕還有一窪積水，他都可能摔跤滾到泥水裡，成了一個花臉泥娃娃，然後就一邊跑一邊嚎叫着跑回家。

　　兒子六歲開始體格健壯，我父親十分寵愛他，經常帶他買零食，兒子的小手指啥就買啥，稍大一點就直接給錢，自己去選購。最瘋狂的時候是，一手一根冰棒，左邊吮一口，右邊咬一口，等我發現的時候，兒子口中就有齲齒，情況很嚴重，左右兩邊的臼齒各有一個黑點了，慢慢地就空了，經常牙痒痒的，老用手去摸，嚴重時，牙齦腫脹不能咬合，吃飯都困難。更讓人心煩的是口臭，我批評他好吃，他狡辯：“我同學更加嚴重，早讀課開口讀書，旁邊的同學只能掩鼻屏息。”真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兒子齲齒日漸嚴重，吃飯不香，學習分心。我果斷決定帶他去補牙，這事難為老公，老公每天守在教室門口，對兒子的老師陪着笑臉請假，因為補牙療程複雜，先消炎，再清除雜物，然後填充一種特殊材料，最後像灌水泥漿一樣注入一種糊狀的材料將牙的洞封嚴，凝固后再小心打磨平整。老公就這樣在學校來來回回地接送兒子，終於把牙補好了。那幾顆修補的牙用了三四年，門牙就開始脫落，脫第一顆牙時，兒子每天刻意閉上嘴巴，很不自在，生怕別人笑他。門牙換完了，好久不見臼齒脫落，有一天，我無意掰開他的嘴看看，不得了，臼齒未脫，牙跟處又長新牙。我又急忙請牙醫幫忙，打了麻醉，醫生熟練地取下舊牙，兒子十三歲了，牙還沒換齊。兒子的牙真讓人操心，該長的時候不長，該脫的時候又不脫，反反覆復請牙醫幫忙。值得慶幸的是兒子長大了居然有一口潔白整齊的牙。

　　16、科目合奏曲

　　幾何

　　我一聽這兩個字，幾乎要昏倒，真懷疑父母是否遺傳了數學細胞給我，望着黑板上變幻莫測的數學符號，讓人目不暇接的點、線、面、體，還有那令人頭暈眼花的立體圖形，一聽就懂，一做就錯。那溫和的老師天天在繼續着他的教學計劃，我獃頭獃腦地聽着，只好乾着急。

　　代數

　　這是一門快節奏的課程，一個個公式，一道道例題，具有紳士風度的老師口齒伶俐，不用幾節課就完成了一章，他敏捷的思維，我只能望塵莫及，倘若把那些不緊不慢地課比作散步，那麼代數便是百米衝刺，讓人在課內只能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儘管如此，我的腦袋還是走了神，老師衣袖一揮，只留下一黑板難懂的數字和符號。

　　文選

　　這是一個香港式的拍賣會，始終用徵求的語氣，更多的是單口相聲的繼續，上文選，班上幹什麼的人都有，和善的先生還似乎蒙在鼓裡。偶爾找一個學生回答問題，答得啼笑皆非。老師佯裝生氣說，你行情也不懂。老師很吝嗇語言，一節課下來，一篇長長的課文就講完了。

　　心理學

　　這是大家嚮往的課堂，因為培訓時學過，心裡毫無壓力。上課只要不出聲，幹什麼行當都行，對內開放，互不干涉，小說，你悄悄地看，啞劇，你也可以演------課老師滔滔不絕地講，從兒童講到老人，從哭講到笑，從見到梅子流口水講到卡馬拉。他永遠面帶微笑有聲有色地講，你只要聽三分鐘就會發現，今天的課與去年的課一模一樣，簡直像在放同一盤錄音，我對老師的記憶力佩服得五體投地。

　　註：初稿寫於1989年9月，記錄了縣進修學校的學習生活。

　　17、證件人生

　　你如果已婚，想生個孩子首先要向鎮計生辦申請，然後交上各種證件接受一番嚴格的審核，最後完全合格，才能發給你一張一胎的准生證。你要按時按量完成上級下達的計生任務，超額要重罰，延期要補辦。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待到臨產日，你住得再遠也得用急行軍的速度趕往指定醫院待產，只有那種醫院開具的出生證才有效，日後憑此證才能申報新生兒戶口。孩子一落地肚臍未乾便開始有計劃地防疫，於是又有了兒童防疫登記證。轉眼間孩子上幼兒園，戶口本又起作用了。如果是異地讀書一般要有城鎮戶口才不用交借讀費，農村戶口也起作用，年終可以分征地款和糧食補貼，有些人手中同時有幾種戶口，需要哪種戶口，就出具哪種戶口。

　　上小學不容易，孩子入小學學習壓力重，辛辛苦苦讀到六年級得到一本精緻的小學畢業證，擱在家中只能當紀念品。家長們比較重視初中三年，只要是學習上的事出點錢，他們都樂意。剛入學老師就催學生寫申請入團，團員證一發，那些孩子心裡樂開了花。過一段時間才明白那本團員證需要用點小錢養着，叫交團費。三年初中，稍縱即逝，人人都可以領一張畢業證回去。上高中可是人生的一道坎。總有一些人上不了高中，即使考上了，也不是一個“混”字了得。每個人都要經過會考，門門科目合格才能得到高中畢業證。萬一高考升學無望去打工，手持一張高中畢業證才有一點勇氣給用人方瞅一眼。莘莘學子最渴望的是大學通知書。有了這張神聖的紙，等於得到了一張通往某城市的通行證，關係到你升學的去向問題，錦繡前程從此開始。享受校車校友的接待，讓你馬上體會到國家對人才的重視程度。更讓人高興的是那本學生證可以在回家或返校時享受半價火車票。幾年浪漫的大學生活一結束，那本大紅燙金壓有鋼印的大學畢業證，分明是人才加工廠簽發的人才等次標籤，也是今後找工作的一塊最有分量的敲門磚。

　　你去找工作還要帶身份證，有一張身份證與非見不可的人打交道不用自我介紹，將身份證不亢不卑地一揚，有點名片的作用。這本來是件好事，有實用價值。可是有些人一張身份證不夠用，他們一人同時擁有多張不同內容的身份證，走一個地方換一張，一個鮮活具體的人，硬是讓人捉摸不透他的出處，可能是有利於他們在全國各地開展“地下工作”吧！我有一本小小的工會證，用了十幾年，沒弄明白“工會”是什麼組織？有什麼作用？偶爾過年得二十元錢，說是工會的福利，心中一陣竊喜，爾後，才記起以往每月交過幾塊錢的會費，這大概是“零存整取”的另一種形式吧！

　　如果你是一個社會青年去外面闖世界，你還得辦一張未婚證，可能有了這證就不用上交計生證明。人生的春天來了就得結婚，光有誓言是不夠的，還要辦一張結婚證，讓愛情納入法制化的軌道，男女雙方還是守法更好，與心上人扯一張結婚證可以免去許多後顧之憂。

　　結了婚就要定居下來，置一點房產這是一個現實的問題，於是每個青年男女必須將大部分財力投入到買房的偉業之中去。房子是一份豐厚的家產，那麼房產局發的那本房產證就十分重要，是一處房產的書面憑證。現實生活中還有少數人傾其畢生的積蓄買了一處房子，晚上睡覺還不踏實，那本讓人朝思暮想的房產證，因為開發商手續不全，永遠也不可能拿到手，房主們提心弔膽地過日子，生怕日後惹出許多經濟糾紛。

　　現在的人最時髦是拿駕照，有駕照開車才瀟洒。儘管大家心裡明白駕校是學不到什麼車技，但還是要交幾千元去那裡混一張證。各行各業還有不用的資格證，律師有律師證，醫師有醫師證，教師有教師證，那是你從事某行業的合法執照。社會上有一些全才手中有幾種不同的資格證，哪行吃香乾哪行。老年人容易滿足，他們最愛老年證，某些城市的老人年滿七十歲可以辦理老年證，憑此證坐公交車和游公園可以免費，不知是僅限於本市？還是全國通用？誰也沒有想到，那些老年人會在免費有空調的公交車上來來回回地坐着，還在上面悠閑自得地擇菜，完全不考慮年輕人擠車上班的辛苦。

　　一個人一生大概要領多少證件呢？我也統計不過來。我相信每家每戶的家中最隱蔽處一定有許許多多大大小小花花綠綠的證件，每一本都是用不少精力和金錢換來的。其中身份證和文憑最實用，於是假貨就多。其他證件不發也無妨，造假者也可以下崗，讓工商和城管部門的人員放鬆一下，別夜以繼日地與街頭辦假證的人作堅決長久的鬥爭。

　　還有一種證件誰也不會收藏，我不太想說，話題太沉重。那是要一個人付出生命之後，別人才能看見的一張恐怖的證明——死亡證。然而，這張紙有人惦記着，第一個是你的親人，憑此證他可以繼承你或多或少的遺產。你的積蓄，他牽挂了一輩子，繼承你的財產是他的權力。第二個人就是你單位的會計，他憑此證可以上報財政部門立馬了斷你今世的錢糧，這是他的工作。那張證明一出現就有四兩撥千斤的神力，它像一個人生的句號，無情地宣告你這輩子辛辛苦苦掙來的所有證件成了一堆廢紙。人生不是在不斷地用血汗錢艱難地換取各種證件嗎？

　　注；2006年已發表在《當代散文精選》上。

　　18、兒子屬馬

　　兒子1990年出生，屬馬，小名駸駸。駸駸的意思是馬跑得很快的樣子，比喻事業進展得快。我為兒子起這個名是希望他勤奮踏實。

　　兒子果真有馬的天性——膽小、溫馴、可愛。

　　兒子膽小，在嬰兒時期就表現出來了，每當大人打一個噴嚏，他都會嚇得哇哇大哭。在襁褓之中倒覺得可愛，可是上小學了，他還膽小，真讓我生氣。有一次，他與一小女生鬧翻了，那女生使勁將一口唾沫吐在兒子身上揚長而去，兒子氣得咽淚吞聲。我目擊了整個過程。當時真希望兒子具有一點陽剛之氣，會“重拳相擊”，結果是鬚眉敗在巾幗手裡。

　　兒子不僅膽小，而且溫馴。小時候，他外公工作之餘抱着他到處轉悠，有時便與同事玩牌，兒子規規矩矩地坐在他外公膝蓋上能一聲不吭地呆上幾個鐘頭，就算是餓了，也只會象徵性地哭幾句，然後皺着眉頭看大人玩牌。幸好兒子那時年幼，不懂牌術，倘若搓牌啟蒙能根深蒂固地記住，那真是禍害無窮了。兒子現在是個中學生了，每個雙休日仍喜歡往我身上蹭，活像一隻溫存的貓。

　　兒子頭髮濃密，嘴有稜有角，一對招風耳，一個小丑鼻越長越挺，長長的睫毛，眼睛不大不小，皮膚較白。簡直是用了放大鏡找到他爸爸身上的優點，然後繼承並有所超越。隨着知識和審美水平的增長，兒子終於明白，他臉上那些若隱若現像散兵游勇似的小黑點，是我遺傳的。他老是埋怨我。我只好說：“怪你小時候愛吃白糖拌飯，又不肯洗臉，蒼蠅趴在你臉上吃糖，順便把屎拉在你臉上，後來怎麼也洗不幹凈。”兒子還信以為真，真是個可愛的小傻瓜。

　　在馬年裡，我衷心希望兒子在知識的大草原上能揚起小蹄子，積極進取，一馬當先，無愧於我為他取的小名。

　　註：2002年8月已發表在《吉安廣播電視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