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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時光里

手機:M版  分類:情感故事  編輯:pp958

  1、春天

  1985年的春天對於我來說,其意義不亞於中國的1997年的春天。我的人生在那一年發生了巨大的轉變,我在一天之內由一個在校的初三女生搖身一變成了一個青澀的鄉村女教師。在十六歲的花季,我輕而易舉得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工作,我的內心與神情都沒一點兒驚喜。那年的春天我正在初三(2)班的教室里埋頭用功,學習成績剛剛開始顯山露水,我也曾美好地憧憬能考上一所師範學校,成為一個堂堂正正的師範生,那份來得過早的工作,讓我左右為難。

  我的班主任是我的父親的同事,對同學特別親切。我和另外幾位同時招進教育部門的同學很幸運,居然全由我的班主任帶領去中心小學報到,我們一行幾人像幾個去學校報名讀書的小女學生一樣,文文靜靜乖乖巧巧地跟在老師後面。老師在校長面前講了一大堆的好話,他像一位慈愛的父親將心愛的女兒託付給一位德藝雙馨的師傅一樣,真誠而懇切。我們幾個小女生幸福地站在老師身後,甜蜜地享受這那份如同父愛一般的師恩。完全不知由一個中學生轉變為小學老師的生活會什麼不同。

  過了幾天,我被分配到一個較偏遠的村小任教,當初我還天真地認為能留在中心小學,結果讓我心裡很失落,父親安慰我,中心小學人才濟濟,文人相輕,在村小好。次日,父親吩咐妹妹為我挑行李送我去上班。那天,妹妹興高采烈地挑着一個大木箱和一床被子輕快地走在前面,我心情複雜地走在後面,我的臉上看不出一點初為人師的喜悅。上午到了那裡,聽校長安排我的工作,然後,我打掃房間安頓了下來。好容易熬到放學,一放學,學生陸陸續續走了,老師也走了,就連工友也走了。我孤零零地呆在學校里,心裡無比寂寞,就像一個被拐賣的少女一樣,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我要回家。當天傍晚我就回家了。

  那年春天,在家與校之間的山路上,經常可以看見我瘦小而孤單的身影在奔波。春天雨水多,我赤腳走在泥濘的山路上,溫暖而柔軟的泥巴在腳丫間滑過,腳底痒痒的。在崎嶇的山路上,我來來回回地走了無數次,有一次,騎車不小心翻入了稻田裡,滿身污泥。在必經的路旁一戶人家的看家犬,身肥體壯,吠聲驚天動地,為了躲過那隻惡犬,我經常用百米衝刺的速度向前狂奔。有時下雨撐一把傘,眼前電光閃閃,頭頂上雷聲隆隆,我嚇得像觸電一樣在田埂上跳躍。雨下得大,打傘是無濟於事的,我渾身濕透像剛從河裡撈起來一樣,如此落魄的經歷有很多次。

  那所村小很小,教師與工友才七人,和我作伴的是大我一歲的小工友,小姑娘是本地人。我和其他老師一樣早出晚歸地上班,中餐在學校用膳,我們七個人一桌,吃同一鍋飯菜,邊聊天邊吃飯,我慢慢才找到了家的氛圍。同事待我很友善。學校里的勞動,臟活累活,我不用動手,我漸漸地適應了鄉村教師的生活。有一次,學校發了一點福利,一位年長的老師悄悄問我是否得了。我說得了。就那一句簡單的話語,讓我刻骨銘心。他擔心我太小,有人會瞞着我發福利。

  我現在在縣城工作多年,我工作過的第一所小學還在記憶深處,如煙往事歷歷在目,那裡所發生的一切都成了美好的回憶。站在一個春暖花開的春天裡回眸我十六歲的春天,我打心底里覺得春天其實很美很美。

  2、校園裡的樹

  長在校園裡的樹不容易。我們的校園只有巴掌大,四周被民居包圍,站在操場上只能看見四角的天空。唯一進出的路只有三四米,據說是政府花了數萬元的錢買來的。一千多個學生,一到放學就擁擠不堪。

  校園裡的樹屈指可數。一進大門,可以看見十幾棵小樟樹。南邊有兩棵女貞樹,西邊有幾棵柏樹和龍爪槐。還有一棵桂花樹長在龍爪槐旁邊。其實,那些樹長在校園裡美化環境,並不是它們的選擇,而是別人選中了這些樹。校園裡的地面幾乎全部硬化了。只有南邊的圍牆有百米的跑道上鋪了細沙。教學樓前的四個花壇能看見一點泥土。這些樹,有的長在花壇里,有的長在水泥大道兩旁,用磚塊圍城一個圈,還有的長在水泥地磚的夾縫裡。我不知道那些樹對自己的立足之地,心中有沒有委屈。

  最吸引人的是校門口的十幾棵小樟樹。這些樹沿着大道排成一行,像一把把綠色的小傘。我記得這些樹是同時種下去的一批小樹苗。過了幾年就長成了千奇百怪的模樣:有的高、有的矮、有的粗、有的細-------學校對花木的管理,一貫的作風是重花輕木的,絕對沒有人偏愛哪棵樹,除了剛種下去有人定期澆水之外,這些頑強的樹只能喝天水長大。在同一塊土地上,吹一樣的風,沐一樣的雨,照一樣的陽光,迎一樣的雪霜。除了天上掉下來的鳥糞有差別之外,人們對樹的關照是絕對公平的。樹也有感情嗎?這棵枝繁葉茂的樟樹會自命不凡嗎?那棵小樹會自慚形穢嗎?那些形態不一的樹會遷怒於人嗎?它們會不會責怪種樹時,人們挖的洞有深有淺呢?其實它們有多少怨言也無人理會。記得一位哲人講過:“每一棵樹都是在腳下找准自己的位置之後,才深深地紮根於大地,然後站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平時,我們只能看見地上的樹的風景,在暗無天日的地下,那些勞苦功高的根須吃盡了苦頭,為了一口水,為了一撮肥,他們在夜以繼日地伸展根須。為了生存,再堅硬的土壤也要扎進去,就算是遇到上石頭,也要找到一線裂縫鑽下去。如果每個人都能讀懂一棵樹,明白根的付出,就能理解樹的外形會有千差萬別。

  校園南邊有兩棵樹長得最奇怪。它們並肩而立,像一對熱戀的情人,又像情同手足的兄弟。這兩棵樹,南邊的高,北邊的矮,高的樹盡量往空中發展,矮的樹往兩邊伸展。它們不爭不搶對方的空間,總是友好地為對方留下一席之地,天長日久,這兩棵樹從遠處看,樹冠早已融為一體。這是兩棵親密無間的樹,相處得如此和諧,令人艷羨。作為樹,它們是樹中君子。其實,每一個路過這兩棵樹的人都應仰視它們,這兩棵樹懂得進退的生存之道,只要相互謙讓,就會有今天的枝繁葉茂。

  校園西邊那幾棵龍爪槐最可憐。因為個頭矮小,樹枝低垂,像一個個留披肩發的少女,又像一把把綠色的華蓋。小朋友們經常在樹下鑽來鑽去地躲貓貓,每鑽一次都要用手揪住幾根樹枝。那些可伶的樹葉在一雙雙溫潤的小手中痛苦地飄落。因為拉扯樹的人太多,有些樹枝皮開肉綻,甚至連樹枝也生生地折斷了,如果那些樹也會痛的話,它們一定在哭泣。

  在龍爪槐的旁邊有一棵不起眼的桂花樹。每年八月份,當滿園飄香時,才會有人知道這裡有一棵桂花樹很委屈地長在這裡。最先因為花香吸引而來的是一些高年級的學生,他們想方設法躲過老師的視線趁機折一朵藏在書包里獨享其香。低年級的學生夠不着,只好貓着腰瞪大眼睛在草叢裡仔仔細細地拾落花,拾到了便如獲珍寶,攥在手心再打開用鼻子猛吸一口香氣,樣子十分陶醉。那棵桂花樹可能會獨自慶幸——我每年都會開一次花。然而,學校從來沒人因為它是一棵桂花樹而重視它。這棵與眾不同的樹默默無聞地長在樹叢中,極少有人知曉它的存在。這棵桂花樹可能長錯了地方,它的內心肯定十分孤獨。

  老教學樓前的花壇里有幾棵飽經風霜的翠柏,像幾位沉默的老人。總是以一種頑強的姿勢面壁而立。翠柏下的地面天天有學生打掃,樹下的土被無數雙小腳踏得如同平地,連草也長不出來。樹榦因為有許許多多的小朋友撫摸,樹皮變得烏黑髮亮。翠柏正好在教室的三步之遙的窗外,很像幾位在門外偷窺的家長。有一天,我目睹了幾個頑皮的小男生在柏樹下撒尿比賽,那兩支微型的小水槍痛快淋漓地為樹澆了一次肥。喝過童子尿的柏樹咂着嘴,回味無窮。本來就濃密的樹葉像幾朵烏雲在窗外翻滾,正好擋住了室內的光線。

  在樹的世界里會有攀比嗎?它們也懂得見異思遷嗎?如果它們是一棵名貴樹木,一定能種在商賈名流的庭院里,那種生活多麼風光榮耀。如果是一棵平凡的樹,就算長在深山幽谷也好,那裡氣候宜人,有花的笑靨,鳥的啁鳴------多麼富有詩情畫意的生活。

  長在校園裡的樹是寂寞的,尤其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但是樹能耐得住寂寞,它始終緘默不語,自生自長,清風拂過,樹上的葉子歡天喜地地一邊跳躍一邊拍着手格格地笑了。也許這些樹早已習慣了這種書聲琅琅的生活,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生活。

  3故鄉的祠堂

  故鄉的祠堂是我兒時見過的最大的房子。每次踏進祠堂,我總會覺得它又寬敞又神秘。古色古香的祠堂歷經百年風霜靜靜地矗立在故鄉的村口。青磚灰瓦,氣宇軒昂,像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守望着這個普通而又平靜的小山村。

  聽老一輩的人講,我的祖上雖不是名門望族,但也算個富足的人家。老祖宗娶了四房太太,家中有幾個從外地買來的家奴,主要是抬轎子和做一些粗活。當初興建祠堂時,大房人丁興旺,勢力強大,文武雙全,有幾個書生在外開館教書,還有十幾個生龍活虎的後生武藝超群。大房仗着人多勢眾,居然買通木匠,讓木匠半夜將備好的材料一律鋸短,大房認為祠堂過高,對他們的子孫不利。於是,祠堂就建成了現在的模樣。

  前輩的恩恩怨怨淹沒在歷史的塵埃中。每一個村莊有一個大祠堂才體面。畢竟鄉下有許多重要的事要在祠堂里進行才顯得體面莊重。

  每年過春節,祠堂里最熱鬧。歲末,村裡會派專人把祠堂打掃乾淨,貼上紅對聯,點上清油燈,大年初一開祠堂門神秘莊重,一定要燃放一掛又長又響的鞭炮圖個吉利。村裡每年正月初一上午八點整,祠堂里大鼓一敲,整個山村的地皮都會顫動幾下,大家聽到鼓聲就知道,馬上到祠堂里集中進行團拜。第二通鼓一響村裡的男女老少基本到齊了,由族長主持祭祖儀式,所有男丁朝祠堂的祖宗靈位作揖,然後,點燃自己帶來的鞭炮,萬炮齊鳴,小孩嚇得衝出祠堂,大人也陸陸續續走出祠堂,走向一個小山坡,朝東方作三個揖,便到各家各戶拜年。

  有祠堂的地方一定是一個大村莊,這句話一點也不假。我們村裡每年添幾個丁,大年初一去祠堂的神台上數一下有幾盞清油燈就知道,一盞清油燈代表一個男丁,祖宗保佑人丁興旺,這是每個老人的心愿。添了丁的主人笑容滿面地在祠堂里忙碌,準備辦“燈酒”,要普請全村的男丁喝酒,添丁的主人可以合夥招待,幾十桌酒席熱熱鬧鬧地開席了,喝酒的人吃得開心,小孩子樂得滿祠堂跑,每個人的臉上笑得像一朵花。這種鄉俗一直保留到至今,叫吃“燈酒”。

  村裡的年輕人結婚,以能上祠堂為榮。尤其是姑娘出嫁,那些名聲不好的人想在祠堂里出嫁,家族裡的前輩會一致反對,說有辱門風。婚禮是人生的一次盛典。每逢男子娶親,由族長公主持,新郎出門迎親必定先上祠堂拜過祖宗,然後,再去女方娘家接新娘,新娘回來了,又要去祠堂里舉行結婚儀式。祠堂里要貼上婚聯,點上一對紅燭,地面掃得一塵不染,鼓樂與鞭炮齊鳴,祠堂里熱熱鬧鬧喜慶洋洋的。村裡的男女老少早已等在祠堂里看新娘,一對新人在眾鄉親的見證下完婚了。

  村裡的老人上了花甲是一件喜事。家裡的晚輩會在年三十很恭敬地到祠堂里上香作揖,燃放一掛長長的鞭炮,告慰祖宗,張家的子孫幸福安康,福壽綿長。老人做大壽也會來祠堂里上香,青年學子金榜題名也會來祠堂里放一個掛鞭炮報喜。

  村裡的老人過世了,最後一站是在祠堂里停留。只有上了花甲的老人在家中安人謝世,才有資格享受這種待遇——靈柩設在祠堂里,他的子孫在祠堂里祭奠。還會在祠堂里大辦喪宴,一個老人就這樣風風光光地被子孫送上了祖墳。

  現在改革開放了,村裡的壯勞力各奔東西在外謀生,生活更加富裕,在祠堂後面像雨後春筍一樣出現的小洋房,把故鄉裝點得格外美麗。故鄉的祠堂,它知道張家的後代一代比一代強。只要有祠堂在,村裡祖祖輩輩的人都明白我們同宗同祖,一脈相承,都是同一個祠堂的子孫。願故鄉的祠堂人丁興旺,財源廣進,萬世昌盛。

  4金色的曬場

  記憶是一本精美的畫冊,裡面最美的畫是故鄉金色的曬場。我的故鄉在一個山坡上,坡下是住房,坡上是曬場,四周是青松古柏,遠望故鄉就像一幅美麗的油畫。

  故鄉的六月是忙碌的,大人像工蜂一樣在田間地頭辛勤勞作。站在山坡上可以看見大人在稻浪里搶收,有的在彎腰割稻子,有的在打穀子,還有的在運送穀子。偶爾,有幾個豐乳肥臀的女人急匆匆地走回村子,她們是去為嬰兒餵奶。在村子的南邊有一大塊曬場,每家都有一塊,農忙時節,每家每戶都會有小孩在曬場邊的樹蔭下玩耍,隔一會兒跑向曬場用耙子把自家的穀子耙一遍。有一些大一點的小孩子還要照顧弟妹。樹蔭下經常可以看見幾個小孩橫七豎八地躺着進入了夢鄉。

  故鄉的曬場是孩子的樂園。天剛蒙蒙亮,曬場上就開始喧鬧起來,勤快的大人把剛收回來的穀子很隨意地丟在地上就急急忙忙下地幹活了。剩下的是孩子的活,那些孩子很熟練地打開包,然後弓腰叉開雙腳往後退着走,眼前立即出現了一條金光大道,小小的腳丫走在穀子上有點紮腳,把全部的穀子從袋子里抖出來,就用一個木推子向四周攤開,攤平之後就用竹耙子像梳頭一樣耙一遍,穀子立即翻起細小勻稱的小溝溝,過個把鐘頭再耙一遍,穀子就乾乾爽爽了。如果你看見曬場上有一個又黑又瘦的孩子拖着竹耙子在飛奔,那一定是個男孩子在耙穀子。女孩子幹活更細緻一點,她們拖着耙子在曬場上走,全部耙完了,就用掃把穀子四周掃攏一點,曬場四周的穀子線條優美流暢。待各自把穀子耙好了,每個孩子都已經滿頭大汗了,他們飛奔下坡在井裡掬幾把山泉解渴,就開始變着法子玩,有的躲在籮筐里用另一個籮筐扣上,這樣坐着很有趣,別人看不見自己,自己可以看見別;有的在樹下跳房子;有的上樹掏鳥蛋;有的下水打水仗------有一次,有個小孩突發奇想,用一把鐵勺子架在三塊磚頭上,下面燒樹枝炒豆子吃,曬場上頓時青煙裊裊,豆子飄香。十幾個垂涎欲滴的小孩圍着鐵勺轉,生怕錯過了吃豆子的機會,豆子熟了,把鐵勺一扣,十幾隻小手在地上搶豆子,一張張黝黑的小臉笑成了一朵朵花。

  曬穀子在農村是一件輕鬆活,小孩子很喜歡做,當穀子曬完了,我們心裡空落落的,要是天天有穀子曬,那該多好啊!雖然六月的曬場像一個熱鍋,赤腳走在上面很燙,但是太陽毒時,我們可以少耙幾次穀子,有吃有玩的日子多麼幸福啊!

  每年暑假我回到故鄉,站在村口的山坡上遙望故鄉的曬場,就能看見一幅美麗的鄉村豐收圖,心中十分愜意。大大小小的曬場上曬滿了金色的穀子和飽滿的大豆,我熟悉的村民笑盈盈地在曬場上忙忙碌碌,今年又是一個豐收年。現在曬場上陸路續續長出了許許多多的小洋房,曬場就轉移到樓頂上了,以前的地面曬場不見了,我十分懷念童年金色的曬場,那裡晾曬着浸透着父輩汗水的果實,還珍藏着我童年的幸福和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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