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次“殺豬”

　　我和女兒一直目送一樓芊芊媽下樓。芊芊媽是千恩萬謝地走出了我的家門。她只是為了向我借50塊錢，竟然在我家坐了快兩個小時也不好意思開口說借錢。

　　芊芊的爸爸和媽媽早就下崗了，靠芊芊媽賣賣小鹹菜維持一家三口人的生活。 芊芊的爸爸身體又不好，做家務和小鹹菜的活兒都是芊芊媽自己乾的。我們平時見面很熱情地說話，打招呼，偶爾互相看看孩子，芊芊媽也和我訴訴自己的苦悶。所以我們做了許多年的好鄰居，芊芊媽還第一次來我家出門。

　　芊芊媽進門時，我就感覺到她是有事情求我的。當芊芊媽看見我很吃力地下床時，她很是驚訝：“劉姐，你病得這麼嚴重了？我一點都不知道，要是知道我早就來看你了。” 芊芊媽說這話我信。 她是個實實在在的人，不會虛頭巴腦。我知道她很忙，就岔開話題問她：“你是不是有事，那你就說吧，看我能不能幫你什麼忙”？ 芊芊媽眼裡轉動着淚水，她終於說：“劉姐，我真的不知道你病得這麼嚴重，我是來向你借錢的。小芊芊的學校要錢，我的錢不夠啊。” 她說不下去了，眼淚流出來了。

　　我理解借錢的難處，因為最近我不但向二姐和妹妹借錢了，我也開始向朋友們借錢了。我試探地問：“你想借多少錢？我若是有一定借給你。” “劉姐，我知道你也下崗了挺長時間了，你這又生病，我不借了，我實在沒有辦法啊，你也知道，我的婆婆不管我的，我又沒有姐妹和媽媽。” 芊芊媽的眼淚不住地留下來！

　　“你別難過，誰都有困難的時候。你說，借多少？” 我一直覺得她真的很難，很可憐。我想就算我沒有錢，我要向二姐借錢給她。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看誰都覺得很可憐。就算是走在大街上看見陌生人一眼，偶爾也會突然覺得那個人很可憐，所以，我在大街上遇到乞丐，我總是多少給點錢的。夏天的時候，我和女兒買葯回來遇到一個衣衫襤褸，斷了一隻腳的中年男子，圍觀的人很多，也有給錢的。我和女兒看着那隻斷了的腳，那皮膚紅紅的，腫得像大榔頭似的，好可憐啊！我們就把身上僅剩的二十元錢都給了他，斷腳的男子一個勁行禮，作揖。

　　而我和女兒卻手拉手逃開了。因為沒有錢我和女兒從站前走回家，每走一步，我的雙腿針扎似的疼啊，女兒怕我累就走一走，停一停，我到家時累得散架了似地撲倒在床上，不肯起來。

　　“你有四十元錢嗎？”芊芊媽見我真心想借給她錢，充滿希望的看着我，小心翼翼地問我。“哦，四十元錢，有啊，我這五十你都那去吧。” 我高興了，能幫助別人我是開心的。 “那你咋辦那？”芊芊媽擔心地問。“沒事，今天咱家你大哥就開資了”。說這話時，我一點底氣都沒有，我的先生這些年一直是拖欠工資的。萬一先生不開資，那我就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啊！” 沒辦法啊，我就是覺得別人可憐，只好自己“打腫臉充胖子”。

　　我關上自家的房門，女兒很緊張地看着我說：“媽媽，你把錢借給了於姨，萬一爸爸不開資，那我們咋辦啊？爸爸問錢哪，你咋辦啊？” 我們家的賬目一直是公開的，從結婚到現在女兒都十四歲了，我不是把錢看得緊緊的女人。我不問先生的錢花哪裡去了？先生沒錢我就說你自己拿。放錢的地方一家三口人都知道。 “是啊，看來我們只好求主保佑你爸爸正常開資”。女兒低下頭，向寫字檯上的耶穌像走去，她一邊走一邊說：“主啊！主，求你讓我爸爸開資吧！我真不好意思，有事就求您！”

　　女兒求完了主耶穌，她一下子撲到我的懷裡，眼裡閃着淚花：“媽媽你真好！開始，我怕你不借給俞姨的錢，她多可憐啊！我很着急，恨我沒有錢，要是像從前那樣我有錢就借給俞姨了。” 女兒說著，眼睛向她的儲蓄盒看了一眼。 “媽媽，我們還是‘殺豬吧’。” “看來我們只有殺豬了！”

　　女兒的儲蓄盒是個小豬型的，那些年我們經濟條件好，女兒的儲蓄盒總是 裝滿滿的錢，到了一定的數目，我就把女兒的壓歲錢和零花錢都存起來。最近，我們是負責過日子，每逢月末沒錢時，我們不但花光了存摺上的錢，就連“小豬儲蓄盒”的錢，也為我們解決一點燃眉之急。後來再沒有錢時，女兒就幽默地說:"媽媽，我們`殺豬`吧”

　　生活雖苦，我們要苦中作樂，小豬型的儲蓄盒裡的錢越來越少了，我們又說，這豬瘦得只剩骨頭了。今天只好骨頭上“刮油”了。 一角，兩角，三角，一塊，兩塊，三塊······ “你們幹什麼那？” 我們母女正賣力氣地“殺豬”，我的先生下班進了屋。 “我們殺豬那” 。我們沒有抬頭，專心地“殺豬”。“不用殺了，我開資了！”先生笑着就掏出工資遞給了我。

　　我們母女一下子抱在一起，異口同聲地歡呼：“感謝上帝！”我們的眼裡浸滿了淚水。我很清楚地記得，就是那次借給一樓芊芊媽那50元錢以後，我先生的單位就再沒有拖欠過工資。一直到我有了退休金，並且我從退休連續十年了漲工資，我們的日子也越來越好了。那次是我們最後一次“殺豬”。

　　這段心酸的往事，我們早已忘記，今天我和女兒在商場試衣服時，突然我被一雙有力的手攔腰抱住：“劉姐，是你嗎？你完全好了，太好了！” “是我啊！芊芊媽！你還好嗎？”我見到了老鄰居，感動的熱淚盈眶。芊芊媽先是為我的身體好了而高興。然後就一個勁謝我當年借錢給她，最後，她告訴我說，她的女兒芊芊北大畢業后就留在北京一所學校任教，她現在大部分住在北京幫女兒看孩子。我看芊芊媽媽一臉幸福，我也開心地笑了。