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做賊”

　　第一次“做賊”

　　剛進教室，忽一位同學報告，說同桌偷了他的三角板。這還了得，都四年級了，還幹這種事，真讓人吃驚不小。正要發作，那同學卻先發制人，捂着鼻子抽噎起來。原來，他父親已故，母親改嫁，把他丟給一個年過七旬的老奶奶照管，急用三角板，卻又無錢去買，情急中，只得……

　　唉，就這麼一件小事，卻觸動了我的軟肋，打開了我記憶的畫冊，翻開了我童年生活中那沉重的一頁：

　　那年我八歲，正上小學二年級。上數學或美術課，同學們都拿着一對三角板，畫條線或量個長短角度什麼的，使用非常方便。老師也一再要求，並拿着它在講台上比劃，說村裡的商店裡就有，只需八分錢就可以買到。看着那小巧玲瓏且又做工精細的三角板，我何嘗不也希望自己有一對呢？甚至連做夢都在想啊！然而，希望終歸是希望，我手中才僅有二分錢，就那還是過年時從舅舅那兒掙來的。我們家裡很窮，不要說買別的，就連調飯用的食鹽都買不起，以至於挖一些鹼土，過濾了，以鹹水代鹽。

　　於是，放學后便常常去商店亂轉。其實，哪兒是亂轉，分明是三角板在大腦中作祟。去一趟不過是想看一看陳列在柜子里的三角板，以飽眼福，求得心理上的平衡罷了。可眼看三角板一天天少下去了，以至於僅剩三對了，這不，同桌的二牛子拿一顆熱乎乎的雞蛋，氣喘吁吁地跑來了，一手交蛋，一手取貨，看着二牛子拿着三角板朝我擠眉弄眼搖頭晃腦的炫耀相，甚是羞愧。眼看那僅剩的兩對不久又要屬於他人所有，我一狠心就朝自家雞窩邊跑去。

　　說來也真巧，爸媽都上地去了，家裡只我一人，恰恰老母雞正在窩裡靜卧，估計生蛋在即。真是天賜良機，我倚窗而望坐，靜靜地守候着母雞，守候着那屬於我唯一的希望。終於，老母雞站起來了，作努狀。“嘭”，雞蛋滾進了窩裡，我伸進手去，拿起它，快步向商店走去。

　　偷，一個多麼卑鄙的字眼啊！我彷彿看到老師威嚴的目光，同學們嘲笑的眼神，爸爸板起的面孔，媽媽傷心的淚水。一次次地，我轉身欲回，可一次次地，三角板的誘惑讓我勇氣倍增。終於，我以一個“賊”的沉重代價，換回了一個八歲小孩的心愛之物。

　　我滿以為自己的做賊會布置得天衣無縫，然而，媽媽下地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檢查雞窩。案子不揭自明，因為媽媽在上地以前就檢查了雞屁股，窩裡無蛋，難道飛了不成？

　　我不敢抵賴，哭訴了心中的委屈，並如實招供了偷蛋的全部過程，我等待着爸爸嚴厲的懲罰。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爸爸不但沒有打我，而且平生第一次對著兒子流出了傷心的淚水。他把我緊緊地摟在懷裡，告訴我本來是他的錯，他不該不關心我的學習，讓我受那麼大的委屈，並一個勁兒地問我：缺什麼，以後只管向他要，不要偷了……

　　我沒有再向爸爸要什麼，我知道，一顆雞蛋在我們這樣的家庭意味着什麼，偷蛋明明是我的錯，爸爸表現出的極大寬容，這隻能讓我的心裡更加難受。

　　多年來，那對心愛的三角板我一直帶在身邊，沒捨得丟開過，因為它記載着我那段不平常的往事，也時時刻刻告誡着我，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做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