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時光里

　　19、我是小丑

　　我一直覺得我在生活的大舞台上是一名小丑，並不是指我的長相和為人處世如何見不得陽光，而是我很在乎別人的笑容。在單位，我其貌不揚，技不壓眾，我常做的事是倒茶掃地陪笑臉；在家裡，我竭力掩蓋工作中的壓力，盡講一些輕鬆的見聞來寬慰親人；在父母面前，我揮去愁容掛笑臉，我不忍心讓年邁的雙親為我羸弱的身體和繁重的工作而擔憂。

　　我是舞台上的那名小丑，怪異的裝扮，誇張的笑容，滑稽的動作，詼諧的語言，常常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為了那一個個搞笑的節目，在我的身上留下了許多的傷痛。表演得出色，我可以收穫幾個樂歪了嘴的西紅柿，表演得蹩腳，我拒絕不了西瓜皮的飛吻。有誰能理解小丑的心裡並不快樂，當然不是那些取樂的觀眾。

　　我來過的地方，就會留下笑容。我會不計前嫌盡心儘力地為同事和朋友辦一點小事；我會在多次送小鞋我穿的領導面前裝聾作啞一如既往地笑臉相迎拱手相送。我還會用足底氣刻苦用功，掙回一張巴掌大的的文憑來證明自己並不是智力偏差。雖說這些事對於我而言，都是高難度的動作，但是我會學會忍耐傷痛，盡量把動作做得洒脫自如。我是一名小丑，表演雖不是我的天賦，卻是我處世的方式。我不能因為憤懣，就在舞台上消極怠工。

　　我是一名小丑，一名內心抑鬱痛苦，臉上卻布滿笑容的小丑。倘若不是臉上塗抹了又濃又厚的油彩，你或許能看出我真實的面容。

　　我是一名小丑，我很在乎觀眾的笑容是否如花？掌聲是否如雷？

　　註：2002年9月已發表在《吉安廣播電視報》上。

　　20、老姑的心愿

　　老姑是我公公的堂姑，與我家關係不算親。由於老姑娘家的親人都已過世，故與公公家偶爾來往，也算回娘家走動走動。鄉下俗語講：“一親二表三代就不曉。”也就是講老姑與我爺爺是堂兄妹，老姑的兒子與公公是表兄弟，我是第三代就可以不來往了。老姑今年八十多歲了，住在山裡頭，年老體弱幾年難得回一次。我們在外地工作也很少回去，於是與她碰面的機會就更少。我結婚十多年，對於那位慈祥的老姑僅見過兩面，我結婚時見過，生兒子時她也來過。現在如果在路上遇到了，我會認不出她。她太普通了，一個鄉下老婦人長相一般，穿着破舊但整潔，慈眉善目的神態。十年前的她身體還健康，現在可能更蒼老了。就是一位這樣年老貧寒的鄉下老太太，有一件小事讓我十分感動。

　　今年七月十五那天，老姑從山裡回來了。她老人家想七月十五這天可能我們一家三口會從縣城回老家。她非常想看看我們，特別想見我兒子。為了能看上一眼，他在公公家裡住了兩晚，鄉下年高的老人很少在客人家留宿，生怕有個不測在異鄉過世。作為晚輩，我是多麼慚愧，天天忙碌着自己的工作，心裡根本沒有絲毫挂念我那位風燭殘年的老姑。

　　老姑一生坎坷，終生不育又年輕守寡，只好抱養了一個兒子，娶了一個雙目幾乎失明的媳婦。近幾年，兒子和媳婦先後過世，留下五個她親手帶大的孫子，個個成家立業，孫子們嫌山裡閉塞貧困，都遷離了老姑現在的住處，現在老人孤身一人居住在深山老林中，守着那座與她一樣歷經滄桑的老屋生活着。八十高齡的老人全靠賣孵的幾隻小雞和幾個雞蛋換幾個零用錢。老姑的困難和孤寂可想而知。她心中有一個小小的心愿——見一見我們。由於我們極少回家，而讓她抱憾而歸。我心裡十分內疚。

　　鄉下俗語講：“千年的家族，眼前的親戚。”我也總認為老姑是公公該走動的親戚，與我關係不大。老姑不計較我們對她的疏遠，她仍一如既往地牽挂着我們一家。我本是從鄉間走來，十幾年之後，我卻丟失了最寶貴的東西——農民的淳樸與善良。

　　芸芸眾生，有一個在血緣上不是很近的八十高齡的老人在想念你，想念你的兒子。你能無動於衷嗎？於是，我決定我們全家今年春節一定要徒步去看望老姑。

　　註：2001年10月24日已發表在《井岡山報》上。

　　21、小草的自述

　　我是一棵小草，繼承了先輩卑微的地位，遺傳了父母平凡的相貌，堅毅是祖傳的家寶，貧瘠是自然賜予的考場，鑽出地皮就要吃苦頭，這是母親對我的胎教。

　　我是一顆小草，在大自然中我非常渺小。暴雨的親吻讓我在泥水中分不清方向；狂風的擁抱使我東斜西倒；巨石屢次跟我玩摔跤。我不屈不饒歷經艱辛一心在想長高。我深深地知道哪怕能長出幾片綠葉，腳下自有我的一片陰涼，我沒有鮮花般的容貌，也沒有楠木那麼崇高。面對蔑視的眼神，我付之一笑，就因我的沉默，連螞蚱也對我張牙舞爪，面對蠶食，我只有拚命地生長。

　　我是一棵小草，綠色是我的希望。我忍住饑渴和寒冷。耐住寂寞與嘲笑，汲取一切營養，我是為了骨子了再添一份堅強。我的自信來源於厚實的大地。生活的磨礪讓我更加堅強，就算是一棵小草，嚮往藍天白雲仍是我堅定不移的信仰。樸實是我的性格；博愛是我的胸懷；包容是我的修養。綠茵茵的小草是動物可口的食糧；潔白甘甜的牛奶是我間接輸送給人們的營養。誰說我微不足道？

　　春天來了。只要有一點陽光和雨露，我會抓住機會挺直腰桿，把頭抬得更高。也許是春天的慈愛，我總會如期回報春天一個綠色的微笑。身材矮小並不主要，活着是一種看不夠的風景，死了也是一種上乘的肥料。

　　我是一棵小草，快樂永遠是我的模樣，生機勃勃永遠是我的精神風貌。

　　註：2002年1月2日已發表在《井岡山報》上。

　　22、牆上的獎狀

　　在我家老屋的廳堂黑乎乎的牆上，有三張獎狀很顯眼。那是我小學一至三年級學習成績優秀的有力憑證。記得是兩張“三好”學生獎，一張數學競賽一等獎。記不清是哪位領導為我頒發的的獎狀，也記不清是誰幫我把獎狀貼在牆上，當初獲獎那股得意勁也記不清。獎狀掛在牆上幾年了，一個偶然的機會，終於遇到一位賞識這三張獎狀的人，他幾句誠懇的話，改變了我一生的命運，使我走出了山村。

　　那位讓我終生難忘的人是一位普通的醫生，1979年上半年，農忙時節，父親放假了，爺爺病重，父親急匆匆地從鎮上請回一位醫生，那位醫生是父親以前的學生，他仔細給爺爺看完病之後，在廳堂里與父親聊天，他看見牆上的獎狀高興地說：“這是您女兒得的獎嗎？學習蠻好。您怎麼不帶在身邊培養，以後或許會有出息。”父親聽了之後，決定當年下半年就帶我去他工作的地方上學，我非常高興，見到小夥伴便說我下學期會隨父親去讀書。又過了幾年，父親調離原來工作的地方，我又隨父親轉學了，到了一個離家鄉更遠的地方學習，直到現在父親退休了，我還在當年父親工作的地方工作，一晃就二十年。

　　幾十年過去了，我一直很感激那位不知姓名的醫生，他不光醫好了爺爺的病，還醫好了父親渾渾噩噩的心。父親在這件事之前，總是借口工作忙，很少顧家，極少關心我們姐妹幾個人，自從我率先隨父出去之後，父親還把母親和兩個妹妹帶出了小山村，如今我的小妹已是研究生了。我們一家從農村走向城市是牆上的獎狀起了不小的作用。我也很感謝自己，在無人刻意栽培的懵懂少年時，在貧窮的山村小學能脫穎而出，為自己爭得三次獲獎的榮譽。更謝謝那位欣賞這三張獎狀的醫生，他誠懇善意的勸告，說服了我父親，使他明確了一個男人對家庭的責任——重視子女的教育和培養。

　　牆上的獎狀，在我的記憶里會日久彌新。

　　注:2002年6月7日已發表在《井岡山報》上。

　　23、向陽小屋

　　我住着一間破舊而狹小的小屋。干打壘的牆，青瓦木樑，樸素得像一位鄉間老嫗。我住在這間小屋裡一點兒也不覺得寒酸，因為小屋向陽，只要有太陽，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戶射進屋裡。頃刻間滿屋生輝，我給它起名曰“向陽小屋”。這間小屋只有八九個平方米，是我在單位上班的住處。屋內有一床一桌一椅一櫃。這些老式傢具都是公物，傢具的年齡已早過而立。小屋的地面年久常修，一小塊一小塊的水泥補痕清晰可見，極像一張來不及塗色的地圖。老式的單人床，像一位跛腳的老太，站立不穩，用磚墊才勉強放平，我用一塊天藍色的布鋪在床沿，才不至於有礙觀瞻。臨窗是一張舊圓桌，在桌面上鋪一塊桔紅色的方格布，也能透出幾分典雅。桌前一張與圓桌不相配的木椅又大又笨，在靠背處放一塊海綿靠墊，坐上去也挺舒服。窗戶左邊的牆上掛了一盞舊檯燈。我每天都在這個位置備課。

　　我愛那間小屋有許多理由。其一，干打壘的房子冬暖夏涼。其二，室內衛生讓我省心。其三，小屋在下大雨時從未漏過雨。為了把屋營造得更加溫馨，我買來一棵黃瓜藤飾品掛在牆壁上讓青藤沿壁而綠，我還種了一缽水仙，讓小屋清香四溢，圓桌上放了一瓶美麗的紅玫瑰絹花，又給小屋增添了一點生機。

　　每當夜幕降臨，關好厚重的木門，拉亮破舊的檯燈，小屋便是我放牧心情的自由天地。或品一杯香茗；或聽一段鋼琴曲；或看一本好書；或織一截毛衣------此刻我便是一個最自由幸福的人。春夜坐在屋裡能聽見遠處的蛙鳴；夏夜坐在屋裡聽屋角蟋蟀的淺唱低吟；秋夜忘情地誦讀古人的千古佳句；冬夜坐在床上捂上被子，任憑目光在字行里縱情地馳騁。工作疲憊了，我在這裡養精蓄銳，生活失意了，我在這裡重新鼓起勇氣，學習有了成績，我在小屋裡為自己唱一支開心的小曲。

　　小屋是我生活的避風港，是我精神的伊甸園，是我學習的加油站。我愛我的小屋，因為每天早晨推開窗戶，展現在眼帘的是一片紅花綠葉。金燦燦的陽光投進我的小屋，射進我的心田，使我平凡的生活也一直陽光燦爛。

　　註：此篇文章為處女作。於2001年6月4日已發表在《井岡山報》上。

　　24、看露天電影

　　我的家鄉是個小山村，村頭有幾塊寬闊的曬穀坪，曬穀坪四周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松樹林，在兩棵松樹之間掛一塊幕布便是露天的電影場。夏天，涼風習習，月光如水，看一夜露天電影，真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

　　村裡有個慣例，凡是有喜事的人家會放一夜電影來答謝鄉親。夜幕降臨，村裡的男女老少傾巢而出，手執蒲扇，肩扛竹椅，三三兩兩地來到曬穀坪上。幕布前早已擺好了一些長長短短高高矮矮的條凳，乖巧的孩子坐在父母身邊，頑皮的孩子乾脆走到幕布前席地而坐。外村的人也陸陸續續來了，不用擔心沒有位置，曬穀坪順着山勢前低后高，無論站在哪裡都不會被別人擋住視線。放映機上的燈一亮劃破了小山村的靜謐，把村子的上空照得通亮。開始放影了，曬穀坪上頓時安靜下來了，一雙雙好奇的眼睛盯着銀幕，或為劇中人物的幸福而高興，或為劇中的人物痛苦而傷心，或為劇中的小丑的俏皮兒鬨笑------

　　十幾年過去了，記不清看了一些什麼影片，然而夏夜看露天電影的情景特美，月朗星稀，涼風習習，坐在月光下看露天電影真的很愜意。

　　註：2001年12月24日已發表在《吉安晚報》上。

　　25、假日抒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